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化腐朽为神奇
小公子进来时，苏如宝正坐在秋千架下，瞧着一个婢女模样的小丫头在那里摆弄花草。
她穿着一身芙蓉色的襦裙，系着金线织就的丝带，衬得那柳腰更是盈盈不足一握。
虽然天气还未回暖，这小小的一方庭院却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苏如宝被那桃红柳绿围绕其中，当真是人比花娇，鲜艳欲滴。
“姑娘，你瞧，这旱金莲已经开始结苞了，再过个三五日就能开花儿了！”
拿着花锄的小丫头指着几株淡黄色的细长花草，兴奋的朝苏如宝喊道。
苏如宝点了点头，含笑看着她。
“春香，这可都是你的功劳，你这一双巧手，可真是鬼斧神工。”
春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哪有姑娘说的那么厉害，若不是姑娘带了我出来，我现在也只能在我们家后院里头摆弄那几棵野花野草······”
“野花野草换个地方种，也是可以卖大钱的。”苏如宝笑了笑道：“物以稀为贵嘛。”
“那也是姑娘厉害，能，能······”她憋了半天，终于想起那句文绉绉的话来，“能化腐朽为神奇！”
苏如宝又笑了。
化腐朽为神奇？
因为那几株春香口中的野花野草，本就是神奇啊！
旱金莲，雪来香，艳山姜······这可是稀罕的几乎绝世的奇花异草啊！
这些花草极为难得养活，除了只在深山老林能偶尔见到，你若想挖了来栽到花园里，那是必死无疑。
苏如宝也是从小山村临走时，才发现春香有这项饲弄花草的好手艺的。
她当即开口向何阿婆询问，愿不愿意让春香跟着她一起走，她想雇了春香种花草，每个月都给二十两银子的月钱，四季还有衣裳鞋袜，珠花首饰，不会亏待了春香。
何阿婆当然是愿意的。
二十两！
她们在田里累死累活的忙上一年也挣不了二十两，如今一个月就能挣回来，这样的好事上哪儿去找去？
正巧何阿婆的女儿生了孩子没人伺候，她想赶到外地去帮帮女儿，又担心春香一个在家无人照看，如今苏如宝愿意带了春香去，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春香更加是愿意。
能去京城见见世面，不比呆在这个鸡不拉屎的穷地方强？
她也不担心苏如宝会骗她。
二丫姑娘，呃，不是，苏小姐的夫君好像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你看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都对他恭恭敬敬的，难道还能诳她一个乡下丫头不成？
苏小姐貌美又和气，她说那些野花野草能卖钱，那就一定能卖钱，我一定得好好干，不能让她失望。
到了苏宅，她确实是使出浑身的解数，一天到晚都泡在庭院里，愣是不出半个月的功夫，就成功的把从村子里带来的那些花苗都给栽活了。
听苏如宝说，这些花草是要用来炼香料的。
香料这东西对于春香来说，实在是个奢侈的物件，她也只有在里长的孙女那儿见过一小盒从县城买来的桃木香。
那味道好闻是好闻，可是太贵，那么一点儿就要三十个铜钱，对于她这样饭都吃不饱的穷姑娘来说，简直就是天价了。
可来了京城，见识过了苏如宝调制的香料后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熏香，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价。
苏小姐，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姑娘，点心做好了。”
厨下新雇的厨娘捧着个精致的九折食盒，恭敬的摆到了秋千旁的石桌上。
“今天做的是豌豆黄和炸春饼，还有羊乳调的热奶酪，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苏如宝拿手帕擦干净了手，刚捻了一块豌豆黄，转头就看见小公子那张嫩的像水葱儿一样的脸了。
“是你？”
小公子的一双桃花眼顿时笑成了两道月牙儿。
“恩人，你还记得我哪！”
“那当然。”苏如宝道。
收了你那么大一颗夜明珠，不记得也难。
“你这是来干吗来了？”苏如宝瞧了瞧他身后被抬进来的红漆箱子，挑了下眉，“来报恩的？”
“恩人你真是冰雪聪明啊！”
小公子夸张的惊呼起来。
“那你再猜猜，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不用猜。”苏如宝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找个人。”
“说的好！”
小公子拍着手笑起来。
“恩人你还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脾气，要不然你就嫁给我得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你要多少有多少。”
“哦？那么你到底是谁呢？”苏如宝道：“连自己真实身份都要隐藏，就来跟一个女孩子求亲，不觉得太没有诚意了吗？”
小公子脸上的笑，微微一滞。
“你瞧出什么来了？”他抿了抿嘴说道。
