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险境
长庚觉得，他似乎可以发出一点声音了。
药已经坚持喝了一个多月。起初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但最近，他使劲地大喊，竟然会有微弱的呼喊声蹦出来。
他兴奋极了，平生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却觉得那样陌生，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说出话来的那一天。
刘苏平第一次听见长庚叫“爹爹”的时候，眼睛突然就红了。他为儿子从此以后的正常生活而高兴，更为自己终于用五年时间摸索出解药而激动。
从那之后，长庚就努力地学着把每个字说好，说清楚。爹爹会很耐心的教他，就像当初教他写字那样。有时候，也许是觉得自己的音调太古怪，他大声地念着书时，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但是，长庚没有告诉爹娘的是，自从他能发出声音后，他时而觉得自己很难受，就像大旱时节顶着烈日站在光秃秃的山丘上一样难受。每到这时，他就深呼一口气，极力忍耐片刻，这感觉就如潮水般退去了。他一点也没打算把这事告诉爹爹和娘亲——他们已经为自己操了太多心思，他再也不愿意让他们担心了。
自从他能说话之后，上学也成了一件更令他感到开心的事情，他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大声读出书中的内容，响亮地回答先生的问题了。
可是今日放学，他正准备离开学堂，二炮又将他拦住了。
“你干什么？”长庚防备地看着那个高他半个头的大男孩。
“小哑巴，你终于能说话了。”
“那当然，以后不许再叫我小哑巴了。”长庚看着他。
“我要走了。”
“天快黑了，你要去哪里？”
“我阿婆昨天死了。病死的。”他很平静的对长庚说出这句话，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蛮横，“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但还是要谢谢你爹。要不是他的帮助，阿婆根本撑不过去年冬天。”
“那现在，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不会呆再呆在这个山沟里。”
“爹爹说，现在外面很乱，有人专抓小孩子，你还是，不要去了。”
“我赵二炮怕过什么？谁像你一样，胆小鬼。等着看吧，十年后你一定还会在江湖上听到我的大名。”
“你说谁胆小鬼？”长庚瞪大眼睛看着他，又有点想冲上去跟人干架了。
“得得得，最后一天，我不跟你吵架。”
二炮拎着他那瘪皱的破布包，转身，潇洒地向他挥挥手。
长庚站在他身后，看他慢慢走出学堂，忽然生出了许多不舍。
二炮走了几步，却忽然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长庚，对他说：
“刘长庚，我真羡慕你，有那样好的爹娘。”
这话二炮已憋了很久很久，他其实不是那么讨厌长庚，只是在心里嫉妒他有爹娘保护着、疼爱着，而他只能靠表面的强横，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
一直还留在这个村庄，也是因为阿婆，现在他无依无靠，从此便是天涯闯荡。
长庚站在原地，良久，也轻轻一笑。
是啊，我也羡慕我自己，有这样疼爱自己的爹娘。
……
“长庚，今儿和爹一起去后山采呗。眼瞧着门前结了霜，又是漫长的冬天，咱得给村里备点过冬的药啊……”
“没问题！”几乎片刻之间，他已经背起大竹筐，整装待发。
长庚最喜欢和爹爹上后山采药了，每次去都很刺激，也能认识很多奇奇怪怪的植物。
他一手拿着小锄头，一手牵着爹爹，和娘道个别，就上山了。
也许是落了霜，山上的路也格外滑，两人小心翼翼地走着。越往后山，山路也越险峻。
他们一路上已采了大半筐子药，往日里，早就够了，但刘苏平却摇摇头，皱着眉咕哝道：“怎么一直不见红景天？要是采不到，王大爷的咳嗽可怎么办……”
他拉着长庚的手，准备往山顶方向再多走一段。前方已是悬崖万丈，底下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尽头。已是傍晚时分，如血的残阳在大地的尽头缓缓沉下，山林里群鸟乱鸣，夜的阴寒之气悄无声息弥漫在空气中。
“爹爹，快回家吧。”
刘苏平为难地站在原地，不想无功而返，忽的见前方山崖边，似有一团艳红的花，自岩石缝隙里生出。
那可不是红景天！他苦苦寻找的救命药！
“长庚，你就在原地等我，千万不要往悬崖边儿走。”
“太危险了，不要去了吧。”长庚死死拉住爹爹的衣角，不想让他冒险。
“多好的药啊，若是不摘，让它白白枯死在寒风中吗？放心，我有经验。”
刘苏平背起药框子，手握着小锄头，谨慎地向悬崖边伸出手。
刘苏平爬在山崖边，双脚卡在崖上的石缝里，以防止自己掉下去，一边小心翼翼探出手，去够那一片火红的花药。
锄头的尖峰只差一毫就能碰上花茎，他不由得整个身体都又向下伸了几分。
这样做虽危险，但他已有多年的经验，若是仔细小心些，本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可是也许是落了霜，傍晚的山林里还升起了雾气，山崖的石壁比往常更滑。他已摘下一丛花药，心中一喜，想要慢慢挪回崖内，却觉得脚底一滑。只是瞬间的事情，他已整个身子不可遏止的掉下悬崖！
“爹！”
长庚眼看他滑落，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拉住他的手，他毫不犹豫地也扑下山崖！
风将他的发扯得笔直，眼前的景物迅速的转换着，身体不受控制越来越快，快到长庚已无法思考，他只是死死盯着身下爹爹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看着他那双仍死死抓着红色花药的手。
他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身体里跳出来，那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要救下爹爹！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膨胀，闷得他头昏脑涨，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猛然间，一道金光冲体而出，他的背上赫然生出一双庞大有力的黑色翅膀！
那一瞬间，他就如一只翱翔的雄鹰，以更快的速度向下扑去，就在刘苏平摔落离地面的前一刻，长庚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拽起，在山腹里低空掠过，最终平稳落在山林里。
这千钧一发之刻的突变似乎耗尽了长庚的体力，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大汗淋漓。
“长庚，长庚——”
“爹，我难受……”他发出一阵□□，眉头紧锁，在地上翻滚。他身后的翅膀在落地的一刻如泡沫般消失，金色的光退去，那神奇的一切仿佛，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刘苏平惊地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双手颤抖，快速捡起地上散落的草药，抱着长庚，赶回家里。
……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芸儿发出一声惊呼。
刘苏平站在一旁，看着儿子涨红的脸色，眉头拧成了一团。
似乎是气血过盛，内息紊乱，难道是因为自己先前配的药性太强？如今不知道病因，他也不敢随意下药。
还有那神秘的黑色翅膀……
“芸儿，那块白玉我叫你好生收起来，拿来我看看可以吗？”
芸儿从柜子深处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用棉布小心包着那块无瑕的凉玉。
这玉通体透明，如泪珠般晶莹。刘苏平举起它，凝视着玉上所刻的黑色羽毛，在阳光下，那羽毛似乎闪着金光，像黑夜中的月光那样神秘。
他从来都知道长庚不是个普通人，他以为只要自己瞒得好，就可以一辈子长庚做个普通人，过简单幸福的生活。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吗？
“怎么了？”
“没事。”他将玉塞进长庚冒汗的手心里。
“玉性凉，或许可以缓解他的燥热之症。”
过了许久，长庚渐渐平静下来，嘴里不再发出□□，沉沉睡了过去。
“长庚，今日可是你救了爹爹啊，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刘苏平怜惜地抚摸着他微红的脸颊，他的心里沉闷闷的，总觉得将有事情发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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