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雪中送炭
当艾蒙从回忆中缓过来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由于是午后时候才进入夕华镇，还没来得及吃上一顿午餐，艾蒙此时只觉得肚子止不住地打着颤。空腹的感觉艾蒙倒也不陌生，但在独处的静谧之中，腹内连绵的叽咕声响却令他十分烦闷。
他伸手在自己的背包里摸索着，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干粮的残渣来充饥，然而别说是残渣，包里除了一摞骑士研修资料之外，似乎就只有一个怀表和几枚塔尔（莱登王国的通用货币），连一点干粮的粉末都找不到。
艾蒙叹了口气，窘迫地放下背包，手里攥着刚刚从包里掏出来的几枚塔尔。
干脆到集市上去买点吃的好了，艾蒙这样想着。可当他走到房门口准备拉开门把手时，却又猛然地想起了自己之前已经被莉安娜教官命令不允许外出的事。
“呵……这可真是……”艾蒙自嘲般地笑了笑，接着收回了手，虽说肚子很饿，但若违抗命令偷偷跑出去买吃的，万一在大街上被拉格他们看见，或者是被莉安娜教官抓个正着，就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这次骑士晋级考试的最终结果，而若想参加下一次的晋级考试，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咕噜……”艾蒙的胃像是抗议一般地叫了起来，艾蒙苦笑了一声拍了两下肚子，“真是难看，一顿饭而已，别那么大的意见，就把这当做是试炼的一部分，现在就先暂时忍耐一下好了……”
“咕噜噜……”胃里发出一声沉闷而悠长的声响，仿佛是在回应着艾蒙的自言自语。
“呼……好极了。”艾蒙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咚咚咚！”艾蒙刚转过身，门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塞维尔，你在吗？”门外的声音纤细悦耳却透着一丝冷淡。
“这声音……珊拉小姐？”艾蒙小声地问道。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略带尖锐如乌鸦啼叫一般的女声：“当然是珊拉小姐啦！你这混蛋摆什么谱？还不快开门！”这颇具代表性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米娅。
艾蒙打开房门，珊拉正静静地站在门口，而米娅则是带着一脸不屑的表情站在她身后。
“发生了什么事？”艾蒙警惕地望着门口的两人，心里不免猜测起来，她们该不是在镇上遇到了什么？
然而珊拉的举动则是大大的出乎了艾蒙的预料，她提起手中的一个纸袋，淡淡地道：“给你带的，你应该没有吃午餐吧，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阵子，先拿这个填肚子好了。”
“……这是……”艾蒙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两条胳膊僵硬地挂在躯干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什么啊？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还担心咱们会下毒害你不成？”米娅一把从珊拉的手里拿过纸袋塞到艾蒙怀里头。
艾蒙低头望着手中的纸袋，里头放着几个松软的面包和两根烤火腿，似乎才刚刚出炉，有浓郁的香气弥散在艾蒙鼻端。望着怀中香气扑鼻的食物，艾蒙一时间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他的嘴止不住地哆嗦着，就好似这两个字有千斤沉一般，望着手中的食物，他朝着珊拉和米娅微微欠身，那条挂着身上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铃铃作响。
而珊拉只是淡然地一笑：“看来让你说个谢字还真的挺不容易的啊。”接着，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被艾蒙拉住了衣角。
珊拉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之间艾蒙手里攥着几枚塔尔，然后硬是将它们塞进了珊拉的手里。面对珊拉那一脸不解的表情，他轻声说道：“这些，应该够了。”
“你这家伙……”珊拉先是讶异地望着手中的几枚塔尔，金属的硬币在夕阳的照耀下散发着别样的光辉，她抬起头注视着艾蒙，突然发现这个人似乎比她曾经想的要单纯的多。
半晌之后，她笑了，就好似平静的湖面上绽开的一朵浪花般静谧而甜美，她将一枚硬币留在手中，剩下的推了回去，“一枚就够。”说罢，她将那枚塔尔握在手中便转身离开。
艾蒙目送着珊拉的背影，又瞅了瞅一旁的米娅，接着无言地将硬币递了过去，而米娅瞧了瞧他手中的硬币却露出了一脸轻蔑的神色，大声嚷嚷起来：
“谁稀罕你那几个破钱？你只要记得是谁给予了你这莫大的恩惠就行了！”米娅傲然地仰起头，就好像刚才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哼，你这是碰上了仁慈的我，要是拉格和威特他们才不会有这份闲心给你带吃的呐！所以说……”米娅好似一个心怀怨念的慈善大使，喋喋不休地夸耀着一饭之恩的伟大。
走在前面的珊拉眉头微微一皱，她回过头来斜视着走廊上的米娅，冷声道：“霍森小姐，我想你的骑士晋级考试似乎也应该为这件事而加上几分，你觉得呢？”
“这……”珊拉话中的讥讽之意十分明显，米娅也不是笨蛋，一时被噎住了话，她瞄了一眼一脸冷漠的珊拉，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哎呀……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而正在此时，她身后的艾蒙却忽然出声问道：“珊拉小姐，为什么要帮我？”
珊拉闻声转过身去，她瞄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艾蒙，朝他神秘地一笑后淡淡地说道：“你别想太多了，之所以会帮你，是因为父亲大人对我的嘱咐，我不过是遵循父亲大人的意思罢了。”
“父亲大人？沙鲁克?诺斯曼先生？”艾蒙有些惊讶，诺斯曼家族是在商界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而珊拉的父亲似乎就是这个家族的族长，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和自己有所交集？
