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服来战

　　冬日的寒风吹来，那鲛人的尸体已在城门前悬了第三日，远远的便能闻到鱼干的腥味。

　　前几日，过往的人群指点还会围着指点一番，现如今鲛人的尸体已发出腥臭的味道，鱼鳞也被风吹干，上身形容惨淡、下身硬如鱼干，已没了任何观赏价值。来往的人，各走各的，鲜有抬头。

　　到了下午，天上忽然飞来成堆的乌云，东边的一片约莫有七八只，飞的低一些；西边的一片约莫有十余只，飞的高一些。沿着这乌云往下看，便能看到每一朵乌云下面皆系了一根绳子。绳子上正姿态万千地绑着好几个五阶以上的凶神。

　　墨色的旌旗迎风飞扬，烫金的“染”字莹莹发光。如果你细细一数的话，你会发现这所有的小飞船上一共有二十四个凶神。

　　根据《人与凶神约法》第四条规定，凶神团体来大颌的土地做客，不得超过二十五人，否则会遭天谴，想必此次凶神来访的组织者也想到了这一点。

　　远远的，人们奔走相告：“凶神之界的墨染君来啦！已替那鲛人收了尸，正在城门外求见咱们太子殿下呢。”

　　口耳相传，等传到我耳边，已是另一番模样。

　　东辛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姑娘！不好了，凶神之界的人打过来了！咱们殿下正迎敌呢！”

　　凶神之界与人类不是和平共处么？怎么会忽然领兵前来？我细细思量，胥夜与凶神之界有过节的，无非便是墨染君。但是，墨染君与那鲛人又是什么关系？

　　墨染君与胥夜本身就不对盘，此次定是来挑衅的！我大为震惊，不由得松开了手上的细软物件。

　　东辛见到铺了一床的金银首饰，反倒吓得一愣，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你要是走了，我到哪儿找个新主子去啊！”

　　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铺满床的金银用帕子盖起来，灿灿的笑了：“你我相识也是缘分，既然是缘分，就有缘散的时候。这世上的事情讲究个顺其自然，缘分到了，自然有新的主子来眷顾你。东辛啊，你这姑娘在哪都吃得开，不必拘泥于凡尘俗世，我呢，也是顺势而为。”

　　东辛更加不明白了，嘟囔道：“这哪里是顺势而为啊？这是逆势而为！眼看着皇上都给你颁旨了，说不定过几日，你便要嫁给太子殿下成为太子妃了。你这时候走，究竟是要闹哪样？”

　　我轻轻咳了一声：“呃，东辛，你这话言之过早了啊。”

　　心情激动的她哪里肯听进我的话，“噗通”一声跪下：“东辛知错了，只求姑娘别走。姑娘若是走了，东辛定会被太子殿下责罚的。”

　　我沉吟了一会，已有一计上心头：我走，不让你知道便是。“你且在屋里守着，胥夜与敌军作战我不放心得很。我这就去城门外看看情况。”

　　趁着她低着头，我连忙扎好了包裹，随便往里面塞了几锭金子，撒丫子就赶向城门处。

　　高高的城门，恢弘的城墙，泛着星星点点银光的护城河外已是黑云密布。御林军皆林立在城墙上，与不速之客对峙。

　　遥望城外，单单是那清一色的黑衣铠甲便要耗费凶神之界许多经费，更不用说那一系列伪装成乌云的小飞船了。

　　密密麻麻的单人座驾小飞船飞行在半空中，墨染君正在当中系着红丝带的小飞船上，沉着冷静地看着这燕京城里发生的一切。

　　“胥夜，你终究是辜负了我的期望。”墨染君的眼线画得很夸张，高高地向两侧飞起，更显得他眼光凌厉。

　　人类终是不可能再与凶神合作。

　　“道不同，不想为谋。”胥夜泠然的声音自城墙上响起，倨傲地与墨染君对峙。“正与邪，有什么对错？”

　　“呵呵，鲛人之战，你不顾往日情义，便是与我为敌。”

　　“我与你有何情谊？你不过是利用我，想探知长生饮的秘密罢了。”胥夜口吻凉薄，声音却字字有力，远近皆能清清楚楚。我一愣，胥夜知道真相了？

　　“利用与被利用，不都是生活么？你且看看，这是谁？”墨染君扬手一指，左边的五阶凶神便放下一根绳子来。

　　与众不同的是，这纤细的绳子上竟绑了一位体型消瘦，容貌苍老的老人。老人裹着泛黄的麻布粗衣，看起来摇摇欲坠；因为他的四肢皆没有一点儿肉，整个人瘦成了骨骸，却偏偏还有一口气在。

　　他蓦然张开眼睛，我惊讶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澄澈睿智的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洞悉一切而不张扬。

　　“师傅！”胥夜握紧了拳头：“你放开我师傅！”

　　他就是擎苍老人？我难以置信，形容枯槁面黄肌瘦的老人，看起来虚弱得只剩一口气在，谁还能将他与天地智者擎苍老人联系在一起。

　　我还没反应过来，胥夜已飞身而上，巨大的冰剑直击黑色的小飞船。小飞船收到巨型冰剑的撞击，顷刻间崩分离析，碎裂开来，船上绳子系着的老人失去了重心，直直落下。

　　我心中一急：莫不会摔成肉饼吧？

　　幸亏胥夜手快，一下子拎住系着擎苍老人的绳索，正欲一把抱住他。只听“嘣！”的一声，老人的身体极速膨胀破裂，皮肤上的静脉都被撑开，模样奇诡极了。胥夜因着突如其来的震动冲击，直直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陡然间一个俯冲，又是挥气成冰。三把更大更锋利的冰剑直击墨染君，冰剑在太阳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华。这一刻，我的心快跳出来了！

　　墨染君的属性是影。冰能戳穿影子吗？不能。

　　三把剑直直地插入墨染君竖着旗帜的小飞船里，小飞船顷刻间爆破。墨染君反而笑得更欢：“我最喜欢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哈哈哈，来吧，杀了我，给你师傅报仇。”

　　“拿命来！”胥夜毕竟年轻，乃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一枚，哪里听得他这般挑衅，纵身一跃，扬起八把冰剑刺入半空。

　　“愚蠢的人类！”墨染君露出洋洋自得的笑容，森然的牙透出一丝无名的奸诈。我暗暗叫一声不好！

　　墨染君果真丧心病狂地洒了一阵五色花粉！那五色花粉如雾，却密度极大！远远望去只见一片色彩斑斓的大砖块飞向胥夜。

　　冰剑悉数没入花粉中。胥夜的身体如入弹簧床，轻易地被那花粉弹开。胥夜挥气成冰，竟片刻间将那五色花粉做成了标本！

　　“轰”的一声，大标本轰然碎成无数片，落在了地上。

　　胥夜看着墨染君笑了，而我却看着他这样的笑容傻了！这墨染君！就知道他不是君子，打不过胥夜就来阴的！

　　我急切地跑上前去。

　　玄色的袍子，乌黑的长发，他如断线的纸鸢一样坠落在城墙上。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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