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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却


清晖竹笑月温婉,他日以锥花种玉,玉舟轻盏姽婳酡颜,所慕却为水云身,怎奈瘦雪萦怀,愿君长乐多庆云。她叫月初,是将军府的嫡女,却误食丹药成了他的安瑶。她不该,不该为了自己的仇恨而把他抓住垫背。如今,她死了,算是解脱。云雾山那几日是月初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可她终究不该

        云雾山上,留安老头早已备好酒菜等着历劫归来的安瑶了。老头早看出她与司瑜那小子有情,凡间所渡情劫她也都看在眼里。

        “哟,老头知道我回来,菜都给我备好啦”安瑶一身红衣从桃林深处走来,眉间带笑,此番历劫归来脸上竟多了些女子的柔情,少了些战神的英气。安瑶毫不客气地坐到桌前,大口吃起了菜。

        “安瑶上仙如今已成上神,不知此次历劫有何感想呢?”留安上仙看她吃的欢喜,但却也忍不住说起话来。他深知她记得她的情劫是司瑜,可他又能怎样呢,一开始这缘分便早早定下了,神仙的命,不准的。

        “上仙,你知道我有芸族的灭族之仇,如今我有幸一朝重生,便不会再像凡间那般困顿于儿女私情之中,我不想把他也卷进来。他如今还在洞内沉睡,不知还要几载。我倒是希望,当他醒来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就红了起来,眼中含着的几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到了饭菜里。“要是他醒了,就让他都忘了吧”说这句话时,安瑶哽咽着,不知断断续续地说了多久,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吃完饭,安瑶便离开了云雾山。如今她又升了上神,当去仙界受封了。她离开前,去洞里见了那位在冰床上躺了上千年的司瑜。她含着泪,跟他说着心里话,轻轻地抚摸着他那冰冷的脸颊,而他呢也不过只敢在她走后,偷偷流泪,醒过来看看她的身影罢了。

        凡间的说书人常说世间最难不过两两相爱,不能相守;种种艰难,世人不知;谈笑风云,鸳鸯难为。凡间历劫时,二人就难以相守,而今命运难逃。云雾难濯濯,妍媸难辨,只慕婵媛,八紘四荒,唯有此地,桃夭漼漼。这世间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惜当下,只怨过往。

        安瑶在天宫拜见了帝君,被安排到了司空阁。她那日如平常仙人一般站在人群里,远远望见了一眼帝君。他还是一副老样子,一袭紫衣,庸慵懒懒,除了见到白滚滚和帝后白凤九平日鲜少露出笑容。“这个老小子,还是这般模样”安瑶嘴里小声嘟囔着。他们初识时,她还是普华世尊的徒弟而非大名鼎鼎的芸夜战神。她也是在师父那里认识的他,只听说他是不老不灭的尊神,主动让位只求一时安逸。说起来,帝君也是芸夜的长辈,帝君不喜规矩,芸夜也不喜欢循规蹈矩,两人也算是忘年之交。不过,帝君后来娶了妻,普华世尊却是一直未曾娶亲。所以芸夜时常调侃他为老不尊。

        看着这天宫,模样倒是原来的模样,却早没了原来那般仙气。这里对芸夜来说早没了束缚,如今她已是安瑶。瑶池的菡萏已经败了,守着瑶池的瑶光上神也不知被贬去了何地。各宫的小仙婢也不会再停下来拜见芸夜战神了,那个属于芸夜的时代过去了。

        司空阁是掌管星命的地方,守在这里的就是旧时常在她身边的司命。往常诸仙只管司命叫司命,只有她记得他叫“南一”。安瑶早已听说她死后,是南一一直帮自己守着汝州城。她当他是挚友,感念他的恩情,才主动要求来司空阁。她想,能再见到他也算是万幸。就这样,她跑进了他的司空阁,也跑进了南一的心里。以前南一总是拼了命往她那去,如今她到头回到南一这来。

        进了院里,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拾阶而上,这却是满院梨花,清风微微拂过,便是满地霜雪,便如诗中说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般景象,远远望去,整个司空阁宛若北方雪山。安瑶走进轻轻地抚摸着梨花树那粗壮的枝干,少说也要有上千年了,那树干有三四个人也抱不过来。梨花瓣瓣,春风吹过,不时传来淡淡清香,安瑶仿佛被淹没在这白色的海洋里了,她在梨树下旋转,笑着,说着“南一,这梨花我喜欢”

        司命早就看到她了,看她沉浸在梨花雨中,便未曾打扰,只是悄悄走近。他这满院梨花,来者都只是浅浅夸赞几句,未曾有人像她这般沉浸其中。只不过刚刚她那句“南一”,让他心中一惊,回想起了那位故人。

        战神的凌云殿早已今非昔比,天帝命人封了那凌云殿。他便只好在自己院中栽下了那片梨树,春见梨花如雪,满院飘香,秋见枝头硕果累累,满心欢喜。只想着战神回来时能见着自己喜欢的风景。旧时,他在凌云殿中执黑子先行,战神白子落棋不悔,梨花飘落在棋盘上,南一看着她,嘴角带笑。清风拂过,云雾散开,远处群山之巅,浅色的阳光透过缠绵的云朵,紫色的天空贴近仙界,仿佛触手可及。开始南一也只是喜欢这没有丝毫装饰、仙气缭绕的凌云殿,后来有了土中埋藏的千杯霜,有了树下四方混沌的棋盘,他便爱上了这里。战神面对不喜欢的人总是闷头攒金子——沉默着,面对喜欢的人会给他特别的照顾,比如精心酿造了千年的千杯霜。他总是喜欢伴在战神左右,不仅是为了讨酒喝,还有对战神的敬仰之情。别人都叫他“司命”,只有战神会唤他“南一”。刚才那位小上神的一句“南一”如此的熟悉,就像战神常说的那句“南一,新酿的千里霜来尝尝”。他看着她的背影,他至今还未曾看过战神穿裙儒的样子。

        安瑶回头见到南一正盯着她,她也抬头看他。上千年未曾见过的人了,这小子还是原来那般模样。四目对视,南一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除了芸夜战神,还没有人这样盯着他的眼睛过。他看着她,她眉间是一朵四瓣桃花,看着多些女子柔情,但眼神里却有些男子都少有的坚毅,倒是有些战神的感觉,看着有些似曾相识。一袭素衣,花容月色。眼眸中的倒映这一丝寒气,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孤傲,青丝长发也如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间。白色的衣裙随风而起,嘴角含笑,笑着芸芸众生,活生生一个绝色谪仙,世间难寻。

        她反应过来,如今自己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战神,而是一个小神仙。如今她也要向人低头行礼了。她举手齐眉,庄重缓慢的微微弯腰,那两条纤细的胳膊自眉下移动到胸口,微微作揖。这是芸族学过的礼仪,除去父母她三千岁的时候便在没给过谁行礼了,也都是别人向她行礼了。三千岁就一战成神,连仙界也是少有的。

        如今重归仙界,再逢故人,也难同醉,便叹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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