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妩媚难遮
开春以后，天儿渐渐地热了起来，院中的葡萄树逐渐抽了新芽。葡萄架下的圆形石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玉露香膏，大大小小的约有三十来种。
洛国公府的五个大丫鬟，各个换上了簇新的春季衣裳，粉面桃腮，小家碧玉。她们正围着石桌，指指点点点，一个说这个色泽好看，一个说那个香。
年纪较长的莺歌，看着掌中捧着的一小罐梅花玉露发呆。玉露乃是由昨年的梅花露水配以新雪，另添了蜂蜜人参等各种名贵草药，以珍宝阁的秘法熬制而成。通体晶莹雪白，看着煞是喜人。
流苏看不过去便道：“素日小姐不爱用胭脂水粉，嫌这些个用了反添俗气。既然是小姐赏的，你安心受着便是。”
百花躺在由藤条编制的圆形吊椅上，晒着十指新染的丹蔻。莺歌不安地看了眼旁边，低声道：“流苏妹妹胭脂水粉也就罢了，梅花玉露可是许多管家小姐千金难求的好物，小姐随手赏了咱们，总觉得不妥。”
流苏心知是庞妈妈平日管得严了，才叫小姐身边刚来的大丫鬟各个谨慎得不行，连主子赏下的东西都不敢收了。
流苏无奈地看着莺歌四人“小姐是何等身份，咱们跟着小姐，穿的用的还能差了？”
珍宝阁是洛国公府的产业，如今夫人掌着家，小姐是夫人的掌上明珠，用的肯定不会差。
方国公府可是京里一等一的顶级世家权势滔天，寻常勋贵之家拍马都追不上！京里能与之比肩的，没几家。小姐又是方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世家女中的天之骄女，明珠里的明珠。且不说方家如何对待小姐，单就小姐的身份而言吃的用的就绝对不能差了。
她们跟着小姐当然也不能差了，否则走出去岂不是给小姐掉份儿！
流苏一语点醒，莺歌四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明悟。对流苏管着她们，打心里多了一分服气。
圆舞抿唇浅笑道：“流苏姐姐不愧是自幼跟在小姐身边的，虽长于乡野，见识却是不凡！”
流苏对圆舞的小意奉承，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是有些小得意。赶巧庞妈妈领了几个捧着托盘的丫鬟过来，流苏迎了上去“庞妈妈怎么亲自送过来了，浅蓝姐姐呢？”
庞妈妈走了一路，边擦着汗边往里走：“浅蓝有事儿脱不开身，小额，夫人便让我送过来。”行至吊椅前行礼“见过小姐。”
十指丹蔻晒得差不多，百花懒懒地窝在吊椅里“庞妈妈是娘亲的乳娘，这个礼我可不敢受，妈妈请坐。”
庞妈妈正好走得累了，也不推辞，在石桌旁的一处凳子上落座。
瞥见石桌上的胭脂水粉，莺歌手里还捧着一个，略一想便明白缘由：“珍宝阁的好物，等闲的小姐拿了银子也没地儿买。人心都是肉长的，小姐心善将东西赏了人，底下人也懂分寸，只会对小姐更加忠心。”
“妈妈说的极是，还是多亏了妈妈将人教的好。”百花勾唇，妈妈这话是在敲打几个丫头，省得几个丫头不懂分寸，起了贪恋生出不好的心思。
莺歌几人将头垂得更低了，她们怎能不知庞妈妈话中有话。
庞妈妈这才将来涟漪阁的真实目的言明，等到百花带着几个丫鬟，捧着她送过来的衣服进了涟漪阁內间，庞妈妈方才满意点头，吃着外间圆桌上二等丫鬟刚上的春茶。
世家小姐多知书达理，或活泼张扬，或高贵典雅。各个都尊规守礼，行动未敢有差。偏偏她家小姐是个异数，出身贵不可言，却半点雅致气儿都无。
夫人生得婉约大气，貌美贞静，便是那方家姑爷也是英俊非凡。小姐模样更是生得出挑，可不知为何养得媚态尽出。这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出去岂非平白成了笑话。
庞妈妈心里埋怨，夫人太过溺爱教女不严。等到流苏几个伺候百花换好衣裳，出来外间时，庞妈妈却是傻眼了。
之前她觉着定是漏肩的裙装出了纰漏，送来的是宝石蓝滚黑白边曲裙。小姐穿在身上，掐金丝梅花的腰带更显腰身。只是下半身看着还好，上身就一言难尽。
小姐胸围丰满，绕颈而合的衣襟，显得胸前鼓起好大一包。小姐艳似牡丹，眼神楚楚动人。庞妈妈扶额，这样穿出去，便是小姐没那勾人的心思，都能让世家夫人们瞧出那样的心思！
“将那件浅粉色对襟襦裙给小姐换上，发髻换掉，首饰钗环都换了。”想着之前对夫人的保证，庞妈妈深觉无力。
流苏几个面面相觑，庞妈妈换了又换，何意？百花转身往內间行去：“换吧”明日便是祖母的寿辰，娘特意命庞妈妈选了几件衣裳送过来。大概是因她模样过于妩媚妖艳，娘担心她惹得长辈不喜，才想压一压。
