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劫后余生
问渠哪得清如许的许，天青色的青，柠檬的柠，几年前小果和采薇的一席话伴随着一行自我介绍悠然跃入脑海。
顾轶以指轻敲栏杆，眯了眯眼。学医的女生，眼神清亮，有文艺气息，卫生局，记忆里捕捉到的几个片段与现实巧妙的结合在一起。
是她无疑。
看来她需要帮助，却无人可求诉。很快，顾轶得出这个结论来。
帮还是不帮，这似乎是个问题。
他居高临下，庭院里的风光一览无余。人群围堵，女孩儿孤身立在中央，进退两难，浑身上下都写满无助。
可当她不经意间抬起头，视线交汇，顾轶却愣了。女孩儿目光沉静，看似无悲无喜，不知为何，他却从那双眸子中瞧出丝平静之下掩盖着的慌张与无奈。
女孩儿的目光安静划过顾轶所在的这栋楼，并没多做停留，便很快低下头去，再次握紧了拳头。
有那么一瞬里，顾轶分明听见女孩儿心底无声的呼喊：help，谁来帮帮我？
虽然那女孩儿自始至终，连嘴皮子都不曾动过半分。
于是，在她做出决定前，顾轶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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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青柠面前，车窗摇下一半，一个清淡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却带给青柠无限的希望和暖意。
幸福来得太突然，青柠难以置信的扫了眼周围，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讲话后，不由面露喜色，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哦，谢谢。”
她不住点头致谢，感动的泪水险些夺眶而出。这就是泪奔的感觉吧，迅速钻进车里，青柠如是想。
所以这个女孩儿就是果果挂念了好些年的恩人小姐姐？怎么远看还算灵动，近看却似乎有些傻里傻气？
顾轶眸色一暗，第一次对自己的洞察力有了怀疑。
就像不知道几个小时前，他为何莫名其妙的敲开杨局办公室的大门以“初来乍到，想跟同事们碰个面“的荒唐理由默默帮这姑娘解了围一般，顾轶同样不知道，被一帮无聊的未来女同事纠缠到刚刚才好不易脱身，本该一骑绝尘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他，为何鬼使神差的把车停在不远处，足足盯了两分钟这姑娘被困雨中的境况。
然后，也不知到底发了什么疯，在看到对方竟无聊的吹起自个儿呵出的白雾时，他居然以“送佛送到西”的烂理由说服自己驶过来载她一程。
顾轶自认作为一个还算有些风度的绅士，看见人姑娘雨天没带伞，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把人送回家，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从前为了躲开不必要的烂桃花，他载过的适龄女子几乎屈指可数。可不知为何，今次从驾驶位上伸出手去帮对方打开后车门的动作却娴熟得令人吃惊。
好似这个动作冥冥之中早已重复了无数遍，且次次都心甘情愿。
这不科学，顾轶苦恼的开动汽车想。
沉浸在自己感动的小世界里无法自拔的青柠在顾轶默默开足的融融暖气里昏昏欲睡，时间被抛在脑后。
等她回过神来，车子已经驶出老远，吓得青柠忙趴在车窗边直往外瞅。两秒后，她拍拍胸脯轻叹了句：“还好没错。”
顾轶闻言，忍不住抽了抽眼角。所以刚才他没看错，这丫头是真傻，鉴定完毕。
他实在无力吐槽，又没有拐弯，这个方向的车道，还能闷声不响驶到对面去？他深信打败他的不是天真，是无邪。
这厢顾轶还没在心里感叹完，接着就又被青柠的一句话雷得里焦外嫩。
“师傅，麻烦到万象园，谢谢。”见对方没问自己目的地，青柠小声说。
“师傅？”这个称呼让顾轶不禁对自己的听力也产生了怀疑。
驾驶位上那人清淡的嗓音里虽染了丝薄怒，却仍好听得要命。这让青柠的脑海里无端冒出“此声只应天上有，这谪仙般的人物”的念头来。
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她不合时宜的想，天呐，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好听到可以让耳朵怀宝宝的声音？
God，乱想什么呢许青柠！青柠粉拳紧握，及时止住自己快要化作泡泡溢出来的满当当少女心，小心翼翼问了句：“大，大哥，您知道万象园在哪儿吧？”
回应她的是二人之间无声的空气。
“就，就天津路小学斜对面那块儿。”以为对方没听清，青柠轻声解释道。
对方仍没有回应。
青柠就是神经再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对方这是不想跟她说话吧。可回家的首要条件是，地址无误啊。
“市党校正对面，谢谢。”硬着头皮，她不死心的补充了句。
对方仍没答话，青柠再也没好意思开口。车里气氛诡异，温度似乎也瞬间降到了最低。好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两秒，一个声音响起。平日里机械的女声此刻听来简直有如天籁，“前方二百米重庆路口左转”，成功的替顾轶回答了青柠。
车里有导航，青柠后知后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勺，笑容颇有些尴尬。
从后车镜里看到这姑娘手足无措里带着丝尴尬的脸，顾轶轻叹口气想，算了，莫名其妙跟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计较个什么劲。实在有失风度，太不像他。
要知道，他原本温厚宽容，谦和礼让，并不是个会随意动怒的糙人呵。
大概是因为果果在他面前提了太多次他的小姐姐，而这个小姐姐曾给果果带来莫大影响使他难免对她有些许偏见的缘故吧，他想。