苏如宝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瞧出来，只是感觉不对，你看起来出身富贵，骄矜任性，像是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孩子，但其实，那只是你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而已。”
她说道这里笑了笑。
“你也不用担心我瞧出什么端倪来，你真正要担心的是丞相府和五城兵马司，他们现在可是挖地三尺在找你，好给被你打的半死的丞相府公子高彦和报仇呢。”
“呸，小爷用的着怕那几个废物？”
小公子瞪眼，哼着气道：“我看他们倒是敢来抓我，本来就是那个姓高的小子先冲撞我的，被打了也是活该，又不是我的错，老天爷是有公正的！”
苏如宝失笑。
“公正的前提是你有说话的权利和底气，老天爷可不是每回都能站在对的那一方······”
她话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笑道：“我替你操心这些做什么，你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找上门，自然不是普通人，没准，丞相府在你面前，也不过是尘土而已。”
“你还真猜对了。”
小公子扬着脸，一脸的得色。
“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是京城一个大人物父亲的外室子。”
外室子？还是别人父亲的？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到可以拿出来炫耀的身份。
苏如宝不想打听别人的**，于是也不再往下问，取了块炸春饼递了给他道：“上门既是客，没什么好招待的，吃两块点心吧，就当是这些东西的回礼了。”
小公子的眼睛顿时睁的溜圆。
回礼？
我那些东西你知道值多少钱吗？不，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你就用一块破饼就给我打发了？
太扣了！
“怎么？不吃？”
苏如宝挑眉，作势收回，“那正好，我还嫌少了呢。”
“吃，怎么不吃！”小公子气哼哼的伸手一把抢了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多少也算是赚回来了点，总比什么都不给的强。
嗯？
他鼓着腮帮子，嚼了两下，眼睛睁大大的。
“这里头包的是什么馅？味道真是鲜！”
苏如宝也拿了块炸春饼，颇为自得的一笑。
“这可是我独门的秘方，恕不外泄。”
小公子撇撇嘴。
说你扣你还真是扣，一块点心也藏的这么严实。
“哎，那晚在如意阁出的那些事儿，都是你做的吧？”小公子嚼着嘴里的春饼，突然的说道：“我可都看见了。”
“你看见了？”
苏如宝好笑似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是故意在路上去找高彦和的晦气，也是存心来跟我搭讪的？”
小公子倒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想到了点子上，圆溜溜的眼睛一瞪。
“是我先问的。”
苏如宝笑了笑，大大方方的承认。
“没错，是我做的，别人要害我，我当然也可以害她。”
“你就不怕事情失了手？一着不慎，惨的那个，可就是你了。”小公子难得摆出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难道因为怕，我就要逃吗？”
苏如宝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柔声道：“错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怕，我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再来犯贱之前也能好好掂量掂量后果，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
她顿了顿，又笑着补上了一句。
“或者，付出金钱，也是可以的。”
小公子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越看越觉得喜欢。
她说的话，怎么就那么顺耳呢······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苏如宝端起热奶酪，又递了一杯给他。
“你明明瞧见我害人，怎么还要帮我去教训那个高彦和？”
小公子把那杯热奶酪捧在掌心，舔了下杯沿，愉悦的眯着眼睛，勾着唇一笑。
“或许，是瞧着你特别顺眼，又或许，他那副维护他妹妹的好哥哥嘴脸，让我觉得恶心。”
他指着自己盖在毛毯下的双腿，神情带了几分讥诮。
“我也有一个所谓的好哥哥，满口的血浓于水，满嘴的骨肉至亲，却是在我三岁的时候，就下毒让我成了一个残废。”
苏如宝挑了挑眉。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那后来呢？你可报了仇了？”她问道。
小公子笑的越发的讥诮。
“还没有，他下的了手，我却狠不下心。”
