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饭
两人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迎宾小姐神色紧张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秦先生，我们这里不穿正装的话是不允许进入的呢。我们有备用的礼服可以借给您的女伴穿，您看可以吗？”
她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两人又收了回来。这位vip贵宾看着有涵养挺好说话，就是这位女士看起来似乎脾气不大好。
她有些不安，唯恐女人下一秒就变脸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发雷霆。出人意料的是，女人纤眉一挑，后知后觉地说道：“高档餐厅好像是有这么个规定哦。”
秦舒海偏了偏头，正要开口就被里面急匆匆出来的主管打断。
“不好意思秦先生，耽误您时间了！这边请这边请！”蔡文杰一连鞠了好几个躬往里带路。
“礼礼服”迎宾在后头小声提醒，蔡文杰立马转头给她飞了一记眼神，意思是叫她住嘴了。
林莱往里面眺一眼，发现其他的食客果然都穿着礼服，就她一个异类。
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好几个人往这边看来。林莱对前面领路的人尴尬道：“我还是换一下吧，你们的衣帽间在哪？”
秦舒海好心请她吃饭，她自己脸皮厚无所谓，倒是不好意思对秦舒海恩将仇报，让人丢脸不是吗？那就太不厚道了。
蔡文杰闻言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拉住身旁路过的服务员带林莱换装去了。
餐厅借给林莱的是一条白色欧根纱刺绣吊带裙，长至大腿，款式比较简约，胸口和裙摆处用金线绣了一片片金树叶，和裙子附带的还有一双金色丝绒细带高跟鞋和一条choker。
林莱长了个心眼，穿之前先用手机一扫裙子的水洗标，购物平台马上跳出来同款服饰。看到价格后的林莱倒抽一口气，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把裙子给放下了。
开什么玩笑，她衣柜里的全部东西加起来都没这条裙子贵。而且这裙子面料这么薄，她又天生多动症万一碰到哪里刮坏了怎么办。
想到这，林莱又厚着脸皮出去了。
吃个饭还要客人专门换套衣服？给这些餐厅惯的。她越想越理直气壮，在外等待的服务员看到她原模原样的出来后，惊讶地问道：“小姐，是衣服的尺码不合身吗？”
“不是。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不想穿。”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气压很低，就算没有恶意这直直的眼神也看得对方头皮发麻，有种耗子被猫盯上的感觉，这是林莱的职业病。
服务员紧张地抓紧了手中的平板，强笑着点了点头：“嗯，好的呢。请跟我来。”
服务员一路带着她来到窗边的座位上，秦舒海已经在看菜单了。
林莱的仪态不自觉地变得扭捏起来，只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不是没出入过这些有钱人爱待的场所，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是威风凛凛的警探，走到哪都是主场。
落座的时候，秦舒海淡淡扫了一眼林莱又低下头去了。
“提供的服饰不合你的心意？”秦舒海头也不抬地问。
“没错。”林莱耸了耸肩，嫌弃地说：“叫我穿那些衣服，比杀了我还难受。你是没看见那条裙子，那也能称之为衣服吗？又难看又脆弱，简直是垃圾。”这种话就有点口是心非了。
林莱知道那些设计师为了让这些裙子更加得凸显女性的曲线之美，在剪裁与面料上下了不少功夫，不然那些名媛们也不会发了疯似的为这些衣服花钱。对于林莱这样的实用主义人或许可以昧着良心说这些衣服不好，但没法说这些衣服不好看。
她两只手交握放在桌上，舒长的弯月眉上扬，兴奋地等着秦舒海回应。她最喜欢激怒这种喜欢端着的人，这是一种顽劣的心理。
