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章
怎样过来的？
微微一时间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
她想告诉他自己是怎样心潮澎湃要办书院，却久久没有成果；告诉他自己怎样遇见了那位恐怖的官老爷，差点失身；告诉他自己亲自毁掉容颜时，心里有多难受；告诉他自己如何在外漂泊，熬过第一个漫长的冬季；告诉他自己已经听了一遍又一遍的讽刺挖苦，忍耐了一次又一次对自己容貌的嘲讽；告诉他当找不到生计的时候，她和李大哥怎样带着小家伙们啃着窝窝头度日，饿得前胸贴后背；告诉他自己现在终于在这里扎下了根，可以靠双手养活自己。
可是她只是微微一笑，耸耸肩，“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我现在一切都很好，有很安定的生活。”
刘长庚却依旧眉头紧锁，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坚定地道，“微微，我会治好你的脸的。”
“那可不行。若是治好了，我怕是难以躲过朝廷的缉捕了。”微微摇头。
“不，你放心，我迟早会撤掉那见鬼的通缉令，不会让你一辈子东躲西藏。”他的语气甚是笃定。
“你怎么说得这样肯定？哦对了，你是丞相大人呐，这似乎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微微终于想起他这令人惊讶的身份。
“微微，围剿金羽翼是陛下的旨意，我也无可奈何。”刘长庚道。
“对了长庚，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你的过去了吧。我想知道你的家庭，你的过往，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突然就离开，为什么要有人追杀你，你为什么愿意救下我……哦对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这么多年，你可有了妻室？”微微越问越激动，忍不住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你这么多话叫我回答哪一个。”刘长庚把手抽出来，一时无语。
“最后一个！”
“咳咳咳，自然是没有的。”刘长庚有些不自在。
“哦。”微微听着，满意地点点头，没由得勾起了嘴角。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刘长庚看窗外天色将暗，心想自己已再此呆了太久，怕是有心人又会瞧出端倪，便想先行离开，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欢呼声打断了。
“我回来喽！”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一把推开门，“今天吃什么……”
“啊！”那小孩儿见屋内竟然立着早上那位大官儿，一时间感到无比惊异，忍不住大叫一声，呆在原地。
刘长庚不防备突然听见一声尖叫，被吓了一大跳。
“微微你孩子都这么大了么……”一句话毫无征兆地从刘长庚嘴里蹦出来。说完，他自己的嘴角就狠狠抽了抽，这孩子瞧着八九岁了，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真是不知道自己刚才在胡思乱想什么！
“小牛你叫什么叫……啊！”又一个小孩儿做完农活儿，冲进屋子，也惊奇地大叫一声。
刘长庚又不防备吓了一跳，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不一会儿，他经历了一阵尖叫声之后，终于被一群孩子围得严严实实。
“官老爷竟然在咱们这屋里？”孩子们惊异道。
“微微姐，你俩咋在一起？”狗子好奇地问道。
“笨蛋，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小娟儿翻白眼。
“你们这群混蛋，乱叫什么，快把我俩吓死了！”微微咆哮。
孩子们早上对这位丞相大人都有好印象，此时都打量着他。
刘长庚看着天色渐晚，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怕是不妥，便道，“微微我得走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不行！我再也不让你随便走掉了。唔，吃完饭再走吧！”微微拉住他衣袖，用眼神示意孩子们拦住他。
“官老爷不要走哇，微微姐做饭可好吃了！”
孩子们立刻把他拖进屋子里，他们也分不清什各种官职的区别，清一色以为都是叫做官老爷。
微微立刻撸起袖子，钻进灶房去了。
剩下刘长庚和一堆小孩儿大眼瞪小眼。
“官老爷和微微姐早就认识吗？”狗子好奇地问道。
“是的，我们算是朋友。”刘长庚听着自己突然成了官老爷，忍不住笑道。
小娟儿听着这回答，不由得撅起了嘴，“原来您只当微微姐是朋友啊。”
刘长庚听出了她的意思，没有回答，只是转移话题道，“你们又是怎么遇见微微的呢？”
“还不是因为狗子抢了微微姐的包袱！然后微微姐就教我们认字，然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什么一家人？”刘长庚好奇地问。
“李大哥和微微姐是一家人，我们当然也和微微姐是一家人啦。”小牛回答道。
“李大哥是谁？”刘长庚问。
“世界上最惨的那个大哥，就是李大哥。”孩子们同情道。
“为什么这么惨？”刘长庚忍不住又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因为李大哥喜欢微微姐，但是微微姐拒绝了李乐大哥。”孩子们叹息道。
刘长庚听着这话，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他们正聊得起劲儿，微微端着饭走进屋子，“长庚长庚，你知道吗，我现在可厉害了，可会做饭了，做饭可好吃了。”
她端着一大盆滚烫的蘑菇汤，胳膊上夹着几个白馍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哦哟呀好烫”。
“微微姐今天终于不抠门，给吃白馍馍了。”狗子惊叹。
“闭嘴。”微微赶忙给他乘了一碗汤，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他，“快尝尝。”
