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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绝地逢生


  此心难书23

  午后,我将信封用腊封好,郑重的放在絮儿手里。让她务必找马术最好的信使,骑一匹脚程最快的宝马,送去长安承王府。

  絮儿走了没一会儿。陵叔就来了,端着一盘浸着冷水的荔枝。我和画罗几乎同时扑到他面前,盆子从画罗的爪子边划过径直落在了我手里。画罗可怜兮兮的望着盆子里粒粒浑圆的果子,估计在心里已经粗暴的将他们摧残了好几遍,收进了肚子里。

  陵叔掀袍在桌子边坐下,说:“我来时厨房里还有一筐,至于现在我就不敢肯定了。”

  画罗倒吸一口气,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房门转角处。

  我将青瓷盆放下,也坐了下来。从盆里挑了颗个大的,去了皮递给陵叔。陵叔甚感欣慰的接过,放进了嘴里。我自尝了一个,这荔枝肉质脆爽、香甜多汁,味道不错。

  陵叔在我划破第三颗荔枝时,开了口:“咱们是先聊往生蛊,还是先聊君洛尘?”

  我将荔枝含在嘴里,让果肉伴着汁水在口齿间翻滚,脑子里的神思亦在翻滚。若只是关于洛尘君的事,我倒是半点不怕。但是这往生蛊,我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我还没有做好,让他黑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

  陵叔见我傻愣愣的看着他不答话,便接着道:“这个君洛尘的身份,我也不必废话。只有是一点,当年你娘遇难之事,和长安城脱不了关系。虽说和他本人没多大关系,但只要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就足够让你处境难堪。”

  我舔了舔唇角的甜汁,微低着头想了会儿问:“陵叔,能不能将当年的事详细的再说一遍?”

  事发之时我年纪尚小,陵叔并未与我细说。等我们懂事以后,陵叔便已着手查了。探子们拿着那把残剑,暗地查访这么些年一无所获。倒是夏子夜当日在大殿之中,机缘巧合的发现殿前侍卫借给他的那把剑,与那残剑剑柄处的图案颇有些相似,我们这才查进了宫里。

  皇帝以等婚书为由将我留在长安的那几日,就是我们寻找线索的最好时机。

  风戏蕊所说不错,那正是禁军中最不为人知的,直属受命于皇帝陛下的一支密探所特有的图案。一般这样神秘的队伍,相互之间有许多人都是互不相识的,因此这些代表同类同门的图案便诞生了。一为信物,二可传令,主要用途是避免自相残杀。

  陵叔说,当年他们运了一批药材布匹茶叶去往关外,打算沿途卖给各西域小国,顺带着游玩一番。因路途遥远阿爹难舍娘亲便一同带上了,留我看家。那时陵叔是阿爹手下最得力的助手,这趟开辟新市场的征途自然少不了他。正巧在半道上,碰着了夏老伯。夏老伯此生走南闯北,就是不曾出过塞,于是便一道上了车。

  一行人满怀期许、兴致勃勃地一路行去。不想乐极生悲,刚出了雁门关,就在那天尽崖上遇着了埋伏。其余人暂且不提,就阿爹、陵叔、夏老伯这三个论武功重锦前五、江湖前十的人也应付吃力。对方整整来了六十人,个个训练有素毫不留情,可想而知是必得之势。双拳难敌四手,明枪难挡暗箭,一场厮杀将飞沙走石的天尽崖,化成了人间地狱。

  对方在阿爹疏漏之时虏了娘亲,并以娘亲做要挟,勒令阿爹弃剑就擒随他们走。此时夏老伯已身受重伤,气息微弱。剩下的只有带伤的陵叔和两个护卫,实在不能再战。阿娘不愿阿爹受他们的威胁,落进他们的圈套,就着敌人的刀刃抹了脖子。阿爹望着娘亲躺在黄土之上的尸身,双目赤红,握着一把断剑,将对方所余之人尽数斩于剑下。

  夏老伯最终也未能撑住,临去前思尽平生心怀坦然,唯有膝下幼子割舍不下。时值七月,尸身难存只得化为灰土,装进了两个白瓷瓶里。

  娘亲去后,阿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回程第二天夜里失了踪影,留下了琳锵玉压在字条上,一日不报妻友仇,一日不回重锦城。