不过，他转念又想，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这次就当帮果果报恩吧。依她怀里抱着的箱子的大小体积和重量看，应是离职后的物品收纳箱。
师尹虽不大，但就连果果当初和他这位小姐姐重逢，机缘巧合下也用了好几年。而他们两个谈不上有交集的人，更是很有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
等红绿灯的当口，顾轶靠在椅背上想，不过路人甲乙罢了，再不再见又有什么分别。
几分钟后，黑色轿车在市党校对面停了下来。
窗外瓢泼大雨依旧，皱眉望了眼因为大雨冲刷而满是泥泞的小区路面，只略一思索，顾轶便从副驾驶座下拿出把大黑伞，淡淡道：“雨大，这把伞待会儿你拿去用吧。”
“不用了，我家离这儿很近的，我可以跑步回去。”青柠下意识拒绝道。
“如果不介意变成落汤鸡的话，那随你。”顾轶一面下车帮青柠打开车门，一面不带情绪地说。
青柠正从皮夹往外掏钱的动作一滞，默默把张褐色毛爷爷换成红色的，讪讪道：“那实在太感谢您了，不知道以后怎么还您？”
女孩儿仰起的脸上满是诚恳的感激之情，顾轶一愣，那时居高临下好似隔着层纱，这会儿无意对上她满头青丝映衬下分外清澈的眼，他不由想，小采薇幼年形容得没错，好一双清亮秋水眸子，仿佛误入人间，却不惹尘埃。
看来果果这小姐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她为人真诚不做作，且懂得感恩。这年头，一点小事就感动成这样的人真心不多了。
“不用还，一把伞而已。”顾轶唇角微弯，听见自己这样应。
“要还的。方便问一下，您家住哪儿么？或者不方便告知的话，不知您有什么常去的地方没，我可以把伞寄存在那儿，劳烦您自己去拿，您看行不行？”
女孩儿秋水般澄净的眸子仍注视着自己，顾轶不由想，的确，果果这小姐姐也不是那么糟糕嘛，起码她心思剔透，想得还蛮周到。
可区区一把伞，实在没必要那么折腾。
“不用了，太麻烦。”他很快拒绝道。
“哦，那好吧。”女孩儿的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那，就当我，”顿了顿，她没再说下去，抱着箱子下了车。
女孩儿一手夹抱着箱子，一手接过他递过去的伞，冲他甜甜一笑道，“快进去吧，小心淋湿了，真的谢谢哦。无以为报，唯铭记在心默默祈祷，好人一生平安。再见。”
望着青柠抱着箱子远去的缓慢身影，顾轶突然笑了，好人一生平安，多俗啊，却被这姑娘说得一本正经。
他刚才怎么回应来着？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再见。
在看到后排座椅上静静躺那儿咧嘴笑的红色毛爷爷后，顾轶的笑容不由有些僵硬。
这姑娘，还真把他当成出租车司机了啊，刚才她没说完的那句话是，就当我把这把伞买下来了么？真是个时而想得太多，时而心思又过于简单的姑娘啊，顾轶忍不住想。
盯着那张纸币足足愣了半分钟，哭笑不得的收起青柠大方赠予的毛爷爷，顾轶重新启动车子，飞速离去。
手抱箱子把伞夹在胳肢窝，深一脚浅一脚，几分钟后终于成功投入自家屋檐的怀抱，青柠有种劫后余生的赶脚。
收了伞还没往上爬，手机就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痛呼一声真不妙，等她手忙脚乱的把箱子放下，又从斜挎的包里翻出手机来，屏幕已经暗了。
见是本地号码，犹豫了下，青柠还是拨了回去，想不到连拨两遍都是忙音。因为从不轻易接陌生电话的缘故，她莫名松了口气。
没想到刚回到屋没两分钟，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刚按下接听键，一个粗犷的中年男高音就伴着雨声敲得青柠耳膜咚咚直响:“喂，是我！雨太大，堵车堵得厉害。我到卫生局了，你在哪儿啊？”
“卫生局？不好意思，您哪位啊？”惊讶的把手机拿远了些，青柠问。
“大姑娘你说啥？！声音大点儿，听不清，这鬼天气！”隔着万重屏幕，似乎都不能消迩那人的暴躁火气。
一个想法在心头蔓延，青柠忙切换到支付宝一看，果然，页面显示司机已到达指定地点。
青柠欲哭无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位不是滴滴司机而是路过的好心人啊，怪不得叫他“师傅”时，那人明显很不悦。
回想刚才，她是有多蠢才会那样以为。
有了上次的教训，青柠这回学乖了，深吸了口气，怀着壮士赴死的悲壮心情道：“不好意思啊大哥，刚才太大雨，有辆车刚好停在我面前。我以为是您，就坐上先走了，没想到～”
“你说啥？！你说你已经走了？！”粗犷的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原地爆炸开来，“神马情况？耍我呢你？！”
“对不起啊，大哥，我不是故意的，真对不起。”青柠声如蚊蚋，惴惴不安的忙低头道歉。
过了足足两秒钟，电话那头都没什么动静，青柠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啊，她尴尬不已。
“大哥啥呀大哥，少跟我套近乎了。想我李大胡子今年四十有八，听你声音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吧，叫我声叔咋滴，不亏吧姑娘？”
李大胡子咽口唾沫，听声音，那姑娘似乎被自己吓得够呛，于是他悻悻的把音调放低了两度。
青柠将离得远远的手机稍微拿近了些，细声细气应：“是是是，李叔您说的对，不亏，是我对不住您。”
“不是我说，你这小姑娘咋能这样呢，不地道啊！不是你叫的滴滴嘛，车到没到难道你不会看下手机？别告诉我这个年近半百都玩了一年多滴滴的大叔，你这年轻人是第一次玩儿滴滴？”
只静了半瞬，不甘寂寞的李大胡子就忍不住再次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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