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不学无术

　　我接过纸笔，哑然失笑。看来这岚雨将军看起来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其实还是孩子心性。她虽然爱胥夜爱得浓烈，却也爱得炽热，让人无法抗拒。

　　“姑娘，这立字据不能立！”东辛连忙拉住我：“东辛跪一会不打紧，只求姑娘别以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我正欲解释，岚雨已劈手将东辛推到一边。

　　“那可不行，你都答应我了。”岚雨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速速写给我，不然我将东辛这小妮子军法处置！”

　　我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z女人的直觉很准，从初次见她时，我就能感觉得到她心中对胥夜的不同。按理来说，他们相识在我之前，完全可能拥有更绵长的情谊。她对他的感情定然不输我半分。既然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何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呢？写下这句话，减轻误会，也算是积了功德吧。

　　不理会东辛的阻拦，我在桌案上仔细地铺开纸张。

　　岚雨见我愿意配合，这才愿意松开挟着东辛的手。她走到我身旁，一边帮我研磨，一边瞅着我那浇满了墨汁、悬在半空中的狼毫笔，不耐烦道：“你就写：本人悯月，从来没有爱过胥夜，自愿放弃太子妃之位。便好。”

　　她眨眨眼睛，那笑容有些心虚。

　　这有何难？我心神一凛，便提起了笔，洋洋洒洒写下“本人悯月”四个字。

　　“从来没有爱过……吗？”念及此，我心中一窒，忽然没了继续落笔的勇气。

　　还记得那日在瑶池中我迷迷糊糊对他的表白，那约莫是被痛苦冲昏了头脑的缘故。从刚开始到现在，我爱过他吗？

　　“唉。以前是爱，现在是麻烦！”那个宛如谪仙的男人……不，我有九成把握，他就是谪仙！如果爱上他，就等于是爱上了一个大麻烦！

　　从虚无殿到骨骺山庄，从骨骺山庄到极耀阁……那些迷迷糊糊中缱绻得不像我自己的日子，就像梦一样。

　　想必，是在梦里爱过吧？梦醒了，自然又散了。有谁敢将梦当真呢？

　　岚雨洪亮的嗓门将我拉回现实。“嘿，怎么不写了？我告诉你，这可是要救命的东西。天家的占卜师说我乃天命富贵，旺夫得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富贵。前日凯旋之宴上，皇上说了，要么胥夜同意娶我，要么胥夜放弃一切，带你走。既然胥夜他不愿意选择，我便来替他选择。”

　　看着她姣好却气成充气包的面庞，我手上一顿，不经意落下一片墨点来。心中已一片冰凉。

　　这下，我总算是懂得了昨晚他喝醉了酒、在我床塌上说的那句“富得只剩小月”这句话中的内涵。

　　没了皇位，没了一切的光环，更不是上神玄烨，不是大颌太子……就算是选择了和我在一起，心中还是会不甘心吧？

　　所以，他那天晚上再没有碰我，然后理所应当去见了岚雨，然后岚雨早晨才会这副模样出现来挑衅我………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才猛烈的颤抖了起来。

　　我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他最终还是选择舍弃我？

　　岚雨看我犹豫了，催促道：“你这么爱他，想必你也知道胥夜从小到大的目标，便是那个皇位。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让他放弃，比杀了他还难过吧？所以，悯月，我请求你离开。”

　　“只要你离开，一切又会恢复原状。我的胥夜哥哥还会只疼爱我一个，我还会是他最信任的那个人。反正，你原本就不属于这里。所以，离开好不好？”她的话虽然直白却很坦诚。

　　那么，岚雨就是他那个心上人么？宝剑赠英雄，莫问赠岚雨？

　　罢了，这世间三条腿的男人多了去了，我悯月还不屑于做第三者！

　　“好，我答应你。”我郑重其事地下了笔，墨染的字体落在泛黄的宣纸上。七八个字笔走龙蛇，似一把锐利的尖刀生生割着我的心。

　　他是一国太子，我尚能勉强接受；可他又是玄烨，上神玄烨，怎么可能会属于我？我们之间横陈的代沟，跨都跨不过。“你说的对。原本我就不属于这里，离开也好。”

　　待我依着岚雨意思那几个字写好，一抬起头，却看到胥夜不知何时已立于书房内。

　　他面上一片冰寒，走近了，看到了我手上薄薄的纸张，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岚雨正想伸手将这素笺拿了，胥夜的手却抢先一步将素笺握在手里。打开细细一看，我游龙戏凤的十个大字跃然纸上：“本人悯月从来没有爱过”。

　　他身子一僵，脸色是前所未见的阴沉，双眸内的潭水暗澹，仿若风起云涌。

　　岚雨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殿，殿下……”

　　“将你的衣服穿好，然后给我滚！”他不看她。

　　岚雨将胸前的外衣拢了拢，收起了令人流鼻血的曲线线条。“你，胥夜哥哥你别生气，我走便是了。”然后便拉住东辛，一起消失在了书房外。

　　门外更是一片黑暗，东辛已不知何时掌好了灯。

　　烛火摇曳，晃动的火光照映在他的脸上，投出性感的剪影。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扯扯嘴角，想笑出来，看着他严肃的面孔，又没敢笑。

　　片刻的寂静后，我总算是知道，这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单手一挥，黄色的宣纸飞扬而出。

　　“悯月，你告诉我，这什么意思？”

　　泛黄的纸贴近了我的脸，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然后看着泛黄的宣纸翩然落下。

　　我睫毛忍不住轻轻颤抖：“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太烦了。想离开这里，出去走走。”

　　他一拉住我，抬起我的下颚，毫不客气道：“你区区一介凡人，九百年不学无术的修为。就凭你，能去哪？”

　　我喉咙一紧，这是被鄙视了吗？“去哪也不要你管！”

　　“你我之间的距离，本就非常远！”

　　他震怒，一把将我摔在梨花木的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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