“确实。那些垃圾穿在你身上只会弄脏你的气质。”秦舒海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润了润嘴唇，被酒水沾湿的唇瓣在黯淡的灯光下湿润饱满。
林莱愣了愣。他的语气太过真挚，以至于她都分不清这到底是阴阳怪气还是真心的奉承。可正常情况来说，这绝对是嘲讽吧？
“谢谢。”
秦舒海抬头，客气地回以一笑，金丝眼镜后的瞳色在灯光的照耀下发浅，像一枚瑰丽的琥珀。
餐座上的灯光设计是很昏暗的，光照的重点全设计在面前的菜品上。
第一道前菜是熏鱼，第二道餐点是碗浓汤，餐桌上方的灯打在暖白的浓汤上投影出一小片云海，还有一条在云海里穿梭的鲸鱼。
林莱尝了一口，前菜和汤的味道都是甜口，丝滑醇香的汤汁滑入食道后口腔里开始慢慢回甘，与之萦绕其中的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味。
林莱喜欢甜食，她很快就把那碗汤喝的一干二净。
秦舒海吃的很优雅，细嚼慢咽，时不时抿口香槟，相形之下，林莱简直像是野蛮人。但林莱觉得秦舒海这不叫吃饭，更像是在医院里给病人开刀的医生，他现在就在给他的那盘菜做手术。
四周很安静，没有苍蝇馆子里的那种喧闹，客人们轻声细语地交谈着，时不时夹杂着刀叉碰撞声，还有服务员微微的走动声。
林莱撑着手臂看了一会儿，忽然倍感无趣。准确的说，她的屁股有点坐不住了。
桌前的投影一换，变成了海底，桌布上映着一片白色细沙。
随之呈上来的圆餐盘中央放着块整洁的鹅卵石，上面铺了一片扇贝肉还有几片罗勒叶和叫不上名字的蔬菜碎。鹅卵石的底部聚着一滩蓝色的水，这道菜看起来就像海洋中的小孤岛。
坦白说，林莱已经对海洋和海生物有点心理阴影了，偏偏这个餐厅的主题还是海洋。
身旁的玻璃镜面一晃，一条金红色的海鱼从她手边游过来。她没有继续品尝餐点，而是与玻璃成像的那条鱼凝望了起来。红鱼飘到她眼前停下，泛红的鱼眼呆滞地对着她。
林莱转过身趴在了玻璃上，瞳孔对瞳孔，目不交睫。玻璃外的江景此时都变得模糊，她的眼中只有那条鱼，这一瞬间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全身被一层层迷惑和惧怕笼罩着。
有时候，人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掉了某个过去，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它们就会闪现，仿佛早已蛰伏在那里一样。
她惘然若失，尽量让自己不去回想，可她分明感受某个时期的自己，曾像这样把脑袋放在鱼缸里，仔细地端详过一条红鱼。
“林莱？”
耳鸣渐渐消失，她听到秦舒海在轻唤她。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跪坐在地上，鼻腔里充斥着浓浓的铁锈味，鼻血染红了她的唇。秦舒海双捧着她的脸，神色凝重。服务生急切地递上干净的湿毛巾，秦舒海接过来温柔地擦拭着她唇上的血。
神志不清的脑袋无力地垂在他的手上，整个人如断了线的木偶。有那么一刻，林莱蓦然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一条狗。
林莱强撑起身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想回家。”她胡乱用手臂擦掉还在往外流的鼻血，在脸上抹出一块淡血斑，顺便抽了两张餐巾纸塞住两个鼻孔。
“秦先生，谢谢你请客。我身体不舒服就先走了。”她晃晃脑袋，身体里的力气又回来了一些。
“你确定没事吗？用不用我送你回去？”秦舒海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着手。
“不用。”林莱摸着后颈部进了电梯。
一出楼冰凉的空气拂面而来，精神顿时一震，整个人清爽不少。
林莱先是去了一趟医院做了全身扫描。医生告诉林莱，她现在简直比一头人造牛还健康！会流鼻血是太过干燥，并嘱托她多喝水。
回到公寓楼下，林莱在自动贩卖机前站定一会，将医嘱当做耳边风。她在可乐和朗姆酒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买了瓶朗姆酒。
她扭开瓶盖，仰头灌酒，防止鼻血又流出来。晃晃悠悠走出电梯，楼道里的许延正往外搬盆栽，他左手打着石膏，行为看起来十分笨拙。注意到林莱，他停下了动作。
