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凉川 下

　　“你说的凉川难道就是唐老身边的影子？”那股肃杀的气息，很容易让沈惊枕联想到那个一剑将自己掌风化去的白发青年。那人武魄之强大，天下罕见，蜀中能有这样的人物，怪不得唐老大能够有恃无恐。

　　“可不就是他，他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大家都喊他影子，因为他平时就像影子一般守护在父亲身边，为他消弭一切危险。但现在除了我又有一个人知道了他的名字了，呵呵。”唐棋咯咯地笑着，可爱娇俏无比。沈惊枕一时恍惚，竟差点忘了眼前这人是曾一招化去他和关墨对峙之人。

　　沈惊枕说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怪不得刚才似乎有些生气，你不如让他出来吧，好歹让他原谅我唐突之罪。”

　　唐棋却眼睛一翻说道：“知道又有何妨，我跟你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再说了，他现在早已远去了，你让我怎么找回来嘛。”

　　“走远了？你怎么知道他已经走远了？”依照沈惊枕的机警，周围十丈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掌握，这人的轻功也太过骇人，来去竟然如此自如。倘若这样的人成为杀手，又有几人能逃得出他的手心去？

　　“他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我和父亲才能嗅得出来，如果你要想的话，我也可以将这个办法教给你。”唐棋眼睛瞪得老大，望着沈惊枕。

　　沈惊枕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孩，那眼神竟然是如此清澈，就像是那秋日的天空一样，除了洁白的云霞，竟是一尘不染。沈惊枕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他想触摸一下这双明亮的双眼。这双眼睛干净地让他几乎忘记了这世间一切的罪恶与丑陋；这双眼，竟让人感觉到这世界上的一切存在都是那样的污秽。

　　唐棋见沈惊枕伸出了右手摸向了她的脸，羞赧不已，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皮。她眼睛一动，沈惊枕立刻惊醒，伸出去的双手，就这样停在了原地。唐棋久久没有感觉到那双手的触摸，心下有疑，抬起眼皮一看，沈惊枕的手正要收回去。心中一阵急切，伸手抓住了那双尚未来得及缩回的手。

　　沈惊枕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就感觉自己那只手被唐棋捉住，缓缓摸向她的脸颊。唐棋捉住沈惊枕的手，用的力气不大，但沈惊枕就是无法挣脱这只玉手上的魔力。

　　忽然，指尖一阵柔软，沈惊枕中指指肚已经触到了唐棋的面颊。那种感觉，让沈惊枕的心神动摇不已，那时他的心中，只想一心将眼前这个女孩拥入自己怀里，一辈子都不放手；那种感觉，让沈惊枕仿佛陶醉在童年时简单快乐的梦境里，让人一辈子都不想清醒过来。

　　唐棋明亮而又清澈的眼睛望着沈惊枕，她看见了沈惊枕深邃的眼中不再那么冰凉，不再那么的不可动摇，相反，那是一种热情，是一种快乐和温柔。唐棋的嘴角也慢慢生出幸福的微笑。然而，就在她沉醉其中时，手心忽然被抽空，沈惊枕的眼神瞬间又恢复到了以往幽暗深邃的模样，继而是一声低沉的闷哼。

　　那声闷声正是来自沈惊枕的，唐棋看到了沈惊枕嘴角溢出的鲜血，借着月光，不难看出沈惊枕此刻苍白的脸色。她的心正一点点地朝无底深渊沉下去。

　　“二小姐，你在西陵宫修的是什么法术？”沈惊枕忽然微笑着问道。

　　“控心术。”唐棋低着头，长长的秀发盖了下来，让沈惊枕看不到她眼中的悲伤，看不见她眼中流出的泪水。

　　沈惊枕淡然说道：“果然是，没想到二小姐年纪轻轻，就能将控心术修行到如此地步，果然是不简单。”

　　唐棋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波动和内息的紊乱，说道：“我没想到你的内心能够如此强大，我以为我控心术修行的已经足够好了，没想到会在你这里遭遇失败。我知道关墨的内心难以操控，但他却远不如你。我甚至怀疑你的心是铁石做的，不然怎么会如此强大？”

　　“你对关墨施术了？”沈惊枕的语气忽然变得冷若冰霜。

　　唐棋拂开额前的头发，揩掉眼里的泪水，笑着说道：“放心，你们俩施的控心术不一样，我没想过要难为他。过两天他就能回过神来了。”

　　听她如此说，沈惊枕才放下心来，从袖管里掏出一方手绢递给唐棋，让她擦一下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她说道：“其实你今天失败，也不是全无道理的。之前我跟关墨都被控心术影响过，所以我对那种感觉很熟悉。所以，你也不用自责了。”

