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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不知从何时起,  守在外面的人从月窗变成了陆怀海。

        他不是还有许多事情吗,怎么悄无声息的又陪在了她身边?

        陆怀海坐在烛台下,光把他的侧脸照得分明。

        他单手支着太阳穴,  看着那双在趴在床帘边圆溜溜的眼睛,  弯了弯唇角。

        谢苗儿的声音带着倦意,  软绵绵的:“你怎么来了?”

        陆怀海换了一身月白的便服,他手长脚长,坐在不高的桌案前,  腿都没地方放,  或许是因为这个,又或许是他现在心情极好,  难得的翘了个二郎腿,很是随意的样子。

        他说:“来守夜。”

        陆怀海在,  谢苗儿心里确实安定了不少。

        他就好像过年贴的门神,什么也不必说,往那一杵就足够。

        不过,谢苗儿还是道:“你很辛苦,不用守着我,好好歇下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现在好好的,  没有关系。该上的药都上过了,并无大碍。”

        陆怀海两日未眠,  眼下却毫无睡意,  他保持着支着脑袋的动作,语气里颇有些怀疑:“当真无事?”

        谢苗儿扒在帘子边上的穗穗旁,  点头。

        “那你刚刚哼什么?”他问。

        谢苗儿表情僵住了,  她手一松放下帘子,  重新把自己遮了起来。

        想到自己难受得哼哼唧唧的时候,他就在外头听着,红晕霎时间就漫上了谢苗儿的脸颊,她偷偷抬起手腕试了试,竟比傍晚和他纠缠时还要烫。

        怪不好意思的……

        谢苗儿还沉浸在尴尬里,一时不防,陆怀海已经坐在了她床前。

        他的轮廓被烛光投映在了帐帘上,谢苗儿一呆,悄悄伸出手去,碰碰他的影子。

        雨还在下,他的声音被雨声模糊,明明近在咫尺,却有一种很遥远的感觉:“手给我。”

        忽然听见他开腔,谢苗儿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蓦地收回了隔着帘子触碰他的手。

        她挪动身子,坐得端庄了一点,捋捋头发,才重新打起帘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谢苗儿把手乖巧地朝他一摊:“好多啦,你要检查一下吗?”

        陆怀海是不信的。

        虽是皮肉伤,但她下手没轻没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问过大夫,好在没伤到手筋。

        他沉着脸,一层一层拆她左手上的纱布。

        ――左手是刀伤,右手是摔跤擦破了。

        “我懂分寸的,你瞧,我故意伤的是左手,万一有什么,以后我还有右手可以拿笔写字……”

        陆怀海听了,颇为无语,直接屈指往她脑门上一敲。

        “哎呀。”谢苗儿下意识想拿手捂住额头,可是两只手都被他擒住,只能毫无威慑地瞪他一眼。

        “给你刀,是希望你保护自己。”陆怀海一顿,继续道:“而不是伤害自己。”

        他掏出只小瓷罐,往她的伤处涂,谢苗儿疼得要缩手,被他捏住了手指尖尖。

        “别动。”

        谢苗儿便不敢动了。他一旦正色,她还是有点怕他的。

        她咬唇忍着疼,过了一会儿,等最开始那一阵刺痛过去之后,原本伤处又痒又痛的感觉淡了许多。

        上完药,她的手还停在他的掌心,当然,陆怀海不会提醒她收回去,他垂眸,见她原本细腻柔嫩的手上多了血痂和创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谢苗儿也有些犯愁:“若是留疤,可怎么是好?”

        陆怀海睨她一眼:“这个时候才想,未免晚了。”

        谢苗儿道:“当时没有时间想太多嘛……”

        见陆怀海又朝她伸手,谢苗儿以为他又要敲她,火速捂住脑门。

        “你……”陆怀海原想揉揉她的头,见状,手一滞。

        紧接着,他还是下手了,狠狠把她本就躺乱了的头发搓得更乱了。

        “你做的很好。”他说。

        闻言,谢苗儿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夸奖:“真的吗?”

        “我何时说过假话?”

        谢苗儿先前的恐惧一扫而空。

        她这么聪明,那坏人当时都被她耍了,她现在好好地活着,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瞧出她神情的变换,陆怀海便知道她定然是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不由失笑。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谢苗儿也跟着笑起来。氛围很好,故而她大着胆子转过了身,背对他,得寸进尺地说:“帮我揉揉。”

        她坦然地把披散在背上的头发撩到了一侧肩前,露出了后颈细腻白皙的腠理。

        眼前的场景,让陆怀海想起了初夏的某个清晨。

        风卷起她的帘角,他在镜中窥见了她莹润的肩头。

        只不过,这回上面多了一道青紫的、触目惊心的淤痕。

        谢苗儿倒是没想太多,她说:“淤血要多揉揉才能化开,你帮帮我。”

        陆怀海把掌根贴了上去,原本该是旖旎的相处,他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感受着身后熨帖的热意,谢苗儿听见他问:“是谁下的手?”

        谢苗儿想了想,道:“就是那天我们见过的那个假倭人,不过他这个人很怕死,拿捏住这一点还是好骗的。”

        陆怀海沉默一会儿,道:“昨夜在九龙山上,我抓了两个活口来问,那假倭人姓乔,叫乔允通,出身不详,一向干着里通外国的勾当。他确实怕死,察觉到一点不对,便从地道跑了。”

        听到“乔允通”这个名字,谢苗儿惊得眼睛都要掉下来,她反问:“他叫什么?”

        “乔允通。怎么?”

