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水亭序言

　　有些事，眼之所见并非为真，或是假，有些事，凭心所断或是妄为，却是真，如眼前所见，杀伐逐渐退去，清寒立于水面轻踏莲荷悄然而立，凝眉中目光掠过平静的潭水水面，落在了水亭上，石案上，三尊龙凤杯不知何时整齐摆放，伏在石案上的身影却仍然还在，只是直起了身子望向先生所在，似是察觉到了清寒目光，他回头轻望而来，流露一丝歉意笑容，虽然有心开口，但此际似乎并非开口解释的时候，只能起身作罢，但却双唇微动传音入耳道。

　　“他此番前来并无杀意，故此我在暗中没有出手，希望你不会介怀。”

　　清寒双目荧动，沉吟片刻未曾言语，默然以对却双目凝然望来，神色不为所动，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了一抹惊异。

　　“天机先生，他为何会来到杭州城？而且直接来到了这座小院中，先生之名，倒也不愧称为天机……”

　　“二十年前你求我卜卦算天意，只为相求一缕仙意所在，且你带来了那缕仙息！只是，令我意外的是，你要找的竟然是一个人，一个轮回转世而生的人！不过我当时并不在意，毕竟，哪怕他是仙，但若转世为人，其修为以及天赋也会有所改变，纵然能够寻回前世的一些记忆片段，却也仅此而已。”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书院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那个孩子此生为清寒，前生的话……是不是还要有一个‘柏’姓？”先生恢复平静，言语淡然，只是目中不经意间掠过的寒意令人心悸，显然，对于书院隐瞒此事他心中极其震怒！毕竟，哪怕他知晓天机，但身处红尘牵绊中，他岂有太多的时间推衍天机？身处这道漩涡中，便注定了在他眼前展现的天机必有缺陷！

　　“只是看了一眼便能看出来，先生就是先生，常青有礼了！”作揖施礼，常青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低头欠身望向了不远处的那座水亭，目中闪过一抹异色。

　　“剑仙柏清寒，儒家第一仙，书院创始者！这种种身份，难怪你会这般看重，甚至不惜欠下我一个人情也要寻得这个孩子的所在之地，看来，你儒家书院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声轻哼，先生望了一眼那座水亭，径直向前走去，他能推衍天机看似玄机难测，令天下人为之惊羡！实则这种推衍之法在真正的修炼之人眼中虽然神秘，却有着惊人局限，常青身为书院之主，学识之深哪怕他也难以窥探，自然，他也清楚天机推衍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不可触摸的那道界限。

　　“先生言重了！剑仙柏清寒身为书院创始人，我自然尊敬，可清寒这个孩子与他并无关联，甚至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因为他是我师弟，先生对此应该颇为了解才是。”随之而行，常青面上带着一抹笑意，但不露声色间所展现的言词令先生目中神色连连变幻，最终却默然无声。

　　“你身为书院之主，那把剑怎么未曾傍身随行？”蓦然，先生缓缓问道，这只是一番托词，显然不愿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毕竟，他只是一个外人，纵然是天机先生，但终归，他属于天下，而不属于儒家书院，无论从何处来看，书院之事终归是家事罢了，远不到一个外人为之解忧排难。

　　“只是留在书房祭祖罢了，先生无须在意。”常青淡然开口，却令天机先生目露怒意，书房祭祖？这等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谎话他是如何面不改色道出来的？看来世人对书院之主的了解还不够多，本以为他是一个极其爱惜尊容之人，想不到竟是一个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的市井莽夫！

　　一道强忍的笑声传来，虽然声音极低且转瞬即逝，却依然被两人捕捉到，先生寒瞳冷彻扫视而来，杀机隐现！只见薄雾中，清寒神色肃然，只是眉眼忍不住有些抽动，显然，面对刚刚那一幕，纵然她也有些忍俊不禁。

　　“清寒！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把我上好的龙涎茶拿出来，我要以茶待客。”常青面色一板冷声开口，他自然看到了清寒面上的那一抹苍白，唇边血迹虽然经过擦拭，但依然若隐若现，他虽然有些心痛，但在先生面前，还是不要太过表露自己心迹为好，毕竟，先生的手段高深莫测，令他难以释怀……

　　“我这便去！”清寒神色不变，沉沉点头转身而去，转身之后面上的开怀笑意是那般醒目，只是两人看不到，但两人何等修为？他的所有动作尽皆在掌控之下，转身之余那点滴的变化无一不在表明着他强忍的笑意，但却无法阐述，只能任由其离去，更无意出声挽留。