两人对视，一个鼻孔塞着白纸团，一个手上缠着白纱布。林莱没绷住，哈哈大笑：“你这手怎么搞的啊？”她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又欠又皮，专爱幸灾乐祸。
许延的眉眼天生带笑，所以也看不出他生没生气。只见他浓眉微扬，好脾气道：“追人的时候被车撞了。”
“嗯，许警官还是这么英勇。”她竖起大拇指夸赞，来到自家的门前，边验证指纹边瞅眼他那盆栽，好样的，仙人掌都能被他养枯萎了。
许延看到她的视线，说：“去年收到的生日礼物，一直忘了拆。”
林莱点头。
“你吃了吗？”
林莱又是点头，举起手中的朗姆酒晃晃。
“你学会喝酒了。什么时候的事？”他诧异地问。
“现在。”她仰头又喝一口，粗鲁擦掉嘴角的酒水。“来点？”许延只抽烟不喝酒，她是知道的。随口那么一问，谁知道许延还真接过酒瓶尝了一口，直咳嗽，脸上飞起两坨红晕。
“你这酒量不行啊，再练练吧。”虽然林莱感觉自己的酒量好像也不怎么样，她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说话的时候舌头有点捋不直。
等喉咙好受点了以后许延才接着说：“我打算去做饭了，你要来吃吗？”
“你单手还要做饭啊？”林莱瞪大了眼睛。很快许延就给她表现了一手单手炒菜单手颠勺，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他累。于是拿起了砧板上的菜刀说道：“我帮你切菜吧。”
不过她高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举着菜刀在胡萝卜的上方摇摆不定。
她眯着眼努力对准胡萝卜的样子，犹如一只昏昏欲睡的猫。许延看到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连忙点掉嘴边叼着的烟，抢走她手上的菜刀，把人拉到了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电影还停留在上次播放的进度，蜥蜴巨兽拯救了人类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没入大海。
严格来说，这是一部失败的爆米花电影，口碑很差。
但林莱一直对哥斯拉的形象很入迷，所以不管剧情如何她都全盘接受，只要哥斯拉够帅够酷就行了。
许延打算做的是咖喱鸡肉饭，先是将胡萝卜土豆洋葱切块、加入鸡块一起翻炒，而后加入热水和咖喱块。
窗户油烟机都开着，炒菜的油香还是飘到了林莱这里，她光是抽抽鼻子使劲嗅着那味道都觉得胃部无比温暖，热油在锅里蹦跳的声音听着莫名安心。
这种人间烟火味，有家的味道。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她从来就没体会过这种生活。
林莱在许延的沙发上睡着，许延并没有叫醒她。
等她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人了，桌上放着碗海带汤，还有一盘咖喱饭，热乎的。筷枕下面压着张便签，上面手写着隽秀的字：抱歉，局里又有点事，吃完后把碗筷放入洗碗机就可以。
林莱吃的很干净，盘子里一滴咖喱汤都没剩，咖喱里面加了奶油吃完却并不腻。她将海带汤一饮而尽，碗筷放进洗碗机，打开客厅的一扇窗帮许延通通风。转一圈，决定走进洗手间洗个手。
许延不止喜欢抽薄荷味香烟，就连洗手液都是薄荷味的，卧室里走道里无一不弥漫着淡淡的薄荷香，清爽通透。
她站在客厅拿纸巾擦手，看着窗台下的车水马龙，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是的，她在站别人的家里，闻着别人的味道，感觉到孤独。那种忽然得到又忽然失去的孤独。
现在她又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呆一呆了，越多越好，把她围得密不透风，最好能把这种失落迅速驱赶走。那么，也许她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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