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翌日上午，靳苹的堂哥靳升来到公安局，把靳苹领了出来，带回自己家里。
靳苹的堂嫂叫刘悦初，看见金萍就没好脸色，下巴一抬，也没搭理她，转身就给女儿靳豆豆换衣服去了。
五岁的靳豆豆站在沙发上一边穿套头的衣服，一边瞎蹦跶，冲着靳苹嚷嚷道：“姑姑大坏蛋，肯定干了坏事，才会被警察叔叔抓进去。”
靳苹换了拖鞋，小声替自己辩解：“我才没有干坏事。”
靳升走进卧室，很快就打好领带，换了一套正装出来。他拿上公文包，穿好皮鞋，准备再次出门，临行前对刘悦初说：“靳苹刚从公安局里出来，还没吃早餐，手又受伤了，不太方便，你给她弄点吃的。我还得去见个大客户，先走了。”
刘悦初听了这话脸更臭，没好气道：“我很闲吗？她要吃早餐不会自己弄啊？”
靳豆豆也叫道：“姑姑要吃早餐不会自己弄啊？”小姑娘尖锐的语气跟她妈一模一样，年纪不大，模仿得倒是挺像。
靳苹没吭气，垂下脑袋。
靳升尴尬地咳嗽两声，没敢多说媳妇一句话，而是对靳苹说：“你嫂子也忙，你自己弄点吃的吧，我去上班了。”
靳苹讷讷地说：“哦，哥你慢走。”
靳升走后，刘悦初给了金萍一个白眼，训起人来更是肆无忌惮：“靳苹，不是我说你，你被原来的公司辞退也有一阵子了，不说踏踏实实重新找份儿工作就算了，怎么还净整些幺蛾子让你哥给你擦屁股？”
靳苹脑袋垂得更低。
“你哥有多忙你不是不知道，今天要是因为你的事情耽误了见大客户，影响了他的工作，他整个季度的绩效就没有了，到时候拿什么还房贷？你良心能过得去吗？”
靳苹嗫嚅道：“嫂子，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哥今天要见大客户。”
刘悦初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行了，依我看，你要是没法儿在帝都站稳脚跟儿，不如趁早回老家去种红薯，别总给你哥拖后腿。”
靳豆豆冲着金萍扮个大鬼脸，“姑姑不争气，趁早回老家种红薯吧！”
刘悦初给靳豆豆穿好了衣服，又说：“我还得送豆豆去上幼儿园，你自己看着办吧！”
“哦……”
靳豆豆走之前又冲金萍嚷道：“姑姑总给我爸拖后腿，我和妈妈都不欢迎你来我家玩儿……”
砰——
房门关上，刘悦初母女走了。
靳苹孤零零地站在客厅里，心里有点寂寥，还有点心酸。
在帝都这座繁华却冷漠的城市里，靳升一家是她唯一的亲人，亲人之间难道不应该相互扶持，相互帮助么？每次堂哥堂嫂没时间去幼儿园接豆豆，都是她请假去接。他们有什么跑腿的活儿，也都让她去办，譬如上次替靳升交违章罚款。
其实她知道，堂哥也不容易，他是个凤凰男，好不容易打拼这些年，在帝都买了房子娶了媳妇儿，要承受的压力很大。堂嫂嘛，是个本市土著，孔雀女，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优越感。如果不是因为最好的朋友孟非然被公派出国了，她也不会找堂哥去公安局接她。
话说非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电话，也不知道她在伦敦那边过得怎么样。
靳苹没在靳升家里多待，去上了个洗手间，洗了把脸就离开了这间空荡荡的房子。一个人走在地铁站里，看着身边脚步匆匆的上班族，她心里其实挺迷茫的。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
原本想搞个工作室，先赚点钱养活自己，可惜耳机被那个跟林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拿走了，工作室已经没戏。如果要重新找工作，她所学的生物制药就业面实在有点窄。过去她只是瑞明医疗的一个小小实验员，也没有参与过什么重要的科研项目，经验算不上丰富，接下来还能去哪家药企投简历？
难道真如堂嫂说的那样，在帝都这座城市里站不住脚跟儿，只能回老家种红薯么？
靳苹实在有点不甘心，可她又不想换一种方式，去做一个医药销售，她真正想从事的还是生物制药，想做一个研究学者。
在路边小摊儿吃过早点，靳苹回到租住的屋子里，打开电脑准备修改简历，再找找合适的企业投简历。
约莫中午时分，靳苹接到父母打来的电话，询问她工作的事情，她只说一切都好。离家在外的游子，对家里大多是报喜不报忧。
靳父在电话那边叹气，口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也不要瞒我们了，你被拘留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还麻烦你哥哥去接你，差点耽误你哥哥的事，这样很不好。苹苹，要实在不行，你就回来吧！好好复习，考个教师证，爸妈想办法找找关系，总能让你到县里的中学当个生物老师，这样也好过你总是去麻烦你哥哥他们。”
靳苹一愣，立马就明白过来，堂嫂肯定把她的事跟伯父伯母说了，伯父伯母才会把话带到她的父母那里。靳苹心里郁愤，觉得刘悦初这次做得有点过分了，明明跟乡下的公婆关系不怎么亲密，一年到头也不见带靳豆豆回婆家一趟，今天却特地往乡下打电话说她的事，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堂嫂越不希望她留在帝都，她就越要想办法留在帝都。