　　两人行到水亭旁，先生微微挑眉，望了一眼石案上早已准备好的茶具，面上掠过一抹意外之色。

　　“你知道我会来？”在踏上水亭前，先生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

　　“我不确定是否会有人来，甚至不清楚究竟是谁会来，但，只要他能够走过我布下的重重机关，便能来到此处见我一面！因为无论他是谁，都有我无法忽视的修为。”常青言语依旧淡漠，甚至平淡到他人无法察觉到他的思绪，那满头银丝的萧索脸庞仿佛遮掩了他所有心事，任你有百般手段，也难以自其上窥探丝毫。

　　“哦？这又是为何？”话一出口，先生心中便涌出一阵悔意，这等简单的答案只需要思考一番便能猜透，自己却在心神失守的刹那问出声来，实在太过尴尬。

　　“先生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应该清楚这其中缘由，莫非还需要我解释？”果然，常青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言辞之锋利令天机先生眉宇间怒意涌动，最终化为一片平淡，冷然踏上水亭。

　　“这是你所炼制的身外化身？倒是颇有几分精妙之处。”掀袍落座，先生望了一眼石案上的龙凤杯，面上掠过一抹讶异，只是这抹讶异转瞬即逝，而当他目光转动间落在了另一个‘常青’身上时，却如此点头评价道。

　　“雕虫小技而已，况且……”常青伸指向前一点，莫名灵韵自指尖凝聚，转瞬间便化作了一道涟漪荡漾开去，瞬息掠过身外化身之上，将之缓缓包裹，下一刻，身外化身蓦然幻化成一道灵影，径直掠入了常青体内，眨眼间消失了踪迹。

　　“先生的身外化身已是出神入化到了这等境地，常青岂敢班门弄斧？”

　　“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这具身外化身虽然精妙，但所拥有的修为不过是我本体的三成左右，若有更高的修为以及炼制之物，想必能够以假乱真吧。”先生并无意外之色，反而颇为淡然，自是对这一切早已有所预料，

　　“先生谬赞了，不过，先生耗费大量心血造就的身外化身来到此地应该不是为了与我一叙吧，是否还有更重要的事宜？”没有过多的在一些无谓的事上纠缠，常青径直询问说道，以他对先生的了解，若无要事，他是断然不会派出身外化身亲自来到此地！毕竟，以他的修为以及声望，大可以派遣一纸信马向他道明来意。

　　“师兄，这便是龙涎茶。”然而，潭水清波荡漾，一道身影足尖轻点水面踏水而行，眨眼间横掠数丈来到了水亭前，将一只木匣放在了石案上，虽然未曾打开木匣子，但木匣中透出的茶香依然令人迷醉。

　　“我启封了。”向常青微微点头，清寒缓缓打开了木匣，其内的一切尽数展露于眼前，竟然还有数只更小的木匣摆放其中，而浓郁的茶香正是自这些木盒中传出，想必小木盒中有着绝世香茶。

　　“龙涎茶，早就想尝一尝这天下绝品香茶的滋味，哪怕皇宫中俗世香茶万千，但真正的好茶依旧世间难寻，今日能够一品龙涎茶的滋味，倒也不虚此行。”先生眼前微亮，带着一抹喜色道。

　　“身外化身啜饮龙涎茶，先生的爱好倒是令人意外。”清寒缓缓开口，言语间带着些许嘲讽，虽然很淡，却依然难以逃出两人的耳朵，尤其是天机先生，他横眉而来，瞳中掠过一抹深沉之意。

　　“清寒，不得在先生面前放肆！或许你不清楚，但，我能代师收徒令你踏入修行路，这一切，都与先生有着不可磨灭的纠葛！你理应要谢谢先生，岂能这般无礼？”然而，常青却是震怒起身，须发皆张的怒视着清寒，似是怒火滔天。

　　“谨记师兄教诲，清寒铭记于心。”清寒神色惶恐，目光掠过先生，带着一抹恳求。

　　取龙涎茶时他换上了一袭青衫，面上的苍白也在修为的遮掩下消失不见，此际不知为何竟然再次浮现，令天机先生一阵恶寒，常青与清寒，世间少有的奇葩师兄弟，就这样在自己眼前一唱一和的演着戏，而且是如此拙劣的演技，简直破绽百出！轻视之意言溢于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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