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强势的玫瑰香

风吹起过往的碎片

        告诉自己你会回来

        唱完最后一句，舞台上灯光暗去，顾渊脑海中又浮现起梦中那个场景，他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有一人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而后周遭所有的东西开始像神在控制般飞速地散落、重组，抱着他的人也逐渐溃散成碎片，只能任由它飞灰般散去抓不到留不住。

        无来由的梦境让他凭空体会了一次绝望无措的别离，抱着他的是谁他无法看到，身处何处也不知道，事物又为什么会像电影特效一样消失？

        是对于那部电视剧的执念太深久久难以出戏吗？

        《桃李》开播已是四个月前，杀青更是一年都不止了。这部大女主设定的剧，播到最后没成想那位带资进组的女一袁轻舟没能扛住广大观众的火眼金睛，在被无数次吐槽脸不能看、演技太尬以后，楞是沦为了男一男二间的电灯泡，一个月间把饰演男一男二的顾渊和季绝尘捧到红得发紫。

        《桃李》这剧讲的是战火四起末世之时，一才女巾帼不让须眉，跟随自己师父（秦仲疏，顾渊饰）南征北战，最后因种种不得已杀死深爱自己的敌国将领（程谖，季绝尘饰）的悲剧。

        倒数第二集中的一幕，程谖身负重伤倒在秦仲疏剑下，脸上挂着鲜血还一脸玩世不恭地求秦仲疏道：“秦兄，来，往这里一剑，下手利索点，我程某可不想被半死不活地俘虏回去，你们齐襄的吃食可太没味道了，我，我咽不下去。”说着就要攥秦仲疏的剑往自己胸口插，却被女主抢先一步捅了个当场毙命。

        这集结束后网上掀起一浪又一浪对女主拆cp的咒骂，编剧吓得在家瑟瑟发抖怕收到刀片。

        “秦兄，你好狠，我还想上台发个《桃李》粉丝福利的，真不给我露脸的机会啊？”顾渊下台后第一个迎上来的便是那季绝尘，矫揉造作的声音不胜其烦，顾渊嫌弃道：“滚。”

        对于剧中这样被歪曲的人设，季绝尘一直是乐在其中，也最爱拿这事开顾渊的玩笑。每每看见顾渊听到自己的调侃时全身发怵的反应就很得意，“秦兄，你脸怎么抽了，动过了吗？后遗症吗？”季绝尘追上他继续喋喋不休。

        “现在就给你补上那一剑。”顾渊说着反手往季绝尘胸口狠狠锤了一拳，季绝尘吃痛三秒没回过神来，放顾渊扬长而去。工作人员看惯了这两位日常互掐，也是在旁边起哄地笑。

        回到休息室，顾渊开门时就闻到一股强势的玫瑰香，随即看见了一张比季绝尘讨厌百倍的脸。

        五十岁的张萧华保养得当，脸上不见什么皱纹，用风韵犹存来形容毫不为过。她漫不经心地盖上香水瓶，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渊，含笑着问道：“怎么样，想好了么？”

        顾渊阴鸷着脸径直走过，背对着她在化妆镜前坐下，“张女士，您独到的口味顾渊满足不了，也没兴趣。”

        “哦？那我可以理解为，除了这件事，另外两件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是‘我们’。”顾渊冷声反驳。

        张萧华不紧不慢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贴到顾渊身后，指尖饶有兴味地滑过顾渊的下颚线，盯着镜中他的眼睛，继续含笑着问：“居然有底气这么跟我说话，你真以为唐圳声把你当亲儿子一样护着？”

        “秦兄，”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季绝尘大摇大摆挤到两人中间勾搭着顾渊问他庆功宴想吃什么，顾渊难得的没立刻推开他。“我知道你上火，陇上味如何？他们家清淡。哎或者离岛小馆？我跟他们老板熟，过去能包个清净的场。”一边说一边回头瞟了张萧华一眼，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季绝尘还在没完没了地问，完全没有要走的样子。张萧华站在那儿觉得没意思，撂下句话提包走人：“顾渊，我想我大概最多还有五天的耐心。五天以后progy秋冬秀场见。”最后出门前斜睨了季绝尘一眼，季绝尘也没回个好眼色。

