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大四，不出所料，许父许母对许艾要求依然很高，考研考公务员考银行，恨不得许艾样样全行。

　　但是许艾内心真的抵触了，她不想再在父母的指挥下过日子了，她想走自己的路。

　　不管好与不好，那总算是她的路，不是么？

　　她总是能选择过，总是能参与自己的人生的。

　　她发了疯的躲避任何的学习，所以她不出意外的什么都没有考上。

　　许父许母对她非常失望，无论如何打她骂她，她都不为所动，心里只想着离开家，要自己闯荡一番。

　　正当她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她一次无意间听到了许父给一个人打电话，许父想托人找关系，让她进一家公司先学着如何做会计最基本的工作。

　　许艾一听这个顿时头皮发麻，她不想再让爸爸给她铺路，不想再接受托人找关系，不想再看别人的脸色，说着恭维的场面话。

　　对，她得逃走，必须得逃走。

　　也不知许艾哪里来的勇气，也许她只剩下了最后这一点孤勇。

　　她趁着父母公司组织休假出去旅游的空隙，买了一张最普通的火车票，只带了几件衣服和证件匆匆忙忙的上了火车去了B市。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并不能处处都随了许艾的愿。

　　她很快就没钱了。

　　许艾自嘲的笑了笑，用手扶额，呵，也是，什么都没有的学生，离家出走的孩子，拿什么养活自己。

　　她跑去网吧，在各大网站上疯狂的投递简历。

　　可是她全靠死记硬背学来的专业知识基本忘得一干二净，又没有什么实习或者工作经验，加上她这四年来内心的脆弱，她变得不自信，总是紧张，所以在找工作的时候屡屡碰壁。

　　她尝试了很多种不同的工作，销售嫌她嘴皮子不利索，教育行业嫌她没有教学的经验，会计嫌她知识学的不扎实。

　　那段时间她整个人情绪很低沉，天天难受的睡不着觉，但是还是死扛着不愿回家，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落下了头疼的毛病。

　　那种疼啊，持续而又绵长，从左边太阳穴一直蔓延到整个头部左侧，还带着自己左半边脸麻木。她头疼引得她日渐消瘦，又日日睡不着觉，压力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她变得神经衰弱。

　　动不动就累，眼睛酸涩，怎么都休息不过来。

　　就当她快要放弃了的时候，一家事务所邀请她去面试，要求不多，就是能够吃苦耐劳，做些最基本的工作，而且能够立马出差。

　　那份工作就像许艾的救命稻草，她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一开始工作许艾并不能适应，自己衰弱的精神、持续不断的头疼、刚开始什么都不会的懵懂，和来自同事们的打压和嘲讽，让许艾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

　　但她坚持下来了，慢慢的，她逐渐适应了这种工作和生活方式。

　　她在工作上变得游刃有余，工作能力上升的很快。

　　但是她却越来越沉默，总是不知道如何和同事们建立一个比较正常的人际关系。她的沉默引来了同事更多的不满，总是处处冷嘲热讽，处处打压，所以她工作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是一个最普通的审计员。

　　不过她不在意，这样也能让自己温饱。

　　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还能让自己找回自己的激情和乐观。

　　许是自己一个人太久了，她总是会想家，也想有人陪她，

　　可能她就是如同父母说的那般吧，犟，总是不肯开口道歉，

　　而且许父许母每次打电话也是着急的催她回家，继续走回她原本应走的路。

　　所以她也就一直死扛着不回家。

　　这…也是挺自由的。

　　真是，讽刺啊…

　　啪嗒啪嗒啪嗒，一滴滴眼泪滴落在许艾的手上。

　　这时许艾的手机铃声响了，是许艾的组长打来的。

　　她慌忙的用手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然后才敢接的电话。

　　“许艾啊，我听说你忙完了，回来了么？咱们下周要去D市，你记得周日晚上在火车站集合哈！”

　　“哎，好…”许艾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不像话。

　　对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听到许艾的回复就立马挂了电话。

　　许艾把手机放到包里，这才想起往湖边看。

　　那个画画的男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只剩下一对小情侣，女生软软的依偎在男孩怀里，男孩低头向女孩说着什么，顿时那个女孩娇羞的低下了头，撒娇的锤了锤那个男孩。

