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昔我往矣

　　丰硕金秋、丹桂飘香，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远处万年冰封的雪山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各色光华。

　　这一日，正是前前后后三个月中最好的日子。

　　整个守一殿内红绸如丹霞，一片喜气洋洋之景。

　　作为主婚人的月老身着喜袍，花白的头发上佩戴着鸳鸯玳瑁，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花白的眉毛垂在双颊，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婚宴上各色喜饼铺陈满桌，美酒飘香，爆竹声声不绝于耳。南山派的掌门凤鬼大仙坐在宴首，其次是朗月仙子初尘，暮雪剑主凌波宇，以及许多说不上名字的仙人。他们大多仙风道骨，一掸佛尘，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仙风道骨的那些，其实是没有练得不老术，难以青春永驻，又急于索求，便老得更快。想来，神仙也并非都是无欲无求的。

　　月老清了清嗓子，开始主持两位新人拜堂。

　　身着大红喜袍的萧诀师兄英俊无匹，注视着款款走来的的芷韵师姐。

　　芷韵师姐被萧沁心搀扶着，一步步迎面走来。她的脸上虽蒙着红色绢纱，仍能隐隐看出那轻纱下的绝美轮廓。他看着她步生莲花般走近，目光霎时温暖如春。

　　我看着他们拜堂，心中觉得甚是快慰。我等这一日，已等了好几百年。

　　我难免又要提起当日陶然师兄救我之事。所谓“劫缘”、“劫缘”，每渡一次劫，便会遇上一段缘。

　　诚然，萧诀师兄便是我渡劫时遇上的良缘。我自幼没有亲人，蚕溪娘亲将我养大，不知道有家人是何种滋味。萧诀师兄将我捡回家，芷韵师姐为我刮骨疗伤，我才知道这世间还有温暖的亲情、无私的友情，以及源于大义的爱。

　　“一拜天地！”师兄与师姐朝着天下众生叩了三个响头，感谢苍天有眼，终于让我芷韵姐姐等到了幸福。

　　“二拜高堂！”师兄与师姐朝着师傅与师伯也叩了三个响头，感谢清修阁的教育栽培之恩。师兄师姐跪拜之后，师傅与师叔欣慰地扶他们二人起身，接过他们二人敬茶，然后各递了两份喜折子。

　　“夫妻交拜！”两人面对面鞠躬。

　　哈哈，佳偶天成。我想起彼时芷韵师姐对着萧诀师兄细声细气说话的模样、背着师兄辗转反侧牵挂相思的长夜，再看此时此景，我的心已被感动堆满。

　　我美滋滋地目送他们“入洞房”，冷不丁却见对面胥夜一副冰山脸，直勾勾地望着我，我瞬间有种被冷水浇身的感觉。

　　对面那排桌椅离我的至少十丈，我并没有越三尺之界。我郁闷哪里又招惹到他？

　　洛白师傅与寂然师叔也走上前，频频向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敬酒。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烦心，我火急火燎地吩咐弟子们热情招待来宾，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上菜的上菜，忙得不亦乐乎。勤奋点，总不至于还会招人嫌。

　　“郎才女貌！洛兄真是教了两个好徒儿啊，可惜我麟儿没福气娶到芷韵这样的好媳妇了！”

　　“清修阁之浩然正气令人景仰，我定要好好写篇文章，宣告天下。”

　　“听闻待会还有仙娥献舞，此番盛况，许久未见！”

　　“哈哈，都是很美很美的美人儿啊！”

　　整个婚宴即将进入高潮，我兴奋不已。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胥夜，他大概在距离我八丈远的位置，背对着我。他冷硬的背影如一棵松树，直直地立在那儿，一瞬间，有风吹迷了我的眼。

　　我想，就算他知道我是女儿身，我与他也是不可能的吧？他是人间秉承天志的太子，我是一只辛苦渡劫的妖，本身就是两条异面直线，只会越走越远而已。

　　冷不丁，我再次偷偷看他的时候，他也正远远地望我。

　　我料想，他是不愿意在此刻见到我的，毕竟他刚刚还摆着一副臭脸对我，要求我离他至少三尺远。我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多作烦恼，继续安排布菜。

　　不多时，芷韵师姐与萧诀师兄已换了一身新装前来敬酒。我笑意盈盈地抬起头，却注意到芷韵师姐的脸上有一丝不同寻常：她的眉间有一颗红痣，平时不注意看几乎觉察不到，此刻竟有些红到妖冶。

　　孙夫子曾说，“人之将死，会出现很多异状，有的回光返照，有的病状凸显”。

　　上次凶神进击，芷韵师姐也受过一些伤，但都是皮外伤，因此只用了一些外用药，便无大碍。今日她眉心这颗红痣突发异状，莫非也是凶神的计谋？我心下一抖，连忙凑上前去，想替师姐看看脉象。

　　我还没挤到他们敬酒的那一桌，师傅已抢先一步握住了师姐的右臂，神色凝重。

　　半晌，他朗声对着前来的宾客道：“小徒身子不适，怕是不能继续敬酒了。请大家稍作歇息，洛白会安排接下来的节目，以免大家扫兴。”

　　芷韵师姐被洛白师傅带到了内殿厢房，这是我为他们精心布置的婚房，火红色的玫瑰花布满了窗幔，几乎红得滴出血来。

　　“韵儿，你月前与凶神对战之后，可曾感觉有哪里不适？”洛白师傅看着芷韵，欲言又止。

　　师姐摇头。

　　“韵儿，”洛白师傅闭上了眼睛，“我原先只是怀疑……如今已确认，你中了断肠罗蔓草的毒。我虽有罗蔓草的解药，却担心这是凶神界那人的阴谋。那人觊觎长生饮多年，屡屡不得逞，今日你中毒，着实是为师疏虑。”

　　我不信，“我们清修阁的灵丹妙药不是可以解所有的毒么？”

　　“这世上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师傅转而对师姐道：“清修阁内唯一一瓶应付此种罗蔓草毒的解药还是五十年前配制的，根本不具药性。若是你轻易服用，解毒的把握只有一成；其余的九成便是为小柔往生……加上三倍速度。”

　　芷韵师姐的眼睛蓦然睁得大大的，两行清泪不甘心地划过她如玉的侧脸，将好看的妆容打湿。

　　她全身颤抖，声音已哽咽了：“为什么会这样？师傅，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若是我早知道，绝不会答应萧大哥……”

　　洛白师傅叹了口气，道：“韵儿，上次为师从南山归来，问你还有何心愿，你说你想嫁与萧诀为妻。眼下你的心愿已达成——”

　　“为师此番，只能为你诵上三遍《往生经》，愿你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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