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最后的战役 下
奉惊雷，驭骄风，燹火吞销金甲城。怒剑朝天阙，鬼殿银戟横。阖断汹澜，捭折弥峰，云梦初开众相生。龙虎一夕争。
飞雪漫天扬，凉川启战端。为救心爱之人，凉川怒雪中挟剑而来。
“你挑起我的怒火了。”凉川一语未必，墨玉剑早已到手。魂破梦明目之下，凉川武魄之强大，早已一目了然，然而，心中虽生惧意，嘴角的冷笑却依然不改。
心念催动，凉川顿时陷入一片水墨意境之中。山河永寂，目之所及，尽是一色黑白。水墨之乡，演绎终极意境。那一片泼墨大境，其意远，其境深，实不可测。
凉川自小便在西陵宫长大，对于这种控心术营造的特殊意境，根本毫无惧怕。他知道，魂破梦若想伤他就必须出现在意境中，否则这种意境对于意志强大的凉川来说，破之只在弹指之间。果然不出凉川所料，没让他久等多时，魂破梦便出现在了这个意境之中。
魂破梦拿着道，一把细长的江山长刀。自出洛阳亲手杀了自己教官以来，这把江山长刀，魂破梦从来都没有用过。
在洛阳的时候，教官亲手将这把刀交到他手上，并言他智计卓绝，可保万世江山。此特送他这把江山长刀，对他之期望，不言而喻。然而，就在他们艺成出师，就要这这锦绣江山打出一片晴朗天下时，接到的第一个任务竟是要杀死对自己殷殷教诲的教官。
自从完成任务之后，魂破梦便彻底改变了心性，而那柄江山长刀他也再也没有用过。大家都知道他最擅长的是控心术，却没有人知道他最擅长的是刀，而且是这柄几乎可以溶进自己血脉里的江山长刀。
此番遇到凉川，他便知道此人是他今生最大的敌人，无论是那强大的武魄还是坚硬的心智，都是他平生仅见。
江山刀对墨玉剑，一时间在那幅水墨大境中，演绎着别样的唯美。
凉川剑未出，先夺人生存意志，但见他剑气纵横，杀意凛然。魂破梦却丝毫却意也无，一心挥着手中的江山刀。二人过了二十余招，魂破梦是招招不老，屡攻屡鲜。凉川却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三招，但就是这三招，进可攻退可守。出招的圆润浑如天成。任魂破梦想破了脑袋，就是想不出办法来破凉川这三招。
就在魂破梦和凉川打的难解难分之际，水墨大境忽然产生一阵剧烈的波动。魂破梦身处自己的意境中，抽不开身，而境界的波动对他影响极大。魂破梦身形一晃，头疼欲裂，这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一个和自己修为不相上下的控心术修行者。
然而，这时想到这一点却已经晚了，因为凉川的剑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喉咙前。他甚至可以感受得到墨玉剑上浮着的绝望地死亡之气。
“饶了他吧，反正他现在也已经废了……”
……
……
剑门镇外的大树上。玄惊恐的抬起了头，正见一白衣青年，一边倚在树干上，一边饮着手中的酒，而那把被习武之人视为性命的剑，却搭在晃荡不停的腿上，好像随时都能够掉下来的样子。
不消说，这人必是李纯白无疑了。他受关墨这命在这堵杀玄，闲着无聊，又怕被人看到，所以把自己挂在树上偷偷喝酒。没想到他千等万等的人竟然跟自己上了同一棵树。就在他刚想一剑结果了玄的性命之时，却见关墨赶来，他怕关墨发现他喝酒，便一直忍道了关墨离去。
听到玄口中说的那句话，感觉甚是好笑，但玄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他现在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跑，能跑多快便跑多快，甚至连身形都不知道稳住，就毅然决然地跳下了树。
李纯白也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他还想要逃，这人类的生存的意志可真是强大啊。但感慨鬼感慨，手上却丝毫没敢落下。那原本松散地摆着腿上的长剑，竟像有了意识一样，飞一般的向玄奔袭而去。
这把是初时关墨时，从关墨那得的宝剑，之后在他的手中为云庐立下不世之功。此番，这把宝剑在李纯白的驱策下，一头扎进了玄的身体里。玄再中一剑，本该命绝，但他死前激发出来的强大的生存意志让久见死亡的李纯白也震惊不已。
玄带着后背上的那把剑，纵身朝山下跳去。幸亏在滚下上的这一路上处处有杂草荆棘，就算有碎石也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滚下山去的玄路途不辨，又受重伤，寻常人早已绝望，但玄不仅没有死，反而更加卖力地活着。就在这时，忽然看见远方走来一人，玄心中差点死念生出。这一路上竟遇到要自己命的人。不料那人一见到玄，惊呼一声道：“呀，竟然是玄统领。”
玄一听竟然是认识自己的人，仔细一看，可不正是自己的属下，今日还让此人去帮他找姑娘。心中大喜，说道：“快护送我会剑门，脱离危险后，我保你做蜀中分堂的堂主，你若嫌地方偏远也没关系，我甚至可以保你做洛阳分堂的堂主。”
“那可要多谢玄统领了。”玄听了一愣，感觉他说话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却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此时逃命要紧，等逃了这一劫，这人再想其他的事情吧。当下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却不料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脑袋和脖子便分了家。却听那人说道：“天可怜见让我遇着你，好出了这股鸟气。提着你的人头去找关墨，应该能换不少银子吧？”
满地的都是白雪，有一两脚印从雪上行过，整个的雪原便有了一道伤痕。玄到死都没有想清楚自己的这个手下为什么要杀死自己。但他已经听不见那名手下口中哼着的小曲，更看不到背后雪原上那一串串长长的脚印了。
……
……
凉川的剑就在即将触到魂破梦喉咙的那一刹那堪堪止住，因为那个命令是唐棋下的，所以他不敢有任何违逆。水墨大境依然溃散，崩溃的还有遭受袭击的魂破梦的大脑。
众人只听到一声狂笑，披头散发的魂破梦在人们惊异的眼神中逐渐消失了。没有人关心魂破梦的动向，因为有一场决定蜀中存亡的，令所有学武之人都大开