“官老爷您别怕，微微姐现在做的东西还是很好吃的。”孩子们道，“不过那是在毒害了我们两年之后的结果。”
刘长庚心想开玩笑，自己也是被她毒害过的人，怕什么？一边好奇地抿了一口。
“微微，确实比之前好喝多了。”他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那当然。”微微得意的一拍手，准备坐下，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咦，李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微微看窗外天色已暗，有些担心地问道。
刘长庚心想，你昨天拒绝了人家，那位李大哥自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
他又想到，若是让宗门的人知道他在这里逗留这么久，以那些人的多疑审慎，保不准又要追查她的身份，他实在是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微微，我真的还有事，得先走了。”他站起身往屋外走。
“那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你会不会又突然消失了。”微微赶忙拉住他。
“不会的。明天再见。”他只能回答道。
“你保证吗？”微微赶紧追问。
“我保证。”
“官老爷明天见！你是我们见过最好的官老爷啦。”孩子们对他似乎印象都很好。
刘长庚回头冲他们笑一笑，便急忙离开了。
微微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远去。
他穿着黑袍，外罩暗金色纱衣，身上没有戴任何玉辔红缨之类的配饰，整个人干练清爽，却充满了贵气，如南风城中罕见的墨竹一般。
微微一直站着，朝他身影消失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最后一缕夕阳缓缓沉下山头，天边尚且残留着落日的余晖，绯红色的云彩和暗蓝色的天幕交织在一起，这光景就像梦幻般奇妙美丽。微微靠在门框边，吸一口气，感受着那夹杂在晚风里的，初春盛开的野花香味，甜丝丝的，让她神清气爽。此刻她心里也像是灌满了蜜糖一般，恍然觉得今日的一切也都如一场迷人的梦。
……
刘长庚回到自己的住处，两个年轻小伙子正在屋里等候着，一看他回来，赶忙迎上去。“大人，您今日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事情办的怎样了？”刘长庚在书案前坐下，心情突然很好。
和那些小孩子们在一起，他似乎也成了个小孩子，轻轻松松无忧无虑的，很是快活。
“我们在南风城东南岸的弱水河畔，发现此处的弱水有些特殊。”
这两个年轻小伙子一个叫阿元，一个叫阿成，都是多年前，刘长庚和赵武鸣救出的第一批门外弟子。刘长庚瞧着他们都长大了，就让他们以随从都身份跟在自己身边，有意历练他们，也当是自己的亲信助手。
“哦？”刘长庚对这个消息也有些吃惊。
“我们把羽毛放进弱水表面，它也立刻沉入水中。可是您说那里的水可能有些不对劲，我们又实在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就开始准确测量羽毛入水的时间。”
“经过我俩的仔细观察，那羽毛似乎沉入水中的时间慢了些。”阿成道。
“大约慢了一眨眼的功夫。”
“您可别说我们啥也没探察到。真的是慢了一眨眼的时间。”阿元赶忙补充道。
“你们做的很好。辛苦了。”刘长庚却是很认真的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呢？”阿元问道。
“我想，弱水里大概是有什么力量，可以将一切都吸进去，才让它看上去好像轻弱无比。可是在南风城处的弱水，这力量似乎有被削弱。若是这力量完全消散，自然弱水也就和普通的水无差别了。”刘长庚猜测道。
他又想到了另一些事。
五年前他探查出长公主不在夜宏宫里养病，他可以笃定，她是消失在弱水边的。他从来不觉得这位精明的长公主无故消失，有什么好事。只是微微当年也是他在弱水边发现的，他实在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如今千头万绪，他只能慢慢摸索答案。
“南风城的详细卷宗可有拿来吗？”刘长庚问道。
“拿来了。”一位年轻小伙将一旁书架上厚厚的一摞文书搬来，又多点亮了几盏灯火，“我们去找府衙的官吏要，那群糊涂家伙磨磨蹭蹭的，半天找不全。过了好久才呈上来。”
刘长庚揉揉眉心，今日在微微那里呆了太长时间，这么厚的卷宗，怕是要看到半夜三更了。
……
“大人，左相今日突然派底下的人要走了咱们南风城的卷宗，怕是要亲自审阅呢。”
衙门里，一个官吏急急忙忙地跑到张大人跟前报告消息。
“啊，这可糟糕了，这些年扣下了朝廷不少银子，根本经不起查啊。”张大人惊地一把站起身来。
“大人莫慌。”张大人身边，一位年迈的官吏道，“咱们那些卷宗我早已派了专门的人修改过，记录都是合情合理的，一般人看不出来异常。”
张大人捋了捋稀疏的胡子，心里还是觉得不安稳。心里默默盼着这位京城来的左相赶紧走吧。
……
刘长庚一直就着灯火，看到深夜，才起身，幽幽叹了口气。
这上面记载了南风城近些年土地、粮草、税收、人口、府衙开支、各个方面的详细记载，乍看上去，数字都合情合理，可是根本经不起细究，他越看越觉得这些都是捏造的做个样子，凭着那位张大人那副德行，怎么情愿二十多年守着俸禄银子度日呢？
他心想，还是得找靠谱的人细细打听一番，才有真结果。
他又随意翻过一页，忽然发现忽然发现八年前的这本卷宗有些不对劲。
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一年秋季官府的开支忽然增加了好几倍，是由官府出资，全部供给弱水畔的一户人家的开支。什么人这样大的架子，可以动用朝廷的钱？
他忽然想到，也正是八年前的秋季，慕容靖再没了消息。
慕容复对外只道长女罹患恶疾，将其送往某个世外高人处安心治病，从此隐匿于世。可是刘长庚总觉得这位慕容复视为骄傲的长公主，总有一天要重返朝堂，掀起腥风血雨。
他又将京城送来的折子一一审阅，才起身，揉了揉肩膀，对阿元说，“明日让厨房备一大桌子饭菜。荤菜多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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