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云宫。
归夷高坐在大殿正中，息守陪坐在他身侧不远处。
后辛端正地立在巍峨宫殿长长的石阶下，恭敬地向归夷汇报战况：“启禀我主，自我主重临世间，仰赖我主的福气，近十日来，属下等已经攻破浦关千里之地，人族所率领的残余人兵羽兽已经退守到六壬山方圆百里内。所占领的地界正按照我主的计划布下阵法，只等那六壬山一破，天地人间山河尽数在我主掌控下。那时我主坐镇正中大启阵法，太素所创立的道法如何能挡？”
归夷听了只是淡淡的，看不出一点喜怒，半晌后，他才慢悠悠地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来见见息守神女吧，你是认识她的。”
后辛应承，转身向息守行了礼：“神女聪明绝世，且我曾经是神女的手下败将，不敢妄自托大。”
话虽如此谦敬，然而谁都看得出，眼前名动天下的息守神女此时失去了她的陌刀、没有了她的银甲，只余一身素色长裙。她温柔清丽的眉眼总是微微低垂着，纤细的手腕脚踝上缠着沉重的锁链，显得比西子文姜还要柔弱三分。
息守抬眼看了看后辛，思索片刻，方才想起来他这个人似的缓缓地说道：“哪里，最后还是中了侍者的计，要不然何至于被带去潜渊，丢了本源，以致你主降世，自己今日也沦为阶下囚呢？”
后辛听了这话，只是把眉眼垂得更低，仿若谦恭不已，心里其实甚以为然，只是面上不露出来。
归夷满意地看着后辛的应对：“六壬山的事无需你动手。你们我还不知道吗？对付人兵还勉勉强强，怎么可能从太素的地盘讨到好处？”说着冷冷地睨了息守一眼。
然而息守始终安之若素，恍若未见。
反倒是后辛连忙告罪：“属下无能。”
归夷挥了挥袖，阻止了他接下来更多请罪的陈词。
“总之关于六壬山所有的事情，你们从现在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擅自行动。”归夷想了想，“你现在只负责一件事，给我牢牢看住息守神女。”
后辛刚想答应，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息守，神色又有点迟疑。
归夷看到，颇为不耐烦地皱眉道：“她现在被封住了法力，宛如凡人，凭她自己绝对挣脱不了我的桎梏。况且她若有一点异动，我立刻就能察觉到，你只要跟在她身边，一步不许离开就行。”这话既是说给后辛听的，也是给息守的警告。
后辛这才俯身恭声称是。
见息守神色不以为意，归夷又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当然，毕竟神女现在行动不便，又是我重要的客人，若是她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过分的，你也尽量满足她就是。自然，这里的分寸，我想你会把握好的。”
后辛诺诺答应了。
“好了，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说罢，大殿高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归夷离开之后良久，息守缓缓起身，不疾不徐踱步到后辛面前：“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属下不敢妄自猜测我主的行动。”说是不敢揣测，实际是防止息守打听归夷的动向。是以后辛的声音略有生硬，只是姿态依旧是恭敬的。
此外，后辛还留意到，除了手脚上锁链，息守的左脚似乎有些异常，行走间总是有些僵硬生涩。然而她又像是有意走得很慢，尽量不把这种异常流露出来。
“他去了六壬山。”息守悠然地说道，转而又换了轻快的语气，“你知道他为何要去六壬山吗？”
“我主行动必有深意，属下不敢擅自过问。”依然是应付的语气。
“六壬山脉保存有太素大神当年创立的道法本源，他想找到这东西，毁掉它，从根源上解决这个世界。”
息守能看出后辛这次在很认真地听着，虽然他的头始终没有仰起一点，但是这样的消息，足以调动这里任何一个人的兴趣；而显然，归夷从来不指望别人代替他在这件事上出手，因此也懒于分享给手底下的人。
“我知道你们虽然诞生于太初、行动于太虚，但因为道法的存在、因为这个世界的存在，就像此刻的我一样，自身存在的一部分被戴上了枷锁。这一点，你也好，你手下的人也好，乃至你的主神也一样。这种异物感迫使你们必须打破这方世界——道法规则的存在使你们不适。”
后辛忍不住震惊地看着息守，似乎被从来没料想这样的话，能从一直作为最棘手的敌对势力的人的口中说出。他快速整理了情绪，朗声道：“想不到神女竟如此通情达理。”
息守这样不疾不徐地说着，闲庭信步般走走停停，不多时已经走出了有一段距离。后辛不得不跟在她身后，再不远处还有六个兵将，名为护送实则为归夷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他们脚下是缭绕的犹如云烟一般的介质，稍远一点望去则是一片全然茫茫的白色，这种白色乍一看像近在手边的幕布，细细看时又远得没有边际。
甚至连这白色也不是一种颜色，只是一种落在眼底的空洞。他们行走的身影，就虚虚浅浅地落在这空旷上，轻得像游鱼从水底划过。
而那之前归夷和她所在的宫殿楼台，此刻也已经随着归夷和她的相继离开，消失得全无踪迹了。和太素一样，归夷拥有造物的能力，只是他从来对此漫不经心。
方生方灭，即灭即生。云宫就是这样的所在。它不在天地以内六合之中，但因着现在正是攻打六壬山的关键时机，这里与天地六合的距离十分贴近。或者严谨一点说，那并非一种空间上的距离，而是超脱于两种存在之间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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