        这个名字谢苗儿太熟悉了,或者说,读过这些年海乱的历史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乔允通此人,心狠手辣,心眼多得像蚂蚁洞,他做过山匪、也当过海盗,在倭国和邕朝之间反复坑蒙拐骗,一面给倭寇带路,为他们烧杀抢掠提供方便,一面又纠集手下,去倭国搅他们南北分治的浑水。

        总而言之,此人唯恐天下不乱,谁输谁赢他都不在乎,他只图一个利字,若干年后他势力渐大,难以制衡,邕朝甚至还招安过他。

        心里那股后怕的劲又杀了回来,谢苗儿连头皮都在发麻。

        她到底是从什么人手下捡了条命啊!

        感受到她的瑟瑟发抖,陆怀海安抚道:“除了他,其他人都死了,别怕。至于他……”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我有预感,这个乔允通不简单,若不在他微末时将他铲除,终会成为大患。”

        他不能未卜先知,但是他直觉的敏锐就足够让谢苗儿心惊。

        “这两日,我有事要做。”他忽然话锋一转,如此说道。

        所以今晚才来陪她吗?谢苗儿急忙回转过身看他,问:“你又要去哪里了?”

        很快,她便觉这么说不妥,改口道:“我不是要拦你的意思。”

        陆怀海却没看她,而是倚在床头雕花的柱子上,抱着臂,远阔的目光聚焦在了那一点烛火上。

        “我同嘉兴知府承诺过,彻底剿灭这伙人,不留后患。”

        哪怕只是跑了一个人,他也会追到底。

        谢苗儿记得这茬。

        说起来他会立下如此承诺,也是为了先救她出虎口。

        他一向重诺,不会把这样的承诺当作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一定会完成,尽管唐知府在他回来之后,传话说此番他已经做得足够,他也会将他的功劳上报。

        毕竟,唐知府是有意笼络,并非要逼陆怀海和他接仇。

        何况他一个没加冠的小子,临时带兵剿寇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出彩了。

        谢苗儿突然想起来一个更要命的问题:“我没记错的话,小少爷,你还要在四月末前到左军都督府。”

        陆怀海补充:“四月廿三。”

        她的心猛地揪紧了,“我们是不是已经耽误了许久,还来得及吗?”

        陆怀海把手交叉,托在了自己的脑后,整个人难得松散了下来:“不知道。”

        明日就启程赶去京城,肯定还来得及。

        若是还需要花时间去拿那乔允通,就未必了。

        陆怀海闭眼假寐,等谢苗儿开口劝他先放一放这些事情,先以袭职为重。

        毕竟,错过了日子的事情没有前例,谁也不知逾期会如何。

        若是把家传的这官儿给丢了,怕是祖坟都要冒青烟。

        ――列祖列宗气得冒烟。

        而他却听见谢苗儿说:“既然明日便要启程,那你快些去休息吧,都两天没有睡了。”

        她的豁达和“纵容”实在超出了陆怀海的想象,他重新睁开眼,斜斜看向她:“不劝劝我?”

        他已经开始怀疑,就算他现在要出门砍人,她也会给他递刀了。

        谢苗儿摇头,她说:“难道我要劝你不要太重诺守信吗?”

        陆怀海心里确实有自己的考量。

        一个乔允通跑了,对于唐知府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他手下都悉数被捕,一个人能成什么气候呢?唐知府不会那么执着地一定将他抓获。

        但短暂的几次交锋中,陆怀海察觉了乔允通的危险,不打算放虎归山。

        何况他几次三番差点要了谢苗儿的命,小人的报复心都强,若留此人在,冷不丁哪天再咬他们上一口,同样是麻烦事。

        谢苗儿见他不答,又道:“早些了结,早些进京,不一定会延误,眼下才二月呢!”

        她掰着指头,算所需的时间,满心挂念着这件事情,外面的风声雨声也不能让她害怕了。

        直到陆怀海把她强按回了枕上,她才打了个呵欠。

        谢苗儿把脸藏进被子里,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她的声音透过锦被,显得有些闷:“快睡吧。”

        陆怀海没说话,他替她放下帐帘,直接倚坐在床头阑干上,勉强眯了一晚。

        ――

        翌日清早,陆怀海去拜见唐知府。

        唐百川对于这个年轻人颇有些欣赏,陆怀海也秉承着临行前他爹所传的心得,面对唐百川的笼络,不拒绝也不主动,敷衍过去。

        不得不说,陆湃章这期年的老油条在处理这些事情上还是很有造诣的。

        简短的谈话结束,陆怀海还有事情要做,匆匆离去。

        当日留下的两个活口,都是乔允通的手下,得从他们嘴里撬出来些什么东西,否则茫茫人海,如何抓得到人?

        思忖着这个时辰谢苗儿应该醒了,陆怀海本打算从她那绕一圈,叮嘱她记得换药,走到半路上,却被一个丫鬟拦住了。

        “陆公子,我家小姐有事邀您相商。”

        花坛后的亭中,唐瑜大大方方地坐在那儿。

        毕竟还是在唐家,谢苗儿和陆虹也有赖她照应,是以陆怀海没有拒绝她的邀请,跟随丫鬟一起走进了亭子里。

        唐瑜见状,朝他行了一个女儿家的礼。

        陆怀海拱了拱手,道:“唐姑娘有何事要同在下相商?”

        唐瑜倒是不急,她示意丫鬟给他倒了杯茶,又道:“喝杯茶先。”

        如此便有些莫名其妙了,陆怀海没有寒暄的意思,端起瓷盏一饮而尽,道:“多谢好意,有事不妨直说。”

        倒是个不拐弯抹角的人……唐瑜笑笑,也喝了盏茶,把这茶喝出了酒的架势。

        她问陆怀海:“倒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陆公子,家中可定了亲?”

        作者有话说:

        放心,不会出现迷惑的剧情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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