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十三章
微微已经在密室里呆了七天了。
她每天只能靠着送饭的次数来判断时间。密室里阴冷不见天日，封闭而压抑，身边还有一个时而发疯的人，她觉得自己也慢慢有些精神异常，整日提不起精神来了。
她也终于可以更深的理解，芸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换做是她，在这里一连十几年，还能坚持活下来不自杀，就很不错了。
密室里阴冷，芸儿把被子给了她裹上，她还是觉得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冷，实在受不了了，便对一旁呆坐着的芸儿说：“芸儿，我们要不来跳舞吧。动起来就不那么冷了。”
芸儿眼里有一丝心动的光，可还是摇了摇头，“跳舞么？我可不会跳舞。这都是优伶戏子们才学的东西。”
“那我自己随便跳好了。”微微觉得，她失忆前似乎是学过跳舞的，因为她只凭着感觉舞动双手，那些姿势就像流水一样自然的展现出来。
微微起初有些不自在，动作很是生硬，毕竟，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跳舞，还是有些奇怪的。
“你瞧你这么拘束，怕什么？要跳就要放开了跳，我可是见过城里唱大戏的，台下那么多人看着，人家也照样跳得带劲儿。”芸儿坐在一旁看着她，随意道。
微微听了这话，心里很受鼓舞，她慢慢随着自己的感觉走，动作逐渐舒展开来。起步，勾手，回旋，她逐渐忘记自己是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了。
芸儿坐在角落里，看见身前这个姑娘面相虽可怖狰狞，可是她的身段却轻柔如软云。芸儿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舞姿，她只在城里庙会时看过人跳舞，那些舞都是以喧闹哗众为主，看上去很吸引人眼球，可是似乎缺少了些美感。
可是这个姑娘的舞姿，却有种庄严，尊贵的感觉，仿佛只有宏伟庄重的夜宏宫这种神圣的地方，才和这舞是相配的。
芸儿看着身前如燕般轻盈的姑娘，一时有些出神。一些她记忆中的曲调，重新浮现，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慢慢哼出了一些深藏在记忆里的歌谣。
微微听见芸儿的歌声，这曲调温和柔软，她觉得自己好像就立在温暖的阳光下，野花在她的身边盛开，她仿已经忘记了自己，她仿佛变成了一只鸟儿，一朵花，完全感受不到寒气了。
“不成了不成了，好累好累。”微微也不知跳了多久，直到跳得满脸通红，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涌动，一点也不冷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轻轻喘着气。
“姑娘，看不出来你跳得不错嘛。”芸儿看着微微，神色里的戒备已完全褪去了。
“嘿嘿，谢谢你。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呢！”微微见她主动夸自己，开心地摸了摸脑袋。
“芸儿，你刚才哼的曲子，是什么呀，我觉得很好听，可以教教我吗？“微微又问。
“这是我小时候，我娘就经常给我唱的，长庚小的时候，我也经常唱给他听。”芸儿已完全消除了戒备，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了。
“词儿我实在是记不得了，可这调子，我想多不用想就能哼出来……”
芸儿说罢，又轻轻哼起拿手那首曲子。
那曲子似乎是哄孩童入睡时唱的，曲调轻柔悠扬，让人听了就觉得安心，仿佛回到了亲切的家乡。
微微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已湿润了眼睛。
“你这小姑娘，怎么听个曲子还哭了。”芸儿看她眼角的泪珠，笑道。
“芸儿，我只是忽然想有亲人，想有娘亲。”微微噘着嘴，擦掉眼泪。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娘亲呢？”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一个亲人也没有，甚至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五年前醒来，就失去记忆，孤身一人，谁也不认识了。是长庚把我救下来的……哦不是……”微微突然闭口不言，怕自己又惹得她情绪激动。
却见芸儿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柔和，“姑娘，你不必再隐瞒了。”
她看着微微繁星般的眼睛，一直看着，好像要透过这双眼睛，看透她的心。屋子里一时有些沉寂。
良久，芸儿才开口，声音柔和，“姑娘，之前来的那个人，真的是长庚吗？”
微微听她这样问，一时有些吃惊，“芸儿，你……你不是不认得他么？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他真的是长庚么？“芸儿只是坚定地问道。
“是，他是您的儿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你相信，可我真的没有骗您……“微微有些激动。
芸儿看着她急切的眼神，和蔼一笑，“傻孩子，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们。”
“所以您什么都想起来了吗？”微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一切，也一直都没有发疯。你们初见我时，我只是不信任你们，故意装作发疯罢了。”芸儿道。
“可为什么要这么么做呢？”
“因为这么多年，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为什么这样说？”微微心中很是疑惑。
芸儿又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又示意微微到自己身边来，“那群人一直在逼问我，我早就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还是死死叮盯住我，想方设法要从我嘴里套出些东西，我实在受不了，只好整日装疯卖傻……”
微微越听越糊涂，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芸儿，您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刘长庚是黑羽翼族人的后代，他给您叫娘亲，难道您不是黑羽翼族人吗？”
“长庚没有告诉你吗？“芸儿反问她。
“我问过他，可他什么都不肯说。”
“唉，长庚这孩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事总是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芸儿听了这话，倒是没有感到意外。