　　唐棋抬起头来，推开沈惊枕递过来的手绢，看着他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是在为我的失败自责？”沈惊枕被堵住了口，却听唐棋说道：“师父说控心术中最难学，最危险的是媚术，所以我的媚术向来用的十分谨慎。到今天为之，我只对两个人用过。一个是凉川，另外一个就是你。”

　　唐棋接过沈惊枕再次递过来的手绢，将头别过去，又接着道：“我对凉川施媚术的时候，他知道，他也心甘情愿。所以直到现在，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却还是这么痴心的爱着我。毫不违逆地执行着我对他交代的每一件事。”想想凉川平时的好，唐棋哭得更加厉害了。

　　没想到唐棋的控心术如此厉害，怪不得唐老大会如此信心满满地将自己女儿嫁给关墨，而不用担心关墨成为第二个汤山。

　　“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惊枕叹了口气说道。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便是什么都不说。

　　“你没有什么可抱歉的，都是我不好。”唐棋抹掉泪水，望着池子里水波滚滚，继续说道：“从今天在人群中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不知道，修习控心术的人对这种事情，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和准确。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便在你身上施了控心术，但那时候你的注意力不在我这，所以那种效果并不是很好。但当你后来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的心却突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撞了一下一样。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控心术恐怕要在你这输掉一生了。”

　　回想当时情景，怪不得会如此冲动，心思紊乱无比，原来早被人给盯上了。沈惊枕想通了这一节，便向唐棋说道：“你既然知道你的控心术在我这行不通，现在又为何还要这样？”

　　“你不懂，你个傻子，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沈惊枕被她这话说的一时莫名，唐棋见他一脸茫然，气道：“因为我喜欢你啊，笨蛋！”这下，连一贯沉着冷静沈惊枕也被唬得呆了。甚至还心疑她是不是又在自己身上施加了什么法术，可周身检查一遍，却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起初，我本来不想对你施媚术的，我渴望的是得到你真实的感情。但是我越是如此渴望，越是控制不住要对你施控。你能明白那种感觉么？不，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就像你这么冷血的人，又岂会明白？”唐棋的泪水停住了，但心绪却开始紊乱起来。

　　沈惊枕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以前在洛阳受训的时候，老师在说到控心术的时候，他曾对控心术有一些了解。此番见到唐棋如此模样，知道她一旦控制不了，便会走火入魔。当下，忙拉过唐棋，按住她的背心，将真气缓缓向她身体里度去，帮她引导体内混乱的真气，以及镇定心神。

　　“你既然已经脱离了控心术，现在还在假惺惺地做什么，不如立时让我疯掉算了，也省得日后的痛苦。”唐棋再一次泪如决堤。

　　沈惊枕皱着眉头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做一个正常人，总比做一个毫无自我意识的疯子要强得多。”

　　唐棋冷笑道：“是啊，受罪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能将这话轻轻松松地说出口来。”唐棋的笑容里藏着三分悲戚，七分绝望。

　　沈惊枕说道：“不要再说话了，你的心神越来越乱了。”

　　唐棋充满哀伤的双眼，望着沈惊枕幽幽地说道：“你知道么，这控心术只要施术失败就必然会反噬施术人？”沈惊枕闻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聪明如沈惊枕者，很快便明白了个中含义，那正是“以己之道，还施己身”的法门。明白这一点，沈惊枕心中更是无比愧疚。

　　唐棋继续说道：“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你心中没有我，那便是我的命。反正我本来就喜欢你，就算反噬也没什么，就让我这一生之情尽倾于你吧。说来，我还是幸运的，起码我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了我所中意之人。让这一生情有所寄。多少修行控心术的前辈们一生谨慎，唯恐深陷其中。人生如此无情，那活得又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这样？”

　　唐棋缓缓站起身子道：“你不用为我耗费心神了，我已经大好了。”随着唐棋心绪疏开，沈惊枕明显感觉得到唐棋体内的真气渐渐平复了下来。而唐棋整个人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相信，那一刻，唐棋即使没用任何法术，她都依然是最美的。

　　“我抱抱你可以么，知道么，我真得很渴望你的怀抱，我好想知道，偎在你胸膛里的感觉是不是会让人很安静。”唐棋微笑着对沈惊枕说道。

　　沈惊枕想了一会，还是没能拒绝她，张开了双臂，将唐棋拥入了怀中。

　　“沈惊枕！你这个禽兽！”就在沈惊枕将唐棋拥进怀里的那一刻，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那一刹那，沈惊枕的整颗心都成了下去。

　　唐棋被这声喊惊了起来，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关墨和莫小奴一脸怒容地站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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