“既是这样，那就想办法找人治腿吧。”
苏如宝想了想道：“这世上总有些身怀异术的高人神医，说不定就能被你碰上。”
“神医若真能这样容易现身，那也不叫神医了。”
小公子不以为然的撇嘴。
“那叫江湖骗子，反正我现在有银子挥霍，有下人使唤，挺好的，懒得折腾了。”
“人总是要有点希望的嘛。”苏如宝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希望就不会活的那么痛苦了。”
痛苦？
小公子不由的攥住了手指尖，心里莫名的有些酸胀。
这好像，还是第一个这么跟他说的人。
“你觉得我的腿能治好吗？”
“能啊。”苏如宝笑了笑，“就算治不好，你想办法把你哥哥的腿也给弄残废了，大家都一样，谁也别埋怨谁，说不定从此就成了真正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那也算是圆满了嘛。”
小公子怔了下，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眼泪也出来。
“好好好，这个法子好！你还真是我的恩人，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以说，你给的谢礼不冤枉吧？”苏如宝含笑道：“我这人做生意，一向是很诚信的。”
这句话，在灯会的那天她也说过。
小公子瞧着苏如宝颜若暖玉的脸，顿时笑的一脸荡漾。
嗯，的确是诚实守信，童叟无欺。
“姑娘。”
阿梓走了过来，附在苏如宝耳边说了些什么。
“眼下冯家的人已经去了衙门接那个冯蓉蓉了，咱们怎么办？去禀告楚王爷吗？”
“杀鸡焉用牛刀？”
苏如宝挑了下眉。
“去找郑久。”
郑久？
那个国舅府的泼皮无赖？
阿梓立时懂了苏如宝的意思，点头退了下去。
“好了，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扰了你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小公子放下了盛奶酪的青花瓷碗，笑眯眯的告辞。
“以后，我还能来找你闲聊几句吗？”
苏如宝笑了笑。
“当然，只要我心情好，只要你接着送重礼来，我很乐意给你指点指点迷津。”
重点是在那个“礼”字上头吧？
你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挣钱的机会。
“好啊。”
小公子下巴一扬。
“那咱们就说定了。”
出门时，仆从们抬起软轿，恭敬的询问。
“公子，咱们是回府吗？”
小公子玩着手里头的那把折扇，打开了又合上，“啪”的一声敲在了膝盖上。
“去软红居。”
软红居的掌柜，这几日的心情并不好。
店子里的收益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为此已经挨了上头管事的好几顿训斥，让他再照着苏如宝的方子，另配出几味香来。
自己配出来？
说的容易！
苏如宝卖给他的方子，虽然用料都写的清楚明白，可是有几味，他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去找出这味原料来，调制配方了。
若是去问苏如宝，他是没那个脸的。
好好的契约文书说撕毁就撕毁了，这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吗？
又想要收益，又自己把财神爷往外赶，这是在为难他这个下人。
对面新开的“天下第一香”，他自打知道了谁是主家后就没睡好过觉。
那苏如宝看似娇娇弱弱的，却不是好惹的呢！
这明摆着，是同公主府杆上了，光明正大的来抢生意。
她有本事在身，又有岭南王撑腰，迟早要逼得软红居溃不成军，到那时，自己夹在中间，肯定落不下什么好果子吃。
要不然，我还是先辞了工的吧？掌柜的在心里想。
“掌柜的，掌柜的！”
有伙计匆匆忙忙跑过来，擦着额头上汗说道：“您快去前头看看去吧！来了个大麻烦。”
大麻烦？
麻烦难道还不够多吗？
掌柜的头更疼了起来，叹了口气，扫了扫袍子上的褶皱，快步赶到了前头。
大厅里，一个锦衣华服，仆从环绕的漂亮小公子倨傲的抬着下巴，拿扇子点着几个伙计道：“怎么，小爷要买东西，你们还不肯卖是不是？”
“不是，公子，小店没有您说的一万两黄金一盒的香料啊。”
伙计苦着脸解释。
“小店最贵的安荣香，也就是八百两一盒，您这开口就是 一万两，还得黄金，这不是拿我们开玩笑吗？”
“呸，你们算什么东西，值得小爷跟你们开玩笑？”小公子横了他们一眼，抬手就嚷道：“来人，给我砸。”
仆从们听见这句熟悉的话，立马又是挽起袖子朝前冲。
“哎哎，等等。”掌柜的忙伸手阻止，看着那小公子道：“公子，有话好说，何必火气这么大呢？”
小公子从鼻子里哼出声来。
“你们不卖给小爷东西，就是瞧不起小爷，还有什么好说的？来啊，砸！”
“别，别。”掌柜的满头都是汗，忙说道：“卖，卖，一万两黄金的香料，我们卖您就是了。”
小公子扫了他一眼，却是懒洋洋的一笑。
“现在要卖了啊？可惜，小爷不买了。”
他说着就大喊了一声。
“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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