　　许艾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刺眼。

　　她从来还没有被人如此呵护过。

　　羡慕却又不甘、无奈…

　　许是他们触动了许艾，她没有了继续在C市随意走走的兴趣。

　　她用手机买了晚上的火车票。

　　是啊，终究是过客，也…该回去了。

　　回去的火车依旧是K开头的绿皮火车，晃晃悠悠，嘈嘈杂杂。

　　糟糕的是那个火车不是禁烟的列车，烟味浓烈，弥漫整个车厢。

　　刺鼻的烟味熏得许艾直皱眉头，而且还不断咳嗽，但她又不敢太咳，毕竟自己的头疼在喧嚣着告诉许艾它的存在。

　　但是她都没有在意，她一直在想那个画画的男人，小唯。

　　每次看到他，他总是那么认真，那么专注。

　　干干净净又安安静静。

　　他看向画板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但是看向小海的眼神却又是那么温柔。

　　他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帅气，他在的地方仿佛就是一片风景，

　　那么的吸引人，又那么的让人沉醉。

　　他每次画画的时候，手上、身上或多或少都会粘上点颜料，

　　但是许艾觉得异常的美，异常的…性感。

　　也许，这就是小唯的魅力吧。

　　哎，如果能认识他就好了。

　　时光匆匆，总是不会等任何一个人。

　　而工作亦是如此，它永远在那，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不适就会自动完成。

　　许艾连轴转了两个周，她的感冒一直没有好。

　　恰逢急降温，许艾因忙起来出门匆忙没有加够外套成功的感冒加重了。

　　她面色潮红，艰难的睁开眼睛，一看体温烧到了39.5度。

　　这还是她吃了两片退烧药之后的结果。

　　她挣扎的起了床，觉得身上肌肉酸涩，哪哪都疼。

　　她晕晕乎乎地慢慢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熊，叫了辆出租车，去了医院。

　　结果肯定是打点滴。

　　她跑上跑下的交钱、抽血化验、皮试，

　　她觉得越来越虚，就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腿也越来越无力。

　　就当她马上就要跌倒的时候，一只干净而又有力的手扶助了她，让她靠着自己。

　　许艾抬头，却惊讶的发现是小唯。

　　张唯似乎是感觉到他怀里的这个人体温太烫，皱了皱眉头，自己又不方便拿手机，便用口型问她，你介不介意我扶你过去打针？

　　可是许艾烧的太严重，看不清，只能傻愣愣的看着他。

　　张唯一下许艾这样，也管不了太多，一把搂过许艾，揽着她的肩膀，基本是半托半抱的把许艾带到了输液室。

　　许艾傻傻的看着护士给她消毒，打针，又看着张唯给她举着药瓶，又一手扶着她，又着小心翼翼的让她躺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许艾说。

　　张唯闻言微微笑了笑，拿出手机，低头打字到，

　　——没事，我刚才看见你差点晕倒，所以就想帮帮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许艾赶紧摇头，可是一摇头就疼，她用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扶住自己的太阳穴，才说道，

　　“不介意的，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呢。”

　　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会，才慢慢开口说道，“你……”

　　可是刚开口却又说不下去了，她害怕这样会对这个帮助了他的人不尊重。

　　——嗯，我不能说话，也听不见。不过我可以读懂你的口型，你放心。

　　他打完这行字，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许艾的头，还是那么烫，于是又伸手打了一行字，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烧的很严重，你需要多休息。

　　许艾看到这句话，却突然觉得窝心，好像很久没人告诉她你需要休息了，

　　她红了红眼眶，很想说，我感觉很不好，我特别难受，有谁能来照顾我啊！

　　可是她最终还是说了句，“没事儿，就是发烧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谢谢你。”

　　说完许艾在内心却忍不住难过了一下，

　　呵，已经养成习惯了么，不论谁问，永远是没事，没关系。

　　报喜不报忧，我其实做的挺好的。

　　张唯顿时就在那皱着眉头，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许艾顿时就有种撒谎被人看破的那种尴尬的感觉，便扯开话题到，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在医院？”

　　——小海也发烧了，我今天正好去教他画画，就顺道带他来看看。

　　“小海病了？他怎么样？严重么？他在哪呢？”

　　许艾一看到张唯的话立马就想撑起身子，去看看小海。

　　张唯伸手制止了她，让她重新躺好，才继续打字，

　　——嗯，没有你严重，他就在隔壁输液室输液，我刚才是出来是想给小海拿回去吃的药，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了你。

　　“哦，那你快回去看着小海吧。他小，需要人照顾的。我这里没事了，再次谢谢你。”

