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多舌小鬼

　　若璃思量着这番话觉得也不无道理。

　　方才还空荡荡的街道中，此时无数条岔口一致地往西面阴森的酆都大门延展。周边不时有几缕幽魂超越他们两个飘忽而去，而最前面有两个远远的鬼影，牵着数不尽的链条连成一串绑在鬼魂身上，也应该就是四下勾人魂魄的阴差了。

　　若璃新奇地望着看周边，灰蒙蒙的空气中唯有数不清的白影悬浮飘忽，暗夜下传来阵阵铁镣牵动的晦涩之声。恰似融洽的氛围下鬼气涌动，倒真是她从未见到过的诡异经历。

　　她忽然想到什么，迟疑地回首望向旁边的百里：“我们不是亡魂，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跟进去好么？”她微微蹙眉思忖着道，“刚刚鬼姬还叫你腾蛇的……腾蛇……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百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心间犹如被羽毛轻轻拂过，又柔又痒，但身体却像有微妙的电流飞速闪过，让他不由轻滞。多久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百里凝视着她幽幽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他略显失望的流转眸光，若璃沉吟片刻，还是微微摇头。

　　百里适才想要继续开口，却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怪里怪气地叫声：“什么人！”那声音不男不女，音调偏高却晦涩黯哑，就像是指甲在铁板上划过断断续续地划过，让人停了浑身不舒服。

　　一直走在最前方的阴差方才轻点人数，这才发现今晚上勾来的魂魄里面居然掺杂了两个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生灵。他也算是忙碌了大半夜，末了要回去交差却没料到出了这样的纰漏，堵在这酆都门口还算好，倘若要是给生人悄悄混着进了鬼界，那他可要等着挨处置了。

　　这阴差原本长得就是体型魁梧凶神恶煞，如今面色铁青，森然咧嘴露出里面尖尖地獠牙，昏暗的光线照着他怪异扭曲的脸更为可怖。“你们俩没长眼睛吗？阴魂的队都敢随便插，不想活了是不是！”阴差手中的铁条因为碰撞发出阵阵声响，伴着他怪异的声音极为阴冷。

　　若璃微微一怔，思忖着要怎么跟对方解释。还没等原本就慢半拍的思绪捋得清楚，只听得百里已经在旁边淡道：“让开。”

　　“哎呦。”阴差阴阳怪气地应了声，青色浑浊眼珠上下打量着对面毫无惧色的两个人，裂开干裂的嘴唇狞笑，“居然胆敢这么说话。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这等人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小子，别以为你长得俊就这么嚣张，想当年我活着的时候……”

　　阴差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火影迅速在空中闪过，流窜的火球几乎是带着强劲风声瞬间扑到阴差面前，却又在他鼻尖前硬生生地顿住了。鬼魂是最怕火的，阴差呆愣在原地，脸上夹杂着惊愕与骇异，瞪大了眼睛望着刹那间迸发而来的炽热火球，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旁边的阴魂也都害怕地往周边四散，只不过个个都被铁链前后串在一起，挣扎着各处逃窜只是聚成了堆，躲也躲不了多远。

　　阴差本身就后退几步，这下被身后的鬼魂拽的站不稳，大骂一声拉紧手中的铁链，训斥他们排好队别乱动。

　　吐着火舌的火球仍虎视眈眈地悬在脸前，仿佛瞬间就能把他的脸烧成灰烬。这个阴差新死不久，不过是生前作恶凶气较重，凭着一身煞气才这么快得了个勾人魂魄的差事。这本身就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再看到对面的男子面色不改，冷冽震慑的眼神似乎真是瞬间就能让自己魂飞魄散，阴差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百里唤出的火光顿时成了这片灰蒙蒙中最艳丽的色彩，整片排列而来的鬼魂都用骇异的眼神望着那团滚滚烈焰。

　　很快，看守酆都大门的阴差便穿过重重鬼影挤了过来。“怎么了，这都排着队乱什么乱！难道还要判官大人人等着不……”火光下那抹修长的身影却惊得他连“成”字都没说的出来，硬生生地又给咽了回去。

　　赶过来的阴差身型较为瘦小，长得尖嘴猴腮，两只极为惹眼的招风耳从帽子下乱糟糟的头发里伸出来，蒲扇似的与他那长脸尖下巴极不协调。见到百里之后他立马换上副谄笑的神情，弓着腰低眉顺眼地靠了过来：“腾蛇大人，您怎么有空到这酆都来了。您先消消火，这新来的阴差不懂事，冒犯了您，小的这就割了他的舌头！”

