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2014年1月30日是除夕夜，次日便是大年初一，韩国人称之为“旧正”，sm放假三天。
来自东亚文化圈的大部分练习生都回家过年了，公司大楼一时间空荡了不少。
周茜赶在自家母上大人下的死亡期限——除夕夜前，搭上了回国的飞机，林逾静原本想去机场送别，结果被对方果断拒绝。
“你送我去机场，那谁送你回来？长得这么小只，我都怕你被人拐跑了。”
周茜拉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仗着身高优势，毫不费力地拍了拍林逾静的脑袋：“要不是我妈每天电话轰炸催我回去过年，我今年本来都不想回去的，但转念一想，万一我今年能出道的话，那以后能回家的机会岂不是不多了，所以今年听我妈的话，回去一趟也挺好。”
话虽这样说，但林逾静知道她说的并不全是心中所想，哪有人不期望回家跟家人团聚，更何况她已经两年没回国过年了，这番说辞，只不过是不想让独自留守韩国的自己难过罢了。
至于出道，据说公司已经确定好人选，已经开始筹备出道曲了，而这其中大概率没有周茜的位置。
看着故作轻松的周茜，林逾静心里微涩，最后勉强一笑，朝坐上出租车的周茜卖力挥手道别。
回到宿舍，舍友徐美宣和闵智希都不是首尔本地人，早早收拾行李走了，韩熙家里近，倒也不急着走，正在阳台气定神闲给两盆绿植浇水。
林逾静跟韩熙打了招呼，径直回到房间，就着凉水吃了药，然后脱掉外套爬上床。
脑袋昏沉，她翻了个身裹紧被子，迷迷糊糊中，也不知最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次醒来时，日暮早已西沉，韩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床铺收拾得干净整齐，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少了几件。
屋内一片黑暗，落针可闻，唯有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出缕缕微光。
林逾静蜷缩在床上，静静盯着那仅有的光明，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里爬出来的各种幽暗情绪。
夜里8点，她终于吃上了属于自己的年夜饭，一碟速冻水饺。
其实她家并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习俗，都是在大年初一早上吃汤圆，寓意着阖家幸福，团团圆圆。
但是冰箱里只剩有水饺，她又懒得出去买，今年除夕夜破例吃饺子，当一回北方人好像也不错。
宿舍没有电视，她打开手机音乐软件，放了首《难忘今宵》。
当李谷一老师熟悉的歌声响起，冷清沉寂的客厅刹时有了年味，她突然很怀念每年必看的春节联欢晚会。
尽管爷爷总是在抱怨，春晚的小品越来越无聊了。
饺子没煮多少，很快便吃完了，林逾静估摸着时间，犹豫地按下了视频通话。
咬唇等了好一会儿，手机那头终于有了回应，她瞬间屏气凝神，挺直脊背。
一个少年稚气的脸出现在眼前。
“姐。”林嘉容率先开了口。
林逾静应了声，扫了眼他身后的摆设，推测他现在正在镇上的家里，状似随意问道：“爸和阿公呢？”
对面没有立刻接话，神色有些不自然，她耐心等了片刻，终于待到男孩讷讷说道：“我这就把手机给爸爸。”
急促的脚步声忽起，在家里的客厅哒哒回响，夹杂着电视里春晚主持人的报幕声。
“爸，姐找你。”
“你这孩子，不是说了让你接吗，又给你爸做什么……”
“妈——”林嘉容及时打断，口气有些重。
他们声音不小，林逾静都听清了，不由得敛下眉眼，眸光微闪。
林爸爸到底还是接过手机，语气淡淡问：“吃饭了？”
“嗯，吃了饺子。”她低声回道。
一年没见，她的父亲似乎都没变，面容一如往常的沉稳严肃，只是额角多出几道明晰的皱纹。
不咸不淡问了几句话后，场面沉寂下来，林逾静识趣地将话题收尾。
“爸，除夕快乐。”她勾起唇角，嗓音里有强撑起的笑意。
对面不苟言笑的面容有一刹那怔忪，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沉声应了声，转手将手机递给林嘉容。
