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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病·飞天·猎魂钟(上)


凌昺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小时候家乡发了水灾,他爹娘和他阿姐都着了难。一位与他父亲相熟的季姓大伯带着他逃荒,说是要找一户大户人家把他卖到里面给少爷小姐当个玩伴。
  可季大伯并没有带他与其他逃难的乡亲一起上路,而是把他带进了树林。
  他们总是在林子里睡,吃的也都是林子里的树叶和野菜。
  他问季大伯为什么不和那些人一起走,季大伯告诉他,他是个灾星,与人家在一起会害了那些人。还说就连村里的水灾都是他引来的。
  他有点害怕,因为他知道那一次水灾死了很多人。于是他再也不敢提起要与村民们同行的事,哪怕,那里有个他很喜欢的玩伴。
  他们总是在夜里出行。虽然他当时也不过四岁,胳膊短腿短,季大伯也从来不会改变这种习惯。
  他起初很不适应,因为他走不快,跌跌撞撞的,总是很难跟上季大伯的脚步。而且他打小就能看见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也令他感到害怕不安。山里鬼怪邪祟多些,他们各有各的模样,但总归是比人的模样恐怖。
  但是季大伯很坚持,而且每每遇到这些,还教他怎么把它们收服。季大伯说多弄到这些“新鲜有趣”之物,到时候城里的那些少爷小姐们才会觉得他是个有宝贝的人,才有可能买下他。而他当时真的是饿怕了,实在是想去当这个有钱人家的玩伴,所以他一直很信大伯说的话。
  其实就算不信也没办法,因为他已经离逃难的大队伍很远了,他靠自己根本找不到他们。
  而且夏季很快就过去了,入了秋之后他也渐渐适应了季大伯要他做的事。收服那些黑漆漆的,有时候可能连面容都看不清的东西,
  那时他以为他以后的生活可能就是如此。吃着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做着不喜欢做的事,日复一日。
  直到有一次,季大伯离开他去办些事。他走到河边,看到河里映出的自己的模样。
  他的右眼艳红如血,脸色却蜡黄。他哭着喊季大伯,可是季大伯却没来找他。他明明在他们约好的地方按时间乖乖等,可太阳都落山了他也没有见到季大伯的身影。
  求生的本能让他又回到了那条河边,他却吓坏了来河边洗衣服的大婶和大娘。
  她们一边惊叫着妖怪,一边跑了,连衣服和洗衣锤都没来得及拿。
  他其实是不想吓任何人的。可是他实在太饿了。他进村子,也只是想与他们要些食物,哪怕他们给他点稀到不能再稀的米汤让他暖暖胃也成啊。
  可他们开了门看到他的眼睛,都把他打出来了。往往食物没要到,还弄来一身伤。
  还好他后来学了聪明,知道要把眼睛蒙住,装成瞎子去要吃的,兴许就有人能给他一些。他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可冬天来了之后,他还是变得更难挨了。
  他没有保暖的衣物。脚上的草鞋都已经磨烂了,他往里加了些干草,可是鞋底漏了,这些干草都放不住。
  那时候他似乎就是像现在一样冷。寒气好像从四面八方钻进了他的骨头。他遮了这头,挡不住那头。
  外面呼呼的风声,他躲在一处破的道观里,身上挂满了蜘蛛网的三清祖师爷是他仅有的“家人”和“朋友”。
  “喂,凌昺,醒醒。凌昺?”
  “起来了,喂!”
  “唔?”凌昺轻蹙着眉头,有些迷蒙地睁开眼来,嘴边带笑,有些虚弱地说,“祖师爷,你们显灵啦?可是我还想再睡会儿。”
  谭·并不是祖师爷·以观:“……”
  旁边两名穿迷彩服的士兵转头望着窗外,抿唇憋笑憋得脸部肌肉生疼。
  谭以观不知为何明显心情不爽,又戳戳重新闭上眼的凌昺,“行了别睡了!你祖师爷让你起来吃药!”
  凌昺再次睁眼,疑惑道:“吃药?哪来的药?”
