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端倪
卡车在颠簸的路上摇摇晃晃，像是个喝多了的醉汉，好在一众团员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路途，并没有一人因此而感到不适。
车队出发了大半个月，举目四望处已是绿草满盈花儿芳香，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但对于孟静来说，其实更渴望大城市的霓虹多一些，人往往会对所缺少的充满向往，就像天上的神仙渴望着凡人生活，而凡人又偏偏渴望成仙，矛盾一直存在，两者从来不可兼得。
但无论怎样，当车队停在这个有着三千二百米高的大草原上的时候，孟静还是被眼前一望无垠的瑰丽景象所震撼，她站在牢笼中，一线之隔处便皆是自由与向往。
她摇摇头甩甩脑袋，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统统抛掉，努力让自己接受现实。
大小白在她怀中汪了一下，还是一副小小狗的模样，这些天一直在拿馒头掰成小碎渣和着水来喂它吃，亏得小家伙不挑食，不然很可能就在路途中离开了这个肮脏又美好的世界。
下车的团员们开始忙忙碌碌，孟静不用去干体力活，在没能找到崔雨的身影后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要生活半年甚至更久的地方。
这次住宿一切从简，活动方给马戏团配备了众多帐篷，团员们随着活动方派来的师傅学习如何搭建，开始难免笨手笨脚，被派来的师傅吼也不气不恼，但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谁还不要点面子？
说来难其实也很容易，两三次后大家基本掌握了窍门，在彼此配合下，一顶顶帐篷便支在了茫茫草原中。
等全部都弄好后已是将近傍晚的时刻，大家神色疲惫，李建军拿着人员名单开始分配帐篷，孟静自然是和李二姐一顶。
像这种超大的军用帐篷孟静也是第一次见，进到里面，是两张组装起来的钢丝床，地面是青草，完全没有铺垫任何东西，孟静唯一担心的就是夜晚会不会有虫子？
想来担心也无用，真有虫子也没什么好办法，孟静先把床铺弄好，在把洗涮的东西摆放整齐，又去外面复杂后勤的活动方那里领来了一个炉子，这个倒不难弄，就是以孟静一米六的身高搭建烟筒稍微有些吃力，不过这不打紧，稍微费些力气一个看上去充满生活气息的帐篷便已在孟静的布置下收拾妥当。
外面适时传来了放饭团员的呼喊，孟静带着小大白出了帐篷，团员们正拿着碗排队领饭，如果不说，还真是像极了那些难民。
孟静自嘲的笑笑，拿着两个碗走到队伍的最后，还是一直没看到崔雨的身影，也不知道那小子跑到那里去了一整天都没看到人影，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孟静忽然就有些担心，她摸着怀里的大小白，怎么也无法让心里平静下来。
百爪挠心之际，一个身影忽然悄悄的从背后抱住孟静，孟静如同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刚想呼喊，那人已经用手捂住孟静，他把嘴巴靠近孟静的耳边有些调戏的说：“小静静，有没有想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静才从紧张状态放松下来，她有些气恼的小声质问道：“你这一整天跑到那里去了？”
崔雨哈哈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还记得在路上的那个小镇子嘛？嫂子要买点生活用品，就让我陪着去了一趟，后来又找车什么的，弄到现在才回来。”
“怪不得你身上都是香水味儿”孟静把崔雨在自己身上的爪子拿开，人太多，总叫他抱着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在孟静的观念中，还是属于偏保守的那种。
崔雨无所谓的耸耸肩，也不敢过于放肆，毕竟孟静是李建军的干女儿，王梅虽然没有明说，崔雨也不想做的太明显而招来王梅的质问，那样可能就断了唯一的收入来源。
经过这一打岔，两人都不再有过于亲密的动作，不过那种属于恋人之间的甜蜜在两人脸上是怎么都隐藏不住的，无心之人怎样都不会发现，有心之人，哪怕只是你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有可能牵动他一整天的情绪，在整个团里，能这样关心这对新人的恐怕唯有康兆晨了，或许应该说只是单纯的关心孟静。
他坐在属于自己帐篷门前的那张小椅子上，已经很多天没什么胃口的他脸色有些蜡黄，精神很是萎靡，每每看到孟静脸上露出这种甜蜜的笑，他的心脏总会感到一种无力到窒息的悲伤，他困在无法自拔的灰暗世界中完全迷失了自己。
谁都没有道理为了一个人而放弃了世间所有美好，可他就是想不明白。
他时常会想，我的缺点也许很多，比如不会说情话，比如不懂女生口中的浪漫为何物，比如没有钱，比如长的不好看，可是我可以给你我的所有，我生下来到现在的所以一切，毫无保留的，那，为什么偏偏是他而不是我？这般想着，就越发的自卑，陷在没有人开导的无尽深渊中，导致本就沉默寡言的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一整天都阴郁的让人看到就会觉得他要死过去一样。