林逾静笑容一僵，嘴唇紧抿，终究还是没能听到他的一句除夕祝福。
“姐，你也除夕快乐。”林嘉容尴尬一笑。
少年的声音沙哑低沉，林逾静恍然发觉，自己的弟弟也到了要变声的年纪。
她调整好情绪，轻声问：“阿公呢？”
“他在楼下跟邻居聊天呢，我现在就下楼把……”林嘉容作势要迈开步子。
“不用了。”她突地提高声音，拦住了他的脚步，“我就不打扰他聊天了，你记得替我向阿公说句除夕快乐。”
他们家没有守岁的习惯，照现在的时间点，爷爷也快睡了，这手机要是到了他手里，按他的性子，指不定要絮絮叨叨到什么时候。
反正她不久后就要回去了。
又闲聊几句后，林逾静在对方愈加窘迫的脸色中，主动挂断视频，一年见不到两次的姐弟，到底还是不如寻常人家那样亲近。
几乎是摁灭屏幕的同时，门口倏地响起敲门声，砰砰作响，气势汹汹。
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会来找她啊？
林逾静猛然起身，悄步走到门后，踮起脚尖，警惕地把眼睛凑近猫眼。
一张靠得极近，扭曲变形的脸突然映入眼帘，她被吓得心头一颤，但还是认出了那是位熟人。
门开了，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扑到她身上，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快快快，阿渔，我们一起去放烟花吧！”hina激动地说。
林逾静被撞得踉跄后退，好不容易站稳脚跟，转眼发现hina身后还有两个男生。
中本悠泰和ten眉眼弯弯，好整以暇看着两个女生抱作一团，各自手里都拎着个塑料袋，她定睛一看，应该是仙女棒烟花。
她们分开后，ten盯着林逾静的头发，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短了，而且还有点……丑。
“干嘛干嘛。”hina像只护着崽子的鸡妈妈，张牙舞爪挡住ten的视线，“没见过人家剪头翻车吗？”
“行行行，我不看就是了。”ten不愿和小屁孩计较。
“你这发型其实挺可爱的，有点像，像……”ten搜刮着记忆，“对了，像朵拉！”
“……”林逾静无语凝噎。
你们96年亲故不愧是拥有同一个童年的人，共感能力杠杠的。
“去放烟花吗？我们一起去吧，人多热闹。”中本悠泰及时将话题拉回正轨，神情掩饰不住兴奋，“反正我们不能回家，也不用练习，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玩一玩。”
闻言，四人默契地对视片刻。
确认过眼神，都是不回家的人。
“去吧去吧，反正你一个人在宿舍也无聊。”ten极力怂恿，一副十分迫切希望林逾静答应的样子。
没办法，周茜回国前下了死命令，让他出去玩的时候记得带上林逾静，说是怕这个自闭儿童独自在宿舍憋傻咯，尤其这几天正值中国的团圆佳节，一个人的话多孤独凄凉。
ten迫于周茜的淫威，只好答应下来。
开玩笑啦，他其实还是很愿意带这个小妹妹一起玩的，主要是中本悠泰也要照顾同样来自日本的hina，这让他心里平衡了不少。
许是ten眼中的期待过于强烈，林逾静毫不犹豫跟着他们出了门。
四人边笑边闹踱步到汉江边，夜晚道路变得冷清，江边风景阑珊醉人，灯光与夜色交织，美轮美奂。
林逾静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凉风，看着hina兴致勃勃点燃一支烟花。
仙女棒瞬间从hina手上喷涌出璀璨火花，似流星，似鲜花，奔放热烈，耀眼夺目。
大家霎时笑开了，中本悠泰也点燃一支烟花，趁ten一不注意，伸手将燃烧的火簇往他手里的一大把仙女棒凑过去。
“ohshit！我还没准备好呢，小心别烧到我！”
ten吓了一跳，像只炸毛的猫咪，动作敏捷向后一跳，而罪魁祸首则冲他得意洋洋挑起眉梢。
这是人干事！？
两个男生的大战一触即发，女生这边却是岁月静好，宛如一场唯美的青春电影。
林逾静转动手腕，挥舞着烟花棒，时不时发出一声欢呼，绚烂花火映着她笑靥如花的小脸。
“阿渔。”hina突然喊道。
她回过头，看见hina笑盈盈地举着手机，下一秒，闪光灯骤起。
“不错不错。”hina看着手机满意点头，随即将手机递给她，“来来来，也给我拍一张。”
