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借书
另一边，夏修年收拾好东西往回走，路过知青点大门的时候，他推门进去，把锄头放好，又出来了。
照旧是往前走，到路口拐了一个弯，远远便瞧见了颗桃树，走近了，树叶都被晒得蔫了。
夏修年通过铁门往里看，铁门是关着的，里面的门也是关着的。
韩麦麦姐弟好像都不在家。
他在靠墙的树根阴凉处站了会，院墙是石头垒的，不高。
夏修年略抬了抬眼，才发现有些不对。
墙头上有许多玻璃碎片和尖锐的石块，而且不止一片，是一整个墙头都有。
这是人为的。
想到这里，夏修年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带着弟弟住在这里，却在墙头上撒了碎玻璃。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为了防人。
而他上次来还没有这些东西，则说明最近有人翻过这道院墙。
夏修年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隔壁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放大的女人声音：“就你这没爹没妈的丧门命，我那侄子不嫌弃是你的福气，你这丫头怎么还不识好歹……大伯娘替你张罗还能害了你不成？”
夏修年闻声看去，只见隔壁木头院门后面，先出来的是个矮胖女人，刚刚的话就是她说的。
没有人注意到他，夏修年还是往桃树后头挪了挪，眼神却还是紧盯着隔壁院门。
接着就听见了熟悉的男孩气急声：“我姐不嫁人，你侄子又胖又丑，好吃懒做，要嫁就让大堂姐去嫁。”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只见矮胖女人伸手就要去打。韩磊躲了过去，扯着韩麦麦出了门。
韩麦麦也拦了一下，她说话不如韩磊直接，却也是有些生气：“大伯母，你别这样，我说了我不想结婚。”
原来这住在隔壁的是韩麦麦大伯一家，这矮胖女人便是两人的大伯母胡满花。
胡满花一只手叉腰，嘴里不饶人道：“麦子丫头啊，大伯母是为了你好，特地把侄子叫过来给你相看。”
说着她又指着韩麦麦道：“我知道你这丫头心气高，这有什么用呢？克爹克妈，谁家敢要？你别真是惦记着那小白脸知青吧。我跟你说，人家知青不可能看不上村里丫头，你趁早死了心吧，旺子就挺好的……”
胡满花还想接着说，却被韩麦麦打断了，她加大了声音：“大伯母，磊子刚刚说的很清楚了，你侄子既然这么好，大堂姐比我还大一岁呢，你让她去嫁吧。”
“磊子，我们回去。”韩麦麦说完，拉起韩磊就往回走。
韩磊被她扯着一只胳膊，一边跟着走，一边还不忘记回头伸长舌头做了个鬼脸。
胡满花气得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了一起，她站在原地唾了一口，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扭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听见身后的关门声，韩磊一张脸登时垮了下来，“姐，怎么办啊，胡旺要是还住在大伯母家，晚上他还翻墙怎么办？”
韩麦麦放慢了脚步，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没事的，我们把门锁好就行。”
韩磊反手抓住韩麦麦的衣角，停下脚步，又想了想，另一只手扬了扬拳头：“姐，你放心，有我在，晚上我去你房间打地铺守着你，爷爷不在了，我是男子汉，我保护你。”
虎头虎脑的小男子汉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里头溢满了担心。
韩麦麦抬手摸了摸他毛剌剌的头顶，连日来被骚扰的低落心情霎时好了许多。
与此同时，站在桃树后面的夏修年也听见了这番对话。他略一思考，便猜出了来龙去脉。
韩麦麦大伯母想让侄子和韩麦麦结婚，韩麦麦不愿意，于是那人便翻墙进韩家骚扰。
想到这里，夏修年捻碎了手心里桃树叶子，往旁边走了一步。
韩麦麦两人光顾着低头说话，没注意到周围，这会儿树后头突然冒出来个人，姐弟俩都吓了一跳。