        镜子里的顾渊依然沉着眸子，他清楚这个圈子的不纯粹，也在心里排练过不下百次推脱无理要求的场景，只是没能设想到肮脏的爪子会这么快伸到自己身上。

        一周前，顾渊作为当红的小生，也是声广目前力捧的创作歌手，应邀跟着唐圳声前往参加张萧华的生日酒会。张萧华身为某时尚杂志的主编，如今手握不少时尚界资源，同时作为progy的御用设计师，一线奢侈品牌的橱窗内陈列着她新一季的作品，她也拥有了progy接下来几年品牌代言人最终人选的决定权。

        张宅门庭若市，来者心照不宣地都想尽办法找到跟张萧华碰杯的机会。一杯酒换一颗摇钱树种子，要是有人能入了这位女魔头的眼，其它代言也将纷至沓来，到时想要狂揽多少魂元都没有问题。

        一起来的还有唐海鱼和同为声广艺人的季绝尘，两人晃着红酒杯站在落地窗前，像置身事外的观影人评价着厅内上演的一幕幕阿谀奉承假笑大戏。“一群跳梁小丑，不知道这代言肯定是我们顾渊的吗？”唐海鱼愤愤道。

        “你怎么能确定？”季绝尘不解。

        “昨天女魔头亲自打的电话，说今天要见顾渊。你看把老头乐的。”唐海鱼用下巴指了指另一边的唐圳声。

        “老板现在可越发偏心了啊。公司的第一部s级剧还是我主演呢，没多久就卸磨杀驴晾一边了。顾渊不是收养的吗？为什么像是亲生的呢？”

        “谁会对亲儿子成天板着张臭脸？你懂个屁。”唐海鱼腹诽。

        寒暄完几句，张萧华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发现顾渊后竟丢下别人自己往他身边走去。

        “唐总，”张萧华微微点头示意，“还有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小朋友，顾渊。”张萧华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意味深长地盯着顾渊一秒，两秒，三秒。唐圳声开口道：“顾渊呐，华姐这次可是直接看中你为不二人选，可要好好把握。这里有些老友我已好久不见，就先过去叙叙旧，你也正好请教请教接下来的合作计划。”顾渊已被盯着心里有些防备，但还是微笑着答应了。

        “来，坐下聊。”张萧华在内厅的茶几旁坐下，顾渊跟随着进去坐在了张萧华对面。

        “没想到，还是个拘谨的小男生。”这话让顾渊听着实在不舒服。对面的这个中年女人，绝非是要聊什么代言的细节。直勾勾的眼神很显然是在侵略自己的防线，这是个掠食者。此地不宜久留，顾渊意识到还是尽快结束话题得好，“萧华姐，其实我觉得我的个人风格跟progy的理念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尤其听说接下来有……”

        顾渊还未说完，张萧华已不想听他继续解释下去，“两个月，我很爽快的，这时间也不长，等我腻烦了我就还你自由。而你可以得到的是progy的代言。但另外有个条件。”张萧华不等顾渊有反应，兀自说道：“李砚苒你认识吧？有些事情，需要你帮我去确认。”

        季绝尘看着顾渊随张萧华进去了，想起自己所经历的，不免泛起些不安，“阿鱼，我们也进去吧，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季绝尘抓着唐海鱼的手腕就要往里走，唐海鱼不耐烦地推开他，以为季绝尘纯粹就是想听个墙根八卦一下。

        季绝尘犹豫着要不要一个人冲进去，但万一，真的只是谈合作呢？他们看起来确实仅仅坐着聊天而已。这么多人在，那女人应该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

        服务生端着托盘经过，季绝尘一口喝完手里的红酒，又顺手拿了一杯。唐海鱼看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瞅你这点出息”。