不多时，所有烟花燃烧殆尽，林逾静低头捡着地上残余的棍子，嘴里还哼着《难忘今宵》。
“哦？这首歌我听过。”ten突然出声。
他一个泰国人怎么会听过这首歌，林逾静难以置信地看了ten一眼。
难道李谷一老师当时已经火到东南亚了吗？
“我爷爷以前经常哼这首歌。”ten耸耸肩，对于她的吃惊有些意外，“你不知道我爷爷奶奶是华人吗？”
林逾静持续懵逼，这她还真是头一次知道ten居然是个华裔。
敢情他俩某种意义上还算是半个老乡。
“怎么不唱了？”中本悠泰将残骸扔进垃圾桶，胡乱拍了两下手，饶有兴趣地凑到林逾静跟前，“继续继续，好净化一下我每天被李冬赫那小子折磨的耳膜。”
自从上次跟李马克偷偷去听过林逾静练声之后，他还没正式欣赏过她的歌声呢，刚刚她仅仅只是小声唱了几句，但声音质感非常棒，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听下去。
……
一天前，林逾静绝对设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跟一位泰国人、两位日本人，在韩国汉江边上一起过除夕，而且现在这三个家伙还一本正经地围在一起，听她唱《难忘今宵》。
生活还真是处处充满“惊喜”。
哦该死，中本悠泰他掏出了手机。
好了，恭喜她喜提人生第一支饭拍直拍，无妆发、无滤镜、无打光，头顶土里土气的妹妹头，身穿臃肿蓬松的羽绒服。
此视频由大阪男人娜卡摩托悠泰出品，你，值得信赖。
首尔另一边，李冬赫吃饱喝足后躺在家里沙发上，优哉游哉刷着手机。
片刻，下滑的指腹陡然顿住。
他点开群里的照片，火树银花在女孩面前绽放，有风拂乱了她的碎发，烟花映入眼底，恍若住进了一团温柔的火焰，面上笑容清爽耀眼，整个人灿烂到不行。
李冬赫视线停驻在她的头发上，低声嘟囔：“什么时候剪的短发？”
虽然一言难尽，但是还怪可爱的。
难怪她那天晚上一直戴着厚厚的毛线帽。
在一旁央求他半天，企图跟他一起打游戏的李恩庆怒了，这人在这自言自语啥呢？到底有没有听到她说话？
遂悄无声息靠近，飞速往他的屏幕上瞅了一眼。
“偶妈！哥她在手机里看漂亮姐姐！”
“阿西。”李冬赫腾地一下跃起身，一把捂住她的嘴，紧张兮兮地看向厨房。
好在妈妈在洗碗，水流唰唰响，没听到李恩庆的大叫。
确认好处境安全后，李冬赫长舒一口气，转头凶狠地瞪大眼睛：“你找死是吗？”
“唔唔唔。”李恩庆指了指他覆在她嘴上的手，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出声了。
以他对妹妹的了解，鬼才相信她会就此善罢甘休，于是他又要挟道：“再敢这样，我就把你上次偷偷用零花钱买手办的事告诉偶妈。”
看着李恩庆点头如捣蒜，李冬赫迟疑地缓缓松开手。
谁料手指刚一离开脸，李恩庆又故技重施：“偶妈，哥他威胁我！”
又来了！不是说好了要作彼此的天使吗？
这回李妈妈听到了，从厨房小跑出来，头疼地双手叉腰：“怎么了？又在吵什么？”
这兄妹俩就没有一天不吵架的，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没什么，我们好着呢，是吗妹妹~”李冬赫皮笑肉不笑，死死盯着李恩庆。
为了避免她又说出什么胡话，他抢先开口：“妈，我出去一下。”
“这么晚了出门干嘛？”李妈妈蹙起眉心。
“以前的同学约我一起去……放烟花。”他有些不安地扯谎。
一听到是和同学有约，李妈妈叮嘱了句早点回来，便爽快放行了。
自从儿子当了练习生之后，她一直担心他因训练与学校生活脱轨，现在看到他和同学还没疏远，李妈妈心里好歹松了口气。
“撒浪嘿呦，偶妈。”李冬赫扑上去给了妈妈一个爱的拥抱。
临出门前，他还不忘胁迫地瞪了眼李恩庆，而后，毫无意外接收到了一枚大大的白眼。
他其实他没说假话，同学约他出去玩是真的，只不过没计划要放烟花而已。
夜晚十点，风有些大，李冬赫站在店铺门口，垂在身侧的手里攥着一簇仙女棒。
街景冷清，同学等在马路对面，他耷拉着眼皮瞥了一下手上的东西，不禁哂笑出声。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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