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动了春心
平阳郡主要去和亲的消息到底是传了开来。
众人不明就里，诧异之下，倒是交口称赞长公主真是识大体明大义，为了国家百姓，连自己心爱的女儿也愿意牺牲。
皇帝也颁下恩旨，封平阳郡主为安平公主，另赐下金册金宝，皇家仪仗，算是给足了面子。
长公主一点儿也不想要这样的体面。
她几次进宫，哭求皇帝收回成命，可三次有两次都被皇帝以养病为由推脱不见，好容易见了一次，也只是说些空话，劝她以大局为重，接受这个事实。
接受？
换了哪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能接受！
对于皇兄的绝情，她又心寒又绝望。
想当年几个皇子争夺皇位的时候，她可是一直都站在皇兄的这边，为他奔走出力，竭尽所能的去帮他。
他登上皇位时，口口声声的说要永远厚待她这个妹妹，绝不负她，言犹在耳，他却是把一切都给抛在脑后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长公主此时，算是彻底的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残酷含义。
皇帝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也不全是因为楚轻尘的谏言。
大齐与戎族打了几十年的仗，早就是身心俱疲，不堪应对。
如今国内暴乱四起，需要大量的财力和武力去镇压，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应付边界上的战事，能有一个谈和的机会，用一个女人就可以换取停战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至于为什么会不顾长公主的兄妹之情，执意让平阳来做这个和亲的人选，其实原因很简单，为了钱。
和亲不是光嫁个女人过去就算了，戎族人其实真正想要的是和亲所带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银子，珠宝，绸缎，药品，种子还有马匹。
这些东西列出来，都是一笔吓死人的巨额开支。
国库里头早就是捉襟见肘，连几个月前被劫的那笔军费都是好不容易筹措出来的，哪里有钱再去负担这笔大开支？
他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找只肥羊来宰宰。
楚轻尘提醒了他，长公主可不就是一只肥的流油的羔羊么？
她当年从先皇那里得的封地和赏赐就多，这些年又到处圈地盖宅子，买进卖出的赚了大钱，靠着自己给她的特权，产业越来越多，说她富可敌国，也并不是夸张的话。
既是靠着皇帝大发横财，那自然也该为皇帝解忧啊！
不过是舍个女儿再舍些银子，难道这都做不到吗？
享受了皇权带给她的荣华富贵，就该在这种危机关头有做出牺牲的觉悟才是，哪能还三天两头的跑来哭哭啼啼，要让他收回成命？
真是一点儿都不懂事！
皇帝对长公主这个妹妹也很失望，索性不再见她，任由她一次次的递折子，都置之不理。
送平阳郡主去戎族和亲，也就彻底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素日那些总是围绕在平阳郡主身后的贵女们，心中除了震惊，更多是忐忑和不安。
她们把平阳郡主有此遭遇的缘故，都算在了苏如宝的身上。
原来，那个在她们眼中低贱卑微的孤女，真的是她们最不该去招惹的人。
连平阳郡主都斗不过她，何况是自己这样身份还不如平阳郡主的？
不少人心中都在拼命的回想，自己是否对苏如宝有什么无礼的言行举止，会不会让她怀恨在心，也顺手把她们给收拾了？
越是想不起来，心里就越是慌的很，干脆就闭门不出，躲一阵子，让苏如宝忘了她们的长相就最好了。
于是京城里头那些首饰铺子，衣料铺子也因此冷清了不少，贵女们就算是不小心在外遇见了苏如宝，也是如临大敌般的掉头就走，生怕落到了她的眼里。
苏如宝倒是无所谓。
只要不来故意挑衅找茬，她才懒的同这些无聊的女孩子们斗来斗去。
有这闲功夫，多挣点银子不好么？多吃点美食不好么？多看两眼俊俏的小郎君不好么？
“当然好啊！”吴玉娇说。
她现在已经成了苏府的常客，没事儿就跑来坐着，拉着苏如宝说个没完。
比如高彦和听说被打成了残废，如今被送到乡下庄子去了，高丞相大发雷霆，除了找不知所踪的高婉珠外，还派了许多人去找那晚当街行凶的那个少年。
可奇怪的是，高婉珠找不到，那个少年同他的恶仆也找不到，他们仿佛在京城消失了一样，没有半点踪迹可寻。
“我看啊，这就是高丞相的报应，谁让他没教养好自己的儿女呢？”吴玉娇下了结论道。
苏如宝看着手里的香料单子，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你与冯家的亲事怎么样了？”
