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六壬山。

        灵须领兵将六壬山主要进出的道路团团包围，但是因为归夷的命令，现在还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更何况六壬山有太素留下的守山阵法，即使他们强攻，也决计讨不到多少好处。

        如今天下尽数在他们的掌控中，等到归夷找到六壬山阵法的弱点，到时候攻取六壬山自然是囊中之物，也确实不用急在此刻，白白做一些无用功。

        至于六壬山内，当时有丹听从她的话立刻回去没有一点犹豫，是因为他知道以他的本事留下只会成为息守的包袱。他早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知道进退的时机。他尽早离开就可以尽早通知消夏和巢明等人立刻回守六壬山，同时他们也可以尽快整合兵力突破灵须的包围，从沂水攻破云宫，支援息守。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或者说在当时让他立刻义无反顾离开的原因，是他们都绝对相信息守的命令。至于后续的安排和想法，全是多年经验之后再在脑海中形成的正确判断罢了。

        现在他们已经从六壬山鲜为人知的小路全数返回，只等天色昏暗、灵须的防守松懈的时机，再一举突破。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归夷会直接带着息守，以如此高调的方式降临六壬山。

        六壬山外，灵须早已带领众人恭恭敬敬地跪迎，远远望去黑甲如林，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视线。

        归夷挥了挥手，众人方才敢起来：“攻山吧。”

        甚至一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灵须却不敢多问，闻言立刻下达了命令。

        息守站在归夷的身边，眼睛仍然绑着看起来轻盈飘逸的丝带，实际目光中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耳边充斥着兵器甲胄交接的声音。

        显然，即使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下，有丹等人的反应也非常迅速，训练有素的军队很快集中起来，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冲到前线应对灵须的进攻。

        于是，所有退防到六壬山的人，几乎没有多久就看见了立在云端的归夷。他还是一身单薄的月白长袍，晦暗的阳光下衣摆浮现出熠熠流光，在风中猎猎作响。苍白俊美的侧脸犹如少年，然而眼神中的冰冷却叫人不敢直视。

        最引起他们注意的是，息守神女赫然也站在归夷身边半步的地方。她乌黑如漆的长发此时只是被简单束起，身上只穿着素白长裙，体态窈窕修长。

        而她原本温柔清丽的双眼，此刻却被一条丝带缠住。那丝带在风中飘摇翩跹，犹如初夏粉蝶，柔美无比。

        见到所有人都发现了息守的存在，归夷满意地让灵须下令停止攻击。于是交战暂停，所有的目光更是完全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息守听到耳边似乎听到巢明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似乎想要立刻冲上来救她，幸而大概是被身边的人拦住了。

        “区区蝼蚁，你也想救她吗？”归夷的神情殊无悲喜，然而这样的话从强大如他的口中说出，却好像就带上了某种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慈悲。

        息守顿觉不妙。以归夷一贯的行事作风，肯这样耐心地和巢明交谈，自然不会是因为转了性格。

        果然巢明大概是被这样的语气和息守的处境激怒了，挣脱身边人的阻拦，不顾一切冲出了六壬山的屏障，飞身到归夷面前：“也许我甚至不能和你一战，但我绝不能坐视神女在你这种魔头的手中。”说着提剑就要向归夷刺去。

        归夷的神情就像屠夫观察待宰的牲畜，神情愈是怜悯，其中的意味就愈是讽刺与冷漠。

        尽管目不能视，息守依然敏锐地察觉到归夷的右手已经开始蓄力，若是真的等巢明冲到归夷身前，只怕立刻就要化为齑粉。

        来不及再多想，息守立刻上前一步，锋利的陌刀刀刃折射出凛凛寒光，拦在两人之间。

        “终于肯出手了。”归夷转过身，意味深长地幽幽说道，“我还在想，要是我不止是蒙住了你的眼睛，如果我再做下去，你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

        “我从不做没意义的抵抗。”息守轻嗤一声，不以为意。顾不得法力还未完全恢复，她的银甲如细密的鳞片，已经层层包裹住了她纤秀姣美的身躯。

        “说的真好，所以你觉得你现在的抵抗就是有意义的吗？”归夷不冷不淡地嘲讽道。

        “下去吧。”息守没有回应归夷的嘲讽，顾不得转身只是背对着巢明说道。

        巢明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神女……”

        “下去。”息守加重了语气，巢明只得依言退下。

        既然摊牌，息守此刻就要全力出击。可是归夷束缚住她眼睛的丝带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坚韧非常，以她的修为一时间竟然也不能立刻摆脱。

        而发觉她想摘下丝带的意图，归夷当然不会听任她行动，于是还没等息守想到怎么处理眼前的障碍，一道法力已经直直地向她所在的方向飞来。

        这时息守干脆放弃了摘下丝带的想法，全神贯注用听力判断攻击的方向。幸好此刻这里的敌人只有归夷一人，息守辗转漂移间轻灵地如同一片落叶，是以归夷数次凌厉的攻击都被她轻巧躲过。

        三五个回合后，息守渐渐弄清了归夷的攻势，想要反治其身预判他下一次的动向展开反攻。

        但她此刻毕竟目不可视，归夷大概是也猜到了她的意图，息守没想到下一次攻击竟然只为了封住她的行动。

        最后躲避归夷攻势的落地，却正好落在归夷的手中——字面意思的手中。息守被归夷牢牢地钳住挣脱不开，就在这时，一直绑在她眼睛上的丝带突然滑落。

        息守的眼睛乍然见到强光，忍不住闪避了一下，归夷却用双指捏起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眼前的画面。

        “我是魔头？那你们高贵美丽的神女又是什么东西？”

        眼前是归夷幻化的云镜，两人的身形双双映在镜中，却不再是各自绝美的仪态，而是两团模糊混乱的黑影。

        说黑影几乎是一种极致的美化，因为倒影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是光线都照不到的绝对暗处，其中还有无数密密麻麻不知名的气涡像触手蠕虫一样交织着碰撞着。

        而之所以能看出这种蠕动的痕迹，是因为他们活动的边缘都会泛出一种类似光照在油脂上被分解出的彩色。而这种彩色毫无美感可言，只有让人晕眩作呕的恶心。

        这种蠕动甚至也没有规律可循，简直是一堆被剥皮的虫蛭肉块凭着本能在活动、在撕咬、在尖声鸣叫。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场景仅仅是凡胎肉眼能看到的一部分，这意味着甚至没有人敢肯定，这两个人本身是否真的只是显示出来的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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