　　张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敲下一行字，

　　——好。哦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唯。

　　然后对许艾友好的笑了笑，便走出了许艾所在的输液室。

　　张唯，原来小唯的全名是这个。

　　而且他们就见过那么一面，他竟然还记住了自己。

　　许艾内心竟然有些小小的激动，但是却抵不过发烧带来的困倦，一会便睡了过去。

　　那一觉，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在梦里，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地亲吻了她的手，还让护士帮她换了药，又有人给她按住拔针的手背止血。

　　真是…一场好梦。

　　等许艾醒来时已经第二天早晨。

　　她的手上的医用纱布已经被人摘掉了，手背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针眼。

　　难道…这一场梦是真的么？

　　许艾内心是期待的，但是又忍不住告诉自己，

　　只是护士做的这一切而已。

　　即使是真的，也是张唯的一片好心。

　　毕竟，许艾尘封多年的心，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有能被人爱的可能。

　　许艾不知道的是，她那一场梦，是真的。

　　她一直以为在张唯眼里，她们只见过两次面，

　　但是就在湖边的那次，让张唯认认真真的记住了这个姑娘。

　　那天，他在那湖边画画。

　　他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的旁边有人，但是当他画完的时候，一转头，发现在不远处有一个姑娘，

　　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那么的单薄、瘦弱，

　　她的眼神空洞，眼泪却连成串的往下流。

　　寒风吹乱了她的发，同时也吹乱了张唯的心。

　　他觉得那个姑娘很熟悉，想了会，才想起来是在福利院和她匆匆见了一面。

　　那时候的她腼腆、害羞，而现在的她却是那么的悲伤、孤独，

　　仅仅是看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孤寂。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人那么难过，却是一个人，不吭不响，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消化自己的伤痛。

　　他没有收起画夹，而是以她为模特，画了一幅画，

　　后来这幅画在他的一次画展中展出，名字为孤寂。

　　当然，许艾也是后来才知道张唯给她画过这么一张画，她瞧了又瞧那副画，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才意识到，那时候她在张唯眼里竟然是那么的孤独、难过，

　　而现在的自己却是那么的满足，

　　时间真快，又真的那么…美好。

　　等张唯给许艾画好画之后，他发现许艾还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

　　他不知道她在那做了多久，就仅仅这一幅画，也用了他两个小时。

　　他想走过去，却又不知道自己以什么立场去安慰他，也不知道她是否记得自己，

　　他走了两步，就生生的忍住了。

　　他不舍得走了，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许艾，想知道她后来怎样，

　　直到他在医院因为巧合遇见了许艾。

　　三次见面，三次许艾都是以不同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许艾当时脸色苍白，嘴唇完全没有血色，脸颊却因为高烧烧的红彤彤的，

　　她走路摇摇晃晃，紧皱眉头，

　　就在她快要跌倒时，他终于忍不住，快步走上去扶住了许艾。

　　等他把许艾拥入怀时，他才发现自己怀里的人身上竟然如此滚烫，他心急，却又说不出话，那是他长大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残缺而感到无奈而又懊恼。

　　他撑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护士站时，他也没发现许艾竟一步一步走进了他的心里，

　　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却又是那么简单的走进了他的心。

　　那时的他啊，只记得自己着急和担忧，

　　当看到许艾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说了自己没事而且不顾自己重感冒挣扎起来看小海时，

　　他突然特别生气，特别想冲过去大声地对许艾说，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了，竟然说没事！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顿时感到烦躁，就慌忙的走了。

　　等他冷静下来，他想他应该去照顾她，可是他又不知应该以什么方式照顾她，毕竟自己和她只是路人，萍水相逢。

　　他只能默默地等她睡着了，才把小海托付给了福利院的人，才敢走进许艾的病房，摸摸她的脸。

　　他看着她慢慢的退了烧，也就慢慢的放了心。

　　等他看着她打完最后一点点滴，他按床头的铃叫来了护士，他给她按压止住了血，才把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放进被子里。

　　等张唯做完这一切，已经凌晨三点了。

　　他摇了摇头，对自己突然对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姑娘如此照顾十分惊讶，他竟然那么冲动，竟然抑制不住的心疼，想拥她入怀仔细呵护。

　　他想，也许是她的孤寂、悲伤而又故作坚强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他吧。

　　他不知道得是，也许，那便是…命中注定吧，就是那么不经意间，我爱上了你，连我自己都无法说出原因。

　　可是不管怎样，你就是你，我就是那么简单的，却又那么坚定地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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