  说完这话他隐隐发现不对头。为什么地是震的?!难不成他是在车上?可是窗外为何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蓝天呢?不是应该成片的树林吗?
  他霍地坐起来,“这、这里是哪?”
  一名士兵说:“凌道长,这里是飞机上。”
  凌昺一听这声音熟悉啊,这不是T208团里被他跟谭以观合力开过天眼的其中一名战士吗?
  这战士叫刘飞,他记得他。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是飞机!
  凌昺往窗口靠靠,看着外面的风景。居然真的!真的!在天上呢!飞起来了,大好河山都在他的脚下,他居然飞得比鸟儿都要高!
  “你发烧了,吃药。”谭以观递他俩胶囊。
  凌昺说:“不用,过两日它自己就好了。往常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被鬼气侵蚀,本来就会让人变得虚弱不堪,他又吐了血,病一下很正常,他早就习惯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流云,感觉这才是世间最好的药啊。
  谭以观见他精神状态还凑和,就是脸色或许红了些,也懒得劝他。凌昺这时问:“谭公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在地上他可以看日头,可这在天上,他分不清。
  谭以观说:“正午。”
  凌昺有点吃惊:“贫道睡了这么久吗?”
  谭以观似乎对此并不想说,黑着脸坐一头,“一会儿就到一处了,你清醒清醒。”
  凌昺还没坐够飞机,一听马上到了,有点失落,问道:“这飞机,不能多坐一会儿吗?”
  谭以观无语,“这些兄弟们都很忙,能过来接咱们一趟已经很添麻烦了,想坐飞机以后再说。”
  刘飞道:“谭处,要不一会儿多转两圈吧?周团说了不用急,把你们安全送到地方最重要。”
  谭以观还没说什么,凌昺抢着说:“还是刘居士好说话!”
  刘飞说:“您之前给我们指导员留的四张符可真的神了,您走了之后没多久,我们开天眼的几个兄弟里刚好就有四个不适应,拿上就好了。”
  凌昺笑说:“没事就好。”
  谭以观看着凌昺胸口。当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一则是穿着衣服,二则是他要看的东西藏在里头。
  凌昺顺着谭以光目光的结果是低头,看自己胸前。显然他也想到夜里的事情。这时他胃里发出一阵咕咕声,问道:“贫道的包在哪里?”
  刘飞递给他。凌昺从里头拿出香肠,问大伙吃不吃,见没人要吃,他自己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他注意到自己的手很干净,虽然不知道是谁给他清理过的。他也没问。只是隔着包装袋吃香肠,然后配点石头烤馍。他觉得很香也很管饱。还有从房车里拿的水也在呢。
  生活中很多细节其实并不需要太在意,这样就能轻松很多,凌昺显然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刘飞跟驾驶员说了之后,飞机在空中又多飞了十分钟。凌昺很知道感恩,飞机在一处降落之后跟刘飞还有驾驶员都聊了一会儿。还有一名随行的医生和一名护士,他也都纷纷谢过。
  谭以观说是有东西要给这些战士拿,让他们等一等,这些人便没急着走。
  凌昺趁机小声问刘飞,“刘居士,你可知谭公子为何不高兴?”
  该不会是他昨儿个夜里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吧?
  “可能是累的。”刘飞说,“您和谭处进的林子太深,没什么平地,还都是大树。我们的飞机没办法在那里降落,只能找相对低矮的灌木群上悬停。他背着您走了很远一段距离,还爬梯上的飞机。
  如果是个醒着的人,这可能还比较好办,两方配合着也相对简单点,主要就是费体能。但是背一个病得不醒的人走山路,还要管两个背包,那就不是一般困难了。也亏得谭以观体力好。
  小护士说:“这会儿已经挺好了。我们刚看到谭处的时候他脸都是黑的。”
  凌昺小小尴尬了一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唔,看来要多画几张符才能还了。”
  不过这样一来谭以观应该是彻底相信他了吧?不然不得把他丢山里头自生自灭?
  小护士这时问:“凌道长,您为什么不能输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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