  陵叔说完后,我呆坐着良久不曾开口,陵叔将手掌抚在我额顶前道:“我不愿与你细说,只是怕事实残忍你难以承担。往生蛊一事……我不问了,”陵叔将我额前沾了汗的额发拨在两边,“你喜欢查什么就去查,只要不出重锦城怎么都行。”

  眼泪打在手背上,却似乎没有感觉,我问陵叔今年的夏天为何有些凉?陵叔说因为人心如水。

  人心如水自知冷暖,与时无关。

  当晚我独自来到祠堂里,与阿娘的牌位面对着坐着。罗隐因失职之罪,被陵叔罚了一个月禁闭,到如今还不曾放出来。因此我自由了许多,经常独来独往,在南宫府里自由穿梭。每年到了七月初南宫府便异常安静,心照不宣的各自收敛,连画罗也很少叽叽喳喳,没事就陪着六草捣药去。

  今年更是尤其的冷清,死寂一般。

  我望着娘亲的牌位道:“我记得娘亲最喜欢的便是《凤求凰》,因为是你与阿爹初遇时,阿爹为你吹的曲子。你说琴笛合奏如鸾凤和鸣,高山流水心意相通,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如今我已能将那词背全: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那时只觉得娘亲琴弹的好,阿爹笛子吹的不错。虽说不出哪好,但伏在你们的膝头,晒着暖暖的冬阳,日子过得那样好。如今我虽不全懂,但也有了‘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的体会,也有了‘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的心愿,可是……却只能落的‘不得於飞’的收场。”

  我将脸埋在手掌间,“明明他也没有错,明明我也没有错,明明他像我欢喜他一样欢喜我。可这世间的伦理关系,真是太复杂了,我怎么也理不清。”我抹了一把脸,汗水眼泪混了满手,“现在我也不想理清了,因为我就快要死了。我都要死了,就剩了那么短短的几个月,我还要理会人世间的这些纷扰束缚作什么?就算理清了,就算割舍了,又能怎样?我可以不用死吗?娘亲可以生还吗?阿爹可以回来吗?我们一家人可以团聚吗?不能,都不能,所以我还理会这些做不什么。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洛尘君,我舍不得他难过。况且他一点错也没有,凭什么要替他爹顶罪?一点道理没有,我才不要理会那么多。”

  我竟然在娘亲忌日前夕,说这些混账话,我应该被天打雷劈、五雷轰顶。可这夜太黑太静,没有一个人回应我,也没有雷电。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糟。在两方立场上,都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的处境实在太荒唐。眼泪也荒唐,现在的挣扎也荒唐。

  我真的恨不能手刃仇人!可如此一来我便会成为别人的仇人。

  喉间涌上一丝腥甜,伴着麻痒的不适感,我忙捂住嘴来不及掏手帕,温热的液体已从指缝间喷出,左胸口处膨胀的似要裂开一般。

  一人影从房梁上跳下,扶住我的肩膀慌忙道:“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是夏子夜的声音。他将我的袖子捞起,在肘窝处扎了一根针后拨出。顿时便有温热的东西流在前臂上,空气中满是血腥味。他又将大拇指在我的左肩窝处摁住,我能感觉到有东西从我的皮下撞击他的指肚。它每撞击一次,我左侧上半身,便会像被钩子生生扯着似的,疼的不行,直疼的双眼抹黑,脑子一空。在某些时候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可我真的,那么想活着。

  再睁眼时还是夜里,躺在熟悉的床榻上。据上次的经验,我不敢轻断时间。床头灯火如豆,画罗趴在床沿已然入睡。离床不远处多了个大桌案,杂七杂八又井井有条的摆着各种瓶罐和草药。案边上摆着一盏琉璃灯,夏子夜拿着毫笔低头不知在写些什么。

  我正思索着如何在不吵醒画罗的前提下,引起子夜的注意,却见子夜无意识的瞥过来一眼。四目相对时他怔了片刻,而后霍然起身。动静大的还在睡中的画罗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嘴里就糊里糊涂喊:“怎么了,怎么了?”

  夏子夜大步流星的走到床沿,蹲下问:“怎么样?还疼吗?”

  画罗惊喜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热泪盈眶地说了一句:“主上,你终于醒了……”

  夏子夜让她去端碗温水来,她立马抹着泪毫不懈怠的去了。

  我问子夜:“我睡了很久吗?是不是把陵叔他们吓坏了?”