等看清是夏修年后，韩麦麦才松了口气，她这几天被骚扰的有些疑神疑鬼。
她喊了一声“夏知青”，又突然想起刚才在隔壁门口的对话，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去，脸上登时有些窘迫，她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磊也跟着追问：“你来这干什么？”
夏修年顿了一下，避开了第一个问题，扯了个理由：“我来借用一下课本。”
韩麦麦当然没忘记抓鱼那天的事情，她抬头觑了一眼，见夏修年神色正常，脸上也没有好奇之意，估摸着他没听见对话，于是点头道：“课本我都收拾整理好了，我拿给你。”
“好。”
于是韩麦麦打开了院门，夏修年跟着进去在堂屋里等着。
上次来韩家时，心里只惦记着韩爷爷的事情，并没有过多关注屋子。
这一次，夏修年打量了一圈。韩家大门是一块青石台阶，进来后就是堂屋，左右两侧是木壁隔开的房间。韩麦麦进去的是左边那间，应该是她的房间。
堂屋里东西不多，一个长台，一张方木头桌子两把椅子外加一条长板凳，是屋子里的所有家具。
长台正中放着个摆钟，正嘀哒嘀哒地走着。夏修年看了一眼，这还是需要手动上发条的老式机械钟。
钟锤来来回回晃荡了许久，韩麦麦终于从房间里抱出了一大摞课本。
夏修年赶紧上前接了过来。
“这是爷爷当初托人帮忙买的书，语文数学生物都在这里了，还缺了物理化学的课本。”韩麦麦把书递给他之后小声解释道。
“好。”夏修年点头，能凑齐这些都已经不容易了。
想了想，夏修年问了一句：“这些书你看到哪里了？”
韩麦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低头绞了绞手，有些结结巴巴，声音也小了许多：“我……我还没上高中的课，这些书看的不多，都是自己瞎学。”
夏修年不知道她心底的尴尬，他这时候想的是明年就要高考了，到时候消息一下来，知青们肯定都要报考，韩麦麦要是提前准备，自然也可以。
只是这时候在大家心里高考恢复遥遥无期，他也不能直说就在明年，只能旁敲侧击。
“你有没有想过考大学的事情？”
闻言，韩麦麦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考大学？”
夏修年点头：“虽然说现在高考取消了。可国家发展社会进步都离不开人才，恢复高考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韩麦麦：“所以说你借高中课本是为高考做准备对吗？”
“嗯。”夏修年随手翻了几页书，“你要是有考大学的想法，我建议你也可以开始准备，我们总能等到那一天的。”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莫名的有说服力。
韩麦麦抿了抿唇，她当然想上大学。当初考上高中的时候她激动了好久，所以央爷爷帮她买了课本。
可是现在爷爷不在了，磊子还小，她还能上大学吗？
不说别的，就说最近的事情，就折腾的她整夜睡不着觉。她今年刚满十七，村里的女孩子大多这个年纪开始相看婚事。
虽说她今天把话说明白了，可是大伯母恐怕不会轻易罢休的。想到这里，韩麦麦眼眶登时一酸，眼泪就要往外冒，可是一想到对面的人，她低头又努力忍住。
夏修年没有错过韩麦麦眼底一闪而过的泪花，不用想就是因为刚才的事情。
他皱了皱眉，之前在门口看到他的时候，韩麦麦的表情明显很慌，直到他说来借书才松了口气。
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夏修年斟酌了片刻，才沉声道：“你要是想考，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或者以后其他的不能解决的事情，我也会尽力帮忙。”
男人的语气温润认真，以至于韩麦麦差点沉溺于这片刻的温柔，想要将这些天的委屈全盘倾诉出来，寻求安慰和庇护。
可是她知道，夏知青是个好人。他对自己好，是因为爷爷帮了他。
其实大伯娘有句话说的没错，夏知青应该是看不上村里的姑娘。
最后，韩麦麦浅浅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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