浅粉的对襟襦裙，倒是比曲裙好了些。首饰钗环都换成乐中规中矩的，但看着小姐潋滟的眉眼，王妈妈再次感到无力。哪是端庄世家小姐，分明是扮成良家女子的桃花妖！
庞妈妈又教了百花走路的仪态，举手投足间的动作。最后庞妈妈累得大汗淋漓，看着百花直摇头。明明动作再中规中矩不过，看着却是小姐表象底下的媚态更浓了。
百花被折腾了一番，见王妈妈这般，便坐在旁边道：“妈妈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是爹娘给的又何必遮遮掩掩。生就这副身段与五官，不是任何人的错。”
“小姐的意思是？”庞妈妈心头一跳。
果不其然，便听百花缓着语调道：“上苍给我美貌，弃之不用岂不可惜。”
庞妈妈蹙眉：“可是，夫人”
“我自会去跟娘说，庞妈妈尽管放心。”略带红晕的桃花眼里，闪过几丝幽深。
戌时末，洛氏处理完手上的事物，回到涟漪阁。见女儿房里的烛火未灭，想着下晌庞妈妈的回禀，便知百花是在等她。
丫鬟们都歇下了，今夜轮到圆舞在西次间的软榻上守夜。
“怎么的还没睡？”洛氏撇开了左右人，独自进了卧房。
百花抛开手中游记，挽着洛氏的胳膊撒娇“娘还没来，怎敢入睡？”
“少来，娘还不知道你！”洛氏浅笑道“你素来爱俏，可是因白日里庞妈妈来涟漪阁不开心？”
“娘哪里话，我怎会怪庞妈妈。庞妈妈待娘如亲女，待女儿也是真心，女儿感谢她还来不及。况且，庞妈妈来涟漪阁是娘的意思。”只不过无功而返就是了。
洛氏也听庞妈妈说了情况，敛了笑意叹道：“你总爱打扮，不知是福是祸。”
女儿这般容貌，若是被王孙公子看入眼，避会生出许多事端。
方家气势蒸蒸日上，难保有人不会将心思动到女儿头上。洛家自父兄去后，声势大不如前。到时，她如何能保全女儿一生的幸福？
洛氏的担忧，百花心中有数“娘您放心，女儿心里有数。过了明日，定叫人知道花老大的刁蛮无礼的威名！”
若成就了无脑刁蛮，霸道蛮横的名声。京里应该没人会瞧得上她，如此她的婚事也会简单许多。
洛氏皱眉不赞同道：“没了名声，往后如何怎能找个好人家？”
“难道温和端方知书达理就能得个好结果了？”百花握住洛氏手，恳切道“两害相较取其轻，女儿不求荣华富贵，嫁个小户人家，能安稳过日子足矣。”
洛氏蹙眉沉默，半晌方道：“你自小主意正，但愿如你所料，能够安稳一生。”
百花暗自松了口气，她不想违背洛氏的意思。上辈子她没妈，这辈子自然格外重视。洛氏若是反对，她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爱美，难道还真要把自己变丑不成？
她虽妩媚妖娆，却无坏心。只是碍着这世上，仅守女则的女人们的眼罢了。名声而已，她不在乎。
开春以来，帝京最盛大的事，莫过于方国公府老夫人的五十大寿。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豪车骏马如流水般使进方府。领路的小厮将男客带去一处，妈妈们抬着女客乘坐的步撵去另一处，来回不知跑了多少趟。
“听说今日来的宾客非尊既贵，连宫里的娘娘都得了恩典，亲自出宫给方家老夫人贺寿。”
“方国公府可真是富贵，光是雪顶的龙虾就足足运了一百车！”
周围人唏嘘不已，雪顶龙虾产自靠海的雪山天池，因其特殊的生存条件造就其自身的美味。市面上一只龙虾，都需百两银！
百花坐在车里，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心绪并无波动。方家的豪富，在她幼时已见识得够多了！
方国公府正门大开，马车直接使进国公府内。旁边等候的妈妈见来了个车，知是女眷，忙搬来杌子。
百花身着粉白色对襟襦裙，上头缀着几只金色穿花蝴蝶，襟口采用卷边褶皱的样式，看起来别致大气。腰上系着的吉祥如意双鱼，通体绯红，色泽上乘，玉质通透莹润。光影下可见玉内液体缓缓流动，很是不凡！
百花蒙着白色面纱，扶着洛氏踩着杌子下了车，流苏浅蓝巧嘴三个捧着价格不菲的礼盒，规矩地跟在后头。
将洛氏扶进豪华的步撵，百花再进了另一架差不多的步撵。一路由孔武有力的妈妈们抬着，入了后宅，到了女宾所在融安堂。
百花扶着洛氏出来，妈妈们抬着步撵退下。听着融安堂内言笑晏晏的祝贺，各家夫人小姐们巧笑倩兮的交流，百花玩味地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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