  子夜一边把脉一边回我:“睡了两天。除了画罗,其他人都还算镇定。其实你想,你从小到大有什么事能瞒过陵叔,那些我寻不到的药材都是他送来的。”

  我怔了片刻后,傻傻一笑了然于心,对呀,怎么可能瞒得过陵叔,我可是他五指山下的孙大圣。

  夏子夜把完脉后,将我的手放回席子上,望着我忍了许久激动道:“真是阴差阳错。蛊虫一直以你的血液为供养,上次你中的屠龙虽说激醒了蛊虫,但也伤了它,坏了保护它的一层蛊膜。你前天郁结于心的一股血气冲出时,将它带出,如今它已离了你的主心脉,到了左肩肩窝处,”他含着热泪对我道,“夷嘉,你有救了!”

  幸运来的太突然,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我一时接受不过来,呆呆的望着子夜:“我……我我真的有救了吗?”

  房门忽然大开,夜风潜入,携来一股清凉。一高大人影随风而入,肃然道:“不过将死期从年前推到年后,别高兴的太早。”我闻言半坐起身果见沐佑倾阁下。

  他瞥了眼夏子夜道:“你能找到的办法,我岂会不知。但至今为止没人成功过,况且代价太大,我建议你三思后行,别白白给人小姑娘希望。”

  夏子夜不予理会接着说:“你不要担心,只要有一丝希望,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全力以赴。”

  子夜的眼神笃定地令人莫名安心,我问沐佑倾:“依沐掌门所说,就算法子不管用,我也能活到年后?”

  沐佑倾不拘小节的,在子夜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道:“不错,正是这个意思,这也算是能写进医学外传的一种情况,只能解释为上天的好生之德。”

  此时此刻,内心如翻江倒海不能自胜,我拍着子夜的肩膀道:“法子成不成功都不要紧,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能多活三两个月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夏子夜望着我许久,忽然莫名的笑了起来,床前灯光不及他容颜耀眼。他坐在床沿道:“对,你能多活一天我就陪你一天,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十分感动,豪气的将他后背一拍:“好兄弟。”他只是笑倒也不介意平白受的这一掌。

  沐佑倾抖了抖衣裾,站了起来:“十万火急的把我叫来,就为看你们感悟人生,你们乐着吧,我走了。”

  我连忙拱手道:“衣裳不整,未能尽待客之道,真是对不住了。沐掌门不妨小住几日,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沐佑倾人已到门前,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算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此番正好在离重锦城不远处办事,若是下次恐不能随叫随到,你们最好提前邀个约。”

  我应道:“一定一定。”

  沐佑倾出门而去后,我才问子夜:“你和沐掌门有联系?是你叫他来的?”

  夏子夜将我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道:“我哪里有空顾这些,应该是陵叔叫来的,上次不是去送过谢礼吗?可能陵叔看情况不好就派人去请了。”

  “那陵叔面子可大了,沐佑倾这怪脾气一般人请不动。”

  夏子夜寻思了会道:“兴许上回送了份能将他请动的厚礼。先不说这些啦,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面吃?”

  夏子夜对于厨艺七窍只通一窍,那就是葱油面,特别香,加荷包蛋的最妙。

  夏子夜让我在屋里等着,等他做好了就端来。但怕他做好以后我就等睡着了,浪费了他的手艺,所以决定跟着他到厨房闻着香味提提神。结果还是睡着了。

  陵叔封锁了我昏睡两日的消息,以忌日为由屏蔽了所有访客,无一例外。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我大清早刚迈出门,一群人就围了过来,画罗、六草、灵月、絮儿,还有历经三代家主的老管家福伯。他们从焦虑到安心到欣喜到劫后余生般热泪的目光,着实吓了我一跳。一个人也就叫感情丰富,五个人同步变化四种表情,那感觉跟看活人木偶戏似的。

  因错过了娘亲的忌日,我先去祠堂三拜九叩上完香后,才去了餐堂。子夜熬了两天,此时还在睡觉。到餐堂时就陵叔一人坐在桌边。他见我进门后面色一松,如往常一般将身边的凳子移开了些,抬头对我道:“过来吃饭吧。”

  我乖乖的落了座,陵叔夹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们许多时候都如现在一般,心照不宣的粉饰太平,无条件的相互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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