没人会在意你的痛苦，即便相识，如果你不愿说，也没人会深挖你的悲惨经历，人本就是自私的动物，众团员每天工作就已经非常累了，实在没那个闲功夫来当你心灵的拯救者，自在一天，无忧无虑，才是这里的人所有期望。
所以他看上去形单影只，孤单的不如一只家狗，他在远处看着这个喜欢的女孩子，抓住自己胸口，眼泪又无声的落下来，有时候喜欢，真的是很多人的一厢情愿。
孟静打好饭后端到属于自己的帐篷，李二姐最近的脸色好了许多，没见崔雨的一整天同样也没见到李二姐，孟静对此可不敢多问，历历在目的事情多的孟静都不愿去想，她把饭菜放在李二姐的面前，摆好筷子，才在自己的床边坐下小口的吃起饭来。
初来乍到的牡丹马戏团在夜晚是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电线还没接好，就是想玩个扑克都找不到地方，草原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暖和的天气到了晚上不穿件棉衣出去别人见了都会忍不住骂你一声傻逼，恶劣的天气加上一整天的舟车劳顿，大家便早早的躺在并不是太温暖的被窝里。
草原的第一夜就这样平凡无奇的度过，也许在漫长的一生中像这样的一天并不会在他们的大脑的记忆中占据那怕一角，只是时光勿忘，愿你抬头时不只是怨恨无用时光。
第二天大家很早起来，穿的很多，吃过饭后动手开始搭建舞台，远处的操场有马儿陆续被穿着民族服侍的汉人赶过来，两边画好跑道，山顶处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成群结队的人在修建娱乐设施，卡丁车之类的东西吸引了孟静的注意，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难免好奇，左右无事，李二姐吃过早饭后就不见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既然是一起演出的，这种东西应该能玩玩？不过她口袋空空，一毛钱也没有，难免少了些底气，万一走过去说明来意还是要钱才能玩怎么办？
因为自己给李建军添麻烦这种事怎么想也是够蠢的，幸好崔雨今天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早就出现在视野里，她回去把小狗狗放在床上，用被子围了一个烟筒状，很高，左右试了试，确定不会塌后才把大小白放在被子中间。
崔雨在和团员们搭建舞台放置物品，人太多的时候孟静也不太想去找崔雨，很怕起哄，只好蹲在一边等待时机。
王梅不知何时从娱乐城那边走过来，今天的她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服，好像是前些日子特意烫的大波浪卷发，挡住了胖胖脸的两边，只是独自上的三道湾怎么看都有些煞风景。
她在舞台边指指点点一番，又把崔雨喊到自己身边说了些什么，便带着崔雨离开了人群，蹲在草地上殷切期待的孟静失望的像只受了伤的小猫，怎么找苦力总是找他的小崔雨，不能换换人？
她有些不甘心，站起身来，远远的坠在后面眺望，走了不是太远，王梅和崔雨一起上了一辆越野车，车子飞速启动，在大草原上横行无忌马力十足，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孟静叹息一声，往回走的路途上不时有卡丁车在它身边开过，速度不快也不慢，坐在车里的人儿笑容满面，有小情侣，有一家三口，老人也有两三对，每个人都是面带开心的笑容，与草原的阳光一起，显得那么美好。
马戏团里有个叫虎子的小伙儿，和康兆晨差不多同期入团，被父亲家暴到受不了的他偷偷跑到县城一家小饭店当起了后厨童工，一次晚上下班路过马戏团逃票看演出，被在后台准备的李建军抓了个现形，虎子在李建军骇人的目光下如倒豆子般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番，李建军便三言两语画了个大饼将这小子拐骗进了团里，进了后发现没什么钱赚，穷人家的孩子也没那么多讲究，有饭吃有地方住就已经很好了。
虽然苦是苦了点，也比之前强上一百倍，就这么在团里一直呆了下来。
今早儿李建军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他找几个人去山下的县城里买一些呼啦圈之类表演用的东西，看舞台弄的差不多，他随便喊了几个人准备走，路过舞台一边，康兆晨正无精打采的坐在草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虎子狐疑，这瓜娃子这些天是咋个了？死爹死妈了？在这么下去怕是人都要傻了，出于好心，她喊道：“康子，走走走，团长让买些东西，去躺县城，老子带你看看这草原上的县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康兆晨本不想去，一听是团长的安排，就站起身，随着众人上了大卡车。
小镇叫黄冈，人口不过五千，大多数是藏民，卖货的铺子少到可怜，方圆十里就这里还能买到东西，在远就不要想了。
康兆晨在队伍中浑浑噩噩的走着，虎子也管不了那么多，第一次带人买东西，可不能丢人了。
正午，紫外线强烈的让人抓狂，康兆晨抬手擦了擦汗，才终于正八经儿的打量起这座小镇，远处有家叫红玫瑰的旅馆，两个身影一晃而过，女的有些胖，男的贼头贼脑，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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