靳苹连忙说：“爸爸，我很好，进公安局是有一点点小误会，什么都不影响，我马上就会找到新的工作，放心吧！”
靳父仍是不放心，靳苹又安抚了几句，靳父这才稍稍宽心。
挂断电话之前，靳父又告诫她：“苹苹，咱们靳家的家训，就是要做正直善良的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的良心。你是不要去怨你嫂子多嘴，她是城里的姑娘，嫁给你哥，本就是咱家高攀了。”
“嗯，我记得的。爸爸，再见……”
靳苹放下手机，坐在狭窄的单人床上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嫂子就是那德行，不跟她一般计较，我大人有大量。”
往几家知名药企的邮箱里投递了简历，靳苹觉得有些疲惫，昨晚在公安局也没有休息好。想到那位混血酷哥离开前丢下的狠话，她还有点发憷，他总不至于找到自己的屋里来吧！
意识放松下来，靳苹软软地歪在床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口渴，眯着眼睛爬起来，伸手去摸搁在电脑桌上的杯子，不想竟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再仔细一模，发现这好像是一个男人的手。
“啊！”她吓得惊叫一声，顿时瞌睡全无，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戴墨镜的“林渊”又出现在她眼前，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的冷酷到底，左手上还戴着那块限量版百达翡丽手表。
很显然，此林渊非彼林渊。
“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她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
“你果然撒谎了。”对方的声音极冷，像是从寒冰地狱中传出来的，黢黑的墨镜上闪过一道杀气腾腾的光芒，置人于死地的凌厉，“焚心并不在瑞明医疗研发大厦的第五十六层，我把这座大厦地上部分统统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焚心的踪迹。”
靳苹回想起自己的下巴和胳膊被他卸下来的场景，心里阵阵发凉，一种无法名状的寒意从脚底板窜至全身，逼得她冷汗直冒。如果说第一次跟他相处的时候还带了几分戏谑和侥幸心理，那么此刻她是真的害怕了。
这假林渊跟林渊长得一模一样，不仅有着非比寻常的行动速度和愈合能力，还能够不动声色地破坏各种电子监控设备，这样的超能力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昨天为了逃命刻意欺骗了他，如果他此刻要杀她，那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就算她死了，警方也很可能想破脑壳都破不了这起杀人命案。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撒谎的。”靳苹恐惧得连声音都在发抖，从小到大她没有这么害怕过，原来当一个人真的面临死亡时，那种害怕的情绪是完全无法控制的。
她还这么年轻，还没结过婚，还有父母需要赡养，她不想死啊！
“我真的不认识什么焚心，那个耳机是我捡来的，我不敢骗你，我说的句句属实。”靳苹龟缩在角落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而下，嗓子跟着哑了下去，“我这辈子没做过坏事，一直都在做好事，你要问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求你了……”
假林渊似乎愣了一下，浑身上下那种凌厉的杀气瞬间消失殆尽。
他突然向她伸出一只手。
靳苹见那只手靠近自己，害怕得哆嗦一下。
那只手也停顿一下。
“求你别……别伤害我……”她缩成一团，声音细如蚊虫，几乎就要听不见。
那只手再次靠近她。
靳苹认命地死死闭上眼睛，等着对方以极快的速度了结自己，然而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来到，脸颊上却传来一阵柔软的触觉。
她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站在正对面的男人。
他只是用手指沾了她的眼泪，在指腹间轻轻摩挲，口中低喃道：“人类的眼泪……真是奇妙。呵呵，流泪是什么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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