　　映衬着艳丽火光，后方那一抹婉影仙姿又使他瞪大了眼睛。阴差忽然开始变得结结巴巴：“姑、姑娘，您来了呀……您请，请……这个，小的眼拙，这才看到姑娘，您大人不计小鬼过……”

　　再见到这张娇美容颜，他这心里可是七上八下既紧张又激动。

　　这个阴差可是如何都不敢忘记十几年前眼前的女子魂魄被引来酆都的情景的。那时候他也是刚来鬼界不久谋了个看守酆都大门的新差，因为不晓得她的身份见对方长得漂亮便开了几句玩笑话，结果便得了老阴差一顿训斥，还险些就给真的割了舌头。

　　等到知晓了她的身份之后更是冷汗连连，倘若是自己早些知道了实情，就算给他上千个胆子也不敢上千调戏她呀。

　　看到眼前长相怪异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阴差忽然对自己这般毕恭毕敬，若璃一时间有些懵了，狐疑着问道：“你在跟我说话？”

　　阴差这才发觉了有些不对劲，又仔细地端详他们过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应道：“姑娘，您此刻还是生魂，怎么就跟着小鬼们过来了。姑娘可是有事？”他说着同样也小心地望向旁边的百里，那份唯唯诺诺的模样再映着他弯曲而瘦小的身板，就像是收了多大的压力似的。

　　“嗯，的确是有事。我们想要来找一个女子的魂魄，新死不久，看看她有没有投胎。”若璃老实地应着，心下还念这鬼界也不像是司空说着的那般吓人啊，出了方才勾魂的那个阴差有点凶，眼前这个鬼丑是丑了点，但却礼貌的紧。

　　对面的瘦小阴差立即点头，青色的眼珠转向旁边把玩火球的百里，拱手行礼道：“小的这便去禀告判官大人。还请您与姑娘稍等片刻……不不，两位大人还是随小的一同前去好了，也可在殿内稍作休息。”他用脚踢了踢旁边傻掉的勾魂阴差，小声斥道，“还不快跟他们赔礼！你还真不想要舌头了！”

　　“是小的无礼冒犯两位！”勾魂阴差态度转得倒是挺快，立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头都不抬地颤道，“两位大人息怒，小的知错、知错了。”

　　百里手指轻摆，在空中流窜的火球陡然消失，就连炽热的气焰也随即消散，周边又恢复了灰蒙蒙一片。他不再继续与两个阴差纠缠，事实是，从两方交谈之后他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而已。与这些人交流就简单的方式便是用强势说明一切，连麻烦的解释都不必，最起码他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

　　“走吧。”

　　进了那道森然可怖的大门，若璃很快便发现原来传说中的鬼界与人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街道四通八达，周边各色店铺，远处大殿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来往魂魄皆是排列地往前飘行更有着说不出的秩序。要非说有什么不同，怕就是光线有些昏暗再加上萦绕在空气当中用不散去的鬼气罢了。

　　没过多久两人便随着小鬼来到了一座楼台前，层层青瓦铺展开来，在缭绕青雾下亦真亦幻，里面飞阁流丹，层楼叠翠，华丽至极。在门前看着的阴差远远地见到他们过来刚开始有些好奇，可稍微走进之后看清楚了来让人的模样便顿时明白了过来。他向旁边的小鬼而语几句，后者则麻利地转身进了殿内。

　　方才看守酆都大门的阴差将两人送来之后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又回去了自己的岗位。

　　迎接他们的阴差同样也是十分客气，弯着身子请两位客人进入厅堂等候，不但看座还端了两杯茶水过来。若璃被这一系列的客套举动都弄懵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按理说她只是个生人，擅闯鬼界怎么说都有点于理不合。这里的鬼非但没有抓他们去审问还客客气气地像是迎接贵宾一般，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小鬼们长相多么的奇怪可怖她都直接忽视了过去。

　　难道是因为百里的身份？腾蛇……腾蛇……这个原本陌生的词倒是使得若璃脑中依稀多了些绮丽的记忆流片划过，但是模模糊糊，转瞬即逝了。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歪着头茫然地望向旁边仍旧安然悠哉的百里，水眸流转，再次在脑中搜索着依稀与他有关的记忆。

　　“怎么，有事要问我？”百里修长的手指轻快地拨弄着琉璃茶杯，含笑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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