她慢慢抬头，看着桌上明灭的烛火，那些清晰的往事，逐渐浮现：
“长庚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的儿子叫阿回，和长庚差不多年龄，当时有个神秘人抢走了阿回，把尚且在襁褓中的长庚留给我们。我当时气愤极了，甚至想过掐死长庚，可苏平却要我把他当自己的骨肉来对待。我虽心中悲愤，可日子久了，慢慢也把长庚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
过了这么多年，芸儿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这些往事了。
“后来，长庚五岁那年，一个黑衣人突然来要杀长庚，苏平死了，我也被他掳走。那时长庚竟然召出了黑羽翼，我才知道，他原来是皇族的人。那黑衣人把我抓来，十多年都没有人来管我。直到五年前，那黑衣人突然来找我，问我和黑羽翼族是什么关系。我说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那人却不信，质问我说，若不是与黑羽翼族交好，我和苏平为何甘愿献出亲生儿子的性命来换黑羽翼族血脉？……可叹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我的阿回早就死了！被当做黑羽翼族人杀死了！”
微微听见这话，心里知道，大概是五年前自己金羽翼的身份暴露，慕容复以为还有黑羽翼族人潜藏着，这才怀疑起芸儿来，想从她口里探出些线索。
芸儿说到这里，有些神色激动，“我有些崩溃了，说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可他们就是不信，一直问我，那你当初为何要把长庚养大，是不是还藏着黑羽翼族人……真是可笑，难道我们要把一个无辜的孩子丢出门，任他活活饿死吗？！”
芸儿越说越激动，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怒火，“……他们甚至试了各种诡计，诓骗我，逼问我，甚至给我下药，我实在被逼得受不了，只能整日装疯卖傻……哈哈哈！这个果然有效，他们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也便不再来找我。”
“怪不得我和长庚那日来这里，你满脸防备。”微微听了芸儿这些话，只觉得心情复杂，沉声道。
“我起初是断然不信你们的。可是长庚说出了那些话，我当时就有些动容，可我还是不敢相信。因为黑衣人曾对我说，黑羽翼族人早就死绝了，要我不要再死咬着不放……这么多年，我以为长庚早就死了……”
芸儿说到这里，又转怒为笑。她拉着微微的手，平声道，“姑娘，这么些天的相处，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姑娘。你知道我现在看见你们，看见长庚还好好活着，我有多高兴……”
“芸儿你知道吗，长庚曾对我说，他的爹娘是世界上最好的爹娘。他也一直都很想你们呢。”微微看着她的笑，心里也暖乎乎的。
“唉，要不是苏平劝我，我当时只怕要一怒之下把长庚掐死了。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长庚乖巧懂事，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了。”芸儿又想起当年的自己，只觉得真是造化弄人。
微微沉默了许久，竟不知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她忽而又想起一件很关心的事，问道：
“对了芸儿，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长庚小时候的事嘛，我真的很好奇。”微微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芸儿。
“你这姑娘，对我们家长庚这么上心做什么？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长庚？”芸儿斜了她一眼，有些防备。
“对啊，我就是喜欢他，而且，他也喜欢我。我们俩早就私定终身了！”微微迎着芸儿的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的道。
“什么？？”芸儿瞪大了眼睛。
“我们早晚会成亲的！”微微斩钉截铁道。她一想到成亲，心里就像灌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不成不成，我这个娘还没同意呢，得先过了我这关。我得好好考察考察你。”芸儿忽而变得十分刻薄了。
“芸儿你好坏啊！”微微忽而觉得事情不妙了。
“那可不，这种事马虎不得的。”芸儿叉起胳膊，坐在床边，仔仔细细扫了一眼微微，“姑娘，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总之，我就是这个样子了……”微微心里忽然忐忑起来，低下了头，支支吾吾道。
“好了，瞧你这傻样，我开个玩笑罢了。你这姑娘我喜欢得紧，怎么会刁难你呢！”芸儿瞧她满脸的失落沮丧，赶忙不再装作嫌弃的模样，拍了拍微微的手，笑道。
微微却没有因她的话而感到放心，依旧心中不安，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粗布，叹了口气。
“芸儿，你别安慰我了，我这张脸我自己见了都浑身难受，长庚要是整日和我在一起，整日面对这副面孔，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
“说什么浑话！”芸儿立刻打断了她，“他敢嫌弃你，我立刻揍扁了他！”
微微想到刘长庚被娘亲揍的情形，“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芸儿又道：“况且，你这傻丫头瞎想什么，长庚绝不是喜好美貌的那种人。我瞧那日长庚离开时看你的眼神，他呀，也早就认定你啦！”
微微听了这话，心中，她挥挥手，不让自己再去想这烦心事。又道：“芸儿……哦不，我叫你芸娘吧。哦不，我早晚要做他的妻子的，不如现在就叫你娘吧……”微微撑着脑袋，心中已经开始计划着婚后生活了。
“不成不成，非得拜过高堂，才能改口。”芸儿严肃道。
“你放心吧，等咱们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我们马上就成婚！到时候您就坐在这个地方，然后长庚牵着我的手从这里走……”微微跳到床前的空地上，比划了下成婚时的布局。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轻叹了口气，“唉，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呢？唔……”微微这时已全然把自己那捉摸不透的身世抛在脑后，开始进行一连串的遐想。
芸儿瞧着身边这傻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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