第344章 昆虫

末世地图的天气很奇怪。
窗外起了浓雾，能见度不超过五米的样子。天空呈现出浓重灰暗的棕黄色，像张落了许多灰尘的绒毯。
少年也跟着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
外面有东西，但不用管。
他对那些见到他就装死的东西，一般都视而不见。
酒店大堂仍旧死气沉沉。
唐念贴着高挑的少年，走在内侧，悄悄打量站在服务台的酒店前台。
男人穿着黑色制服，嘴角依然咧着夸张的微笑，眼睛像监控摄像头一样随着他们的位置缓慢移动，僵硬得让人害怕。
“……不然晚上不要住这里了，我感觉这里有点危险。”唐念不安。
猫猫慢吞吞地说，“不危险。”
“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说话了。
唐念盯着他的侧脸，心里冒出一丝古怪的感觉。
酒店二楼的空中走廊通向商场，栏杆外的迷雾一阵阵往面上扑，有些呛人。
空气质量很差的样子，唐念捂着嘴巴，将脸埋在自己的衣领里。
有点想打退堂鼓。
糟糕的空气质量对心脏病和肺病患者都有伤害，污染物颗粒进入血液，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唐念几乎从来不在雾霾天出行。
所幸酒店离商场距离不远。
少年身边的空气好像更清新一点。
唐念忍不住贴着他，轻轻嗅了嗅。
原本正常走路的少年莫名开始僵硬，同手同脚，红透的耳尖藏在迷雾中看不清楚，快要不会走路。
唐念吸猫一样贴着他深吸一口气，埋头进衣领里，刚离开一点又被他抓住了手腕。
感受到她质疑的目光，少年磕磕绊绊地说，“看不清，你会摔倒。”
说得也有道理。
又伸手按着她的头，贴在自己肩膀上。
他更磕绊地说，“可以、可以……”可以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忽然古怪的虫鸣在空气中传来，似乎某种节肢类动物沿着地面迅速攀爬，轻快密集的甲壳足肢留下一串“哒、哒、哒、哒”的声响。
唐念顿时浑身紧绷。
“我怎么觉得，有东西？”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两声翅膀快速煽动的嗡响。
唐念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慌张地攥紧他的衣袖，想打退堂鼓。
“猫……猫猫？你听到了吗？”
“嗯。”是有东西。
正在逃跑，不必理会。
“是什么呀？”她不安，“不会有危险吧？”
少年走在她前面，宽肩细腰，腿很长，给她提供了安全感。
可说出来的话却分外恐怖。
“有虫，不危险。”
唐念头皮发麻，“虫？在哪里，多不多？”
他闻言仰头。
多吗？
迷雾缭绕的空中走廊，连通大型商场和富丽堂皇的豪华酒店。
在这条走廊之上，巨大的变异昆虫如同一座小山，仰头看去，只能看见它遮天蔽日的黄褐色腹部。
它们是被吸引过来的。
乍一看，仿佛天黑了。
人类还没有发现，误以为是雾太浓了。
“嗯……”少年觉得应该算多的，但是不危险，它们很温顺，且正在离开。
他一整天浸泡在失控的愉悦中，无意间散发出的气息引诱了它们靠近。
毕竟，迷雾会带来他的同类，而他会加速迷雾降临。
“感觉得到吗？”唐念不安地问。
她现在只想回去藏在被窝里缓一缓。
他点头，用一种描述宠物般轻快的语气说，“它们要走了。”
与此同时，密集的攀爬声响起。
唐念视线中出现了大片大片深褐色。
数以万计的带翅甲虫如潮水般从走廊中间涌过，哗啦哗啦顺着地板蠕动。
这是她近期以来看到过最恐怖的画面！没什么比密集恐惧症加硬壳昆虫更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了！
唐念转身猛地扑到少年身上，抱着他往上窜，连脚尖都缩了起来。
猝不及防被抱住，猫猫受宠若惊。
人类很瘦，身体没什么重量，皮肉软得让他不敢动，如菟丝花一样缠绕着他的腰肢脖颈，整个人几乎陷进他的怀抱中，让他反应不过来。
她抱得很紧，几乎让人窒息。
可他幸福地涨红了耳尖，僵在原地，一动不舍得动。
享受着人类的主动靠近与依赖。
变异虫群浩浩荡荡迁徙，煽动翅膀声组合在一起，组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他感受到唐念在更用力地拥抱住他，又或者是勒住他的脖子。
她很轻，也……很可爱。
柔软得让他有些担心，会不会不小心伤害到她。
人类显得很焦虑，正对着他的耳朵喊，“快走！走走走！”
“笨猫！傻愣什么！快点跑！”
他终于回过神。
其实那些虫群早在唐念表现出恐惧时，已经接收到了被驱逐的信号，现在正在远离。
大地上光影变幻，厚重的阴影正在向两边移开，就好像遮挡烈日乌云被风吹散了一样。
唐念抬起头，悚然睁大了双眼。
遮天蔽日的轮廓犹如在地面上方张开了一张巨大的遮罩，大地都在因某个庞然大物的移动而微微震动。
“咚”的一声，一只巨大的足肢落在地上。
肢体上尖锐的长毛像是一把把细长的锋利刺刀，唐念甚至无法看清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大。
这种超出认知的恐怖存在，让她猛地被刺激到。
闷哼一声，弓起背，上身蜷缩着捂住胸口，脸色发白。
正在行走的少年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劲，迅速将她从怀里放下。
瘦弱的人类低垂着头，用力抓着胸口处的衣服，像在抵御什么，指尖在布料上留下一道道褶皱，用力到发白。
她无法喘息，眼尾挂着生理性泪水，挣扎着摆出半坐卧的姿势，强迫自己在眼前发黑的状况下冷静下来。
幸亏并不严重，只是突然受惊加重了心脏负担。
这里空气还算流通，茂密的植被提供了充足的氧气，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似乎吓到猫了。
少年的膝盖抵着地面，湖蓝色的眼睛漫着一层薄雾。
微微张着嘴，脸色苍白，看上去像丢了半条命。
唐念这会儿手软脚软，拉了拉他的袖子，气若游丝地说，“猫猫，背我。”
他立即蹲下来，托着她的膝盖，像抱小孩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
大雾正在散去。
远远的，可以看见商场大门透出的灯光。
少年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她的文明。
迷雾会带来他的同类。
他不讨厌他的同类，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同类会吓到人类。
所以现在好像开始讨厌了。
他的人类无比脆弱，不能接受风吹雨打，不能饿不能渴，不能冷，不能呼吸有灰尘的空气。
也不能被吓到。
现在疲惫地缩在他怀里，额头无力地贴着他的脖子。
需要他背。
他愿意一辈子背着她。
迷雾渐渐散开，所幸再也没见过怪东西。
终于看到商场大门，两道门童打扮的人立在门口，嘴角保持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唐念倒吸一口冷气。
好恐怖，好诡异。
门童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们微笑，眼睛却毫无效益，嘴角的弧度像是被人强硬用手提上去，肌肉僵硬，看起来古怪而恐怖。
让人联想到许多诡异的中式电影，那些足以引起恐怖谷效应的假人。
受不了，这地图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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