“不错。”
“为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珊拉微微一耸肩膀，接着她转过身去，也不再理会艾蒙，径直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仅留下一脸疑虑的艾蒙和米娅面面相觑。
看来那家伙并不知道父辈们的那些事呢……珊拉缓缓地叹了口气，回忆起了临行前的某天夜晚。
那是在父亲得知这一次旅行中也有艾蒙的时候……
“塞维尔？”
“怎么？”沙鲁克?诺斯曼静静地站在窗台前凝视着窗外深邃的黑夜，听到珊拉的反应后，他稍稍转动了一下身子，“看起来你们似乎很熟？”
珊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准确来说这家伙和所有人都不熟，包括教官。但……对于我来说，他也许更像是一个竞争对手。”
沙鲁克的眼睛微微一亮，“哦？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你和他之间难道立下了什么赌约？”
“那倒没有……只是因为他是我骑士学院的同学，所以我经常会在图书馆里遇见他。那家伙常给人一种十分孤独的感觉，他一般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图书馆，一个是训练场。而且这两个地方他只要去了，那就一定会呆上一整天，他像是想要抓住每一秒的时间，疯狂地摄取一切骑士所必须领悟的知识与武技。既然他的目标与我一致，那么我将他视作自己的竞争对手就已经成了必然。”说着，她抬眼望了望沙鲁克，问道：“倒是您，怎么会对这家伙感兴趣？”
“呵，这很奇怪吗？”
“当然，据我所知您应该完全不认得他才对吧？”
沙鲁克轻笑了一声，“可单就塞维尔这个少见的姓氏，我想应该足以解释了他的身份了吧？”
“……既然知道他是“背叛的骑士”杰兰特的儿子，父亲还打算帮他吗？”
“比起这个，我更感兴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沙鲁克慢悠悠地撇过身子，神色淡然地望着珊拉。
“您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若是无缘无故的帮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未免有些不符合您平日的风格。”
听到珊拉的话，沙鲁克咧开嘴微微一笑，“你的这份率真可真像你的母亲。”
“霍莉也常这么说我呢，对待家人我可不会遮遮掩掩。”说着，珊拉摆了摆手，目光一下子凝重了几分，“所以说，难道您认识骑士杰兰特？”
“杰兰特算是我的旧识。”沙鲁克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那时诺斯曼家族还不像现在这样强大，我作为家族中最不被看好的孩子一直在外面闯荡。在我旅行的途中，我结实了这个男人，桑德?塞维尔，也就是后来的圆桌骑士杰兰特。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满腔热血的见习骑士，他是在我最困难的时期帮助过我的人。诺斯曼家的人有恩必偿，这与那家伙是不是背叛者无关。”
“您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你认为呢？”
“可我之前却从未听您提起过关于他的事，骑士杰兰特曾经就住在这圣都，我也从未见您与他有过什么交集，既然您想要报答他的话，那么当初在艾蒙因为杰兰特的关系遭到驱逐的时候您为什么没有挺身而出呢？”
“你的这份天真也像极了莱拉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
“呵，挺身而出？当时桑德的背叛给圣都以及莱登造成的创伤是空前的，人民的怒火你是无法想象的，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亲友的人们走到街上，整条黎明大道上都挤满了手拿火把的人，而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杰兰特碎尸万段，若非是当时的高文大人及时出面稳定住了局面，兴许艾蒙?塞维尔这个人早就已经被烧成灰烬了。你觉得在那种情景下，我作为诺斯曼家的家主，真的要为了报答这份恩情，而将整个家族的名誉与利益抛诸脑后，不顾一切的去‘挺身而出’？”
“父亲，在那之后可是过了整整七年，所以到了现在您才想起来还这个人情吗？”
“不，我曾在风波平息之后去找过这孩子，但当我的人到那里时，见到的只有一片烧焦的废墟，我当时以为桑德的儿子已经在大火中丧生了，没想到时隔七年，因为你的任性，竟让我意外的找到了这个孩子。”
“父亲，成为骑士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我若真想要阻止你，你觉得你有可能进的了骑士学院？”
“……”
“对了。”说着，沙鲁克从身后摸出了一个竹筒，递到了珊拉的面前，“你带上这个。”
“这……我不需要。”
沙鲁克笑了笑，“你可以不去用它，就当这是敷衍我这老头子的一颗定心丸好了，就像是那枚魔晶戒指一样。”
“……好吧。”珊拉有些不情愿地将竹筒接了过来，接着她重新凝视着沙鲁克，认真地问道：“所以，您是想让我帮助艾蒙?塞维尔成为骑士吗？”
“不，你只需要在这次的试炼里给他提供一些适当的帮助就好，比如生活和经济方面的。你要知道，你在骑士学院里所代表的不单单只是你自己，而是整个诺斯曼家，虽然时隔七年，但杰兰特的影响持续至今，现在局势动荡，给予他这样的帮助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可这未免也太……”
沙鲁克凝望着深邃的夜空深深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他喃喃地说道：“孩子，人会因身处的立场不同而做出许多身不由己的决定，你明白吗？”
“……请恕我无法认同您，父亲，立场所能决定的仅仅只是视角，而视角却并不能够改变已经做好的决定不是吗？”
“……罢了，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话的，我的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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