        “这是你帮声广填补资金漏洞的唯一机会。声广投入到《桃李》的那笔巨额，不会靠收视那些可悲的收益就赚回来。而你一个新晋的流量，目前粉丝基础确实比较可观，可是你粉丝群体的购买力、商业价值还是有待考验的，这也是为什么各大品牌仍在观望你的原因。他们这些老狐狸都在等着别人试水签你，也只有我，承担得起这个风险。”

        “萧华姐对自己如此自信，就这么肯定我会在青睐我的品牌方中唯您不选么？”顾渊听完后突然笑起来轻佻地反问张萧华，倒是让这个□□了无数新人的女魔头很是诧异，难不成他真的还有别的筹码？明明昨天电话里跟唐圳声确认过，并没有哪个顶尖品牌接触过顾渊的团队。

        顾渊端起手边的咖啡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觉得索然无味，站起身打了声招呼就出了内厅。“感谢萧华姐盛情款待。有事先走一步。”

        张萧华直直锁在顾渊脸上的视线突然扑了个空，这股挫败感让她很是不舒服。她摩挲着咖啡杯沉吟片刻后，嘴角微微扯了上来，“呵，虚张声势，小鬼。”不觉更是对他起了兴趣。

        见顾渊快步离开，季绝尘跟唐海鱼飞身跟了上去。

        “怎么样成了吗？！progy的……”唐海鱼刚想问是不是代言谈妥了，就被季绝尘插进来扯过顾渊肩膀，神情似是急切地想要问什么，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哎呀！你干嘛？”唐海鱼掐了他一下。

        顾渊没有耐心再等季绝尘能憋出什么屁话来，一甩手想挣脱他还搭在自己身上的爪子，不料正巧撞到了一人，她刚走近过来，手里抓着一瓶酒。

        李砚苒被这突如其来的肘击撞得有些懵，定定地愣了两秒。她刚刚拎了瓶红酒过来正想跟唐海鱼说话就被捶了，一下没拿稳手里的酒瓶直直下坠。顾渊眼疾手快抓起瓶口没让酒洒得到处都是，李砚苒回过神来看到地毯没有被毁，长舒一口气。

        “二哥，你还是来了啊？”唐海鱼叫到。这种场合李砚苒一向不喜欢，一是觉得挑礼服实在劳命伤财，二是没那种堆假笑应付的本事。如果有什么不得不去的场合，李砚苒都会庆幸有唐海鱼这么朵交际花冲锋陷阵，不用自己张口，躲在身后默默喝酒即可。

        加上最近精神状态欠佳，这次她本没打算来，醒来以后看到的那些白色光点晃得她只想自己一个人清静，人多的地方只会使她更加心神不宁。顾渊把酒瓶递还给李砚苒时，已经准备好道歉，可李砚苒只是越过他跟唐海鱼说：“老板下了最后通牒，我先去挨批了。”

        “什么最后通牒？”顾渊望着李砚苒走远的身影，问唐海鱼。顾渊隐隐发现，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偶尔几次因唐海鱼才见到的人总有着过多的在意。

        “二哥她，前阵子出了事，整个人都颓废了很多，不在状态。她给progy这季做的物料女魔头很不满意，已经退回来几次了。看来二哥要是再给不出新的方案，问题很大啊。”唐海鱼一脸老母亲的担忧样和顾渊一起遥望着内厅的方向。

        “出了什么事？”

        “她和她哥在路上被人袭击，哥哥没救回来。她自己昏迷了好些天，而且醒过来以后，眼前总是能看到些白色的东西，医院又查不出视觉神经哪里受损了。”

        顾渊还想知道为何会被袭击，但终究觉得如此刨根问底不合适。其实连唐海鱼、甚至李砚苒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三人看着同一个方向，都为李砚苒的遭遇沉默了。

        “哪有人在酒会对瓶吹的？”不知季绝尘是否脑筋搭错，开始好奇这个问题。

        唐海鱼耸肩道：“可以说是社恐癌晚期了，她连找服务生拿酒都懒得，觉得不如自己拎一瓶自在。”

        这也是顾渊禁不住留意李砚苒的原因之一。见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面，李砚苒似乎不太合群，也会做一些不按常理的事。但就是这个藏着很多秘密的女孩子，被顾渊不知不觉留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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