吴玉娇顿时皱了脸，连瓜子都没心情吃，恹恹道：“别提了，我说不嫁，被父亲母亲好一顿训斥，他们说我名节都砸在了冯子期手里，若是不嫁他，就只能剃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
她说到这儿越发的惆怅，叹着气道：“我不想当姑子，也不想嫁那个小白脸，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好办哪。”
苏如宝拿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抬头看着她笑了笑。
“另外找个你瞧着顺眼的好男儿来提亲不就行了？”
吴玉娇怔了下，却是更惆怅了。
“说的容易，这会子人人都知道我要跟冯子期定亲了，谁还愿意上门来求亲啊？何况，我一时也没有顺眼的······”
“真的没有吗？”苏如宝道：“那我前日在街上，怎么看见你掀了马车帘子同巡街的傅校尉说话，还递了东西给他，他走了你还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出了半天神？”
吴玉娇的脸，顿时红云飞起，烫的像熟透的虾子。
“我，我只是看他抓贼的时候受了伤，正巧车上有金疮药，就顺手给，给······”
她的声音在苏如宝意味深长的笑容里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微弱的压根就听不见了。
能让大咧咧的吴玉娇这般的做小女儿的害羞之态，看来是真的对那傅校尉动了春心了。
苏如宝觉得，这倒也是一桩好姻缘。
那探花郎冯子期多情又优柔寡断，身边围绕的女人也多，家里的人情关系又复杂的很，并不是什么良配。
而那位傅校尉看起来就稳重多了，一身正气，忠诚厚道的样子，听说家世也不错，吴玉娇又喜欢他，若是能嫁他为妻，应该要比冯家的那门亲事要强的多。
只是，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上吴家提亲呢？
“你觉得，傅校尉对你可曾有意吗？”苏如宝道：“只有他有这个心思，这件事就容易办的多了。”
吴玉娇在那里揉了半天的手帕子，虽是脸红耳热，却仍是努力抬起下巴骄矜道：“我这么美貌，嫁妆又丰厚，他就算是根木头，也肯定对我是有意的！”
苏如宝笑着点了点头。
吴玉娇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扭捏，够坦白，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舍弃什么。
这样的人，能过上好日子得到幸福，也是在情在理的。
没想到吴夫人那样尖酸刻薄的人，倒养出这样大气灵透的女儿来。
“既是你觉得他也有意，那就直接戳破这层窗户纸明说了吧。”苏如宝笑道。
明说？
吴玉娇立马又泄了气。
这种事难道不是要对方先开口么？自己一个女孩子，巴巴的去挑明了，会不会显得很不矜持，他会不会觉得她轻浮，觉得她无礼，从而讨厌她了？
“他不会的。”苏如宝道。
像傅校尉这样的男子她在前世也见过不少，心思纯净，为人简单，说的好听叫忠厚，说的不好听就是木讷。
对付这种木讷之人，你拐弯暗示都是没用的，还是开门见山的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的好。
毕竟时不我待，说不定一犹豫，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尤其是吴玉娇现在的情况，更是玩不了什么细水长流日久生情，再耽误下去，她就只能坐上冯家的花轿，去嫁给冯子期了！
真到了那一刻，便是再后悔，也晚了。
吴玉娇听完苏如宝的话，愣了许久，忽的一拍膝盖站了起来。
“好！那我就豁出去一回了！”
接连几日，天气晴好，连带着冬日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
许多在家憋闷坏了的公子小姐们都趁着这个机会，换上了鲜艳的春装，带着仆从，相约着去城外骑马游玩。
苏如宝同吴玉娇也去凑了个热闹，带着锥帽，骑着小马，慢慢悠悠的加入了出城的队伍里。
比起那些由仆从牵着马，连缰绳都握不住的千金小姐们，苏如宝的架势要足的多。
她一手捏着金线马鞭，一手提起僵绳，路过一道沟壑时，扬鞭纵马，轻巧跃过，身姿利落优美，引得远处几个公子哥儿们拍着手叫好不止。
“苏姐姐，看你生的这么单薄柔弱，没想到真的会骑马啊？”吴玉娇骑马赶了上来，惊诧的说道。
骑马这个消遣，可是家中有钱有闲身体还好的贵女们才玩的起的。
苏如宝以前都是寄人篱下，又多愁多病，根本不会是能去学骑马的条件，更别提，骑术能练得这么好了。
纵马又越过一道水渠，苏如宝回头笑了笑。
“若说我无师自通，天生就会，你信吗？”
吴玉娇歪着头也笑了。
“若是别人，我是不信的，可若是苏姐姐，就什么都有可能，我信。”
苏如宝再次笑了，转回头扬起马鞭又加快了些速度。
哪有什么无师自通，她这一手好骑术都是上辈子苦学而成的。
这辈子她刚活过来时，身子病弱的一阵风儿就吹的倒，走路都费劲，更别提骑马了。
不过经过她这些日子的晨起锻炼，练气吐纳，身子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终于也能骑上她心心念念的骏马，出来过过瘾了。
“傅校尉！”
她纵马赶上前面一个穿着月色常服的挺拔男子，笑吟吟的同他打招呼。
“这么巧啊？”
苏如宝的脸被锥帽上垂下的轻纱遮住，傅肃之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听着这娇软绵和的声音，他还是猜出了这骑马的女子是谁。
“苏小姐？”
他英挺的长眉微微的挑起，似是有些惊讶。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没有护卫跟着吗？”
毕竟这是城外，不如京城里头治安严谨，一个美貌窈窕的女子，总是会引得心怀不轨之人的觊觎，说不定就会陷入到危险之中。
苏如宝知道他是好意，笑着指了指后面道：“我跑的快，他们都在后头跟着呢。”
傅肃之点了点头，又问道：“苏小姐，傅某正好有事想问你，那天灯市上打人的那个纨绔，你后来有见过他吗？”
“没有。”
苏如宝摇摇头。
“想来是外地来京的，探完亲办完事就走了也说不定，哪里还找的到他？”
傅肃之蹙着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苏如宝笑着打断。
“今儿是出来游玩赏景，该高兴才是，傅校尉就别想那些烦心的事了，同我们一起赛马如何？”
“你们？”
傅肃之刚想问还有谁，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火红骑装的少女纵马赶上了前来。
“傅公子，这么巧啊？”她的声音刻意放的温柔了些，仰着头看向傅肃之，“可愿赏脸陪我们一起赛马？”
虽然她一样带了锥帽，但是傅肃之还是认出了她是谁。
就是那位最近老是会莫名其妙碰见的中书令家的吴小姐。
他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事，一向迟钝的很，就算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干脆就把这一切归结为巧合了。
反正吴玉娇都大大方方的，难道他一个男人还扭捏作态吗？
“好啊，以哪儿为终点？”
吴玉娇抬起手中的马鞭，指了指远处山脚下的一处模糊的屋舍道：“到那户人家为终，谁先到谁为胜，输了的人就得答应赢家的一个要求，傅校尉，你是男子，可得让让我们女孩子。”
“那是自然。”傅肃之点点头，英俊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我就让两位小姐先走半里路，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吴玉娇话音刚落，就猛的喝了一声，夹着马肚子纵马向前疾奔而去。
苏如宝不甘落后，也提起僵绳驾马追了过去。
她们两个的速度都很快，不一会儿就身影就变成了远处两个小小的黑影，看不清了。
现在的女孩子，胜负心都这么重了吗？
傅肃之无奈的笑笑，拍了拍马脖子，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虽然他的马术很好，但总不能真的赢了吴玉娇同苏如宝，女孩子那么娇气，万一输了哭鼻子怎么办？
他可是最怕女孩子哭了。
苏如宝在半道上就换了另一条小路走了。
此次出来，除了过她骑马的瘾，另外一个很大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吴玉娇同傅校尉一个独处的机会，好让她把窗户纸戳破，表明心意。
所以，她自然不能真的跟他们赛起马来，得找个机会开溜。
小路上人不多，风景更好。
苏如宝纵马疾驰了一段就放缓了速度，在河道那里停了下来，让马儿歇歇吃吃草，自己则坐到一处干净的石头上，边欣赏瀑布边等着阿梓赶过来找她。
身后有马蹄声和车轮声响起，似乎有好几辆马车正在往这边走过来。
大道上人多，想必这些赶路的人也是为了能加快些脚程，所以转到这条小路上来。
“姑娘，请问一下，京城城门可是往这个方向？”
经过她身边时，领头的一辆马车上赶车的车夫大声的向她问路。
苏如宝转脸看了他一眼，伸手朝前头指了指。
她在这儿坐下时，因为图方便，就把锥帽也拿了下来，露出了那张艳如海棠的娇媚面孔来。
如此绝色，落到那车夫的眼里，顿时让他看的呆了，愣愣的杵在那儿，连车都忘了赶。
车里的人似乎是有些不悦，伸手掀起了半张车帘，刚欲催促，眼角余光却意外的看到了苏如宝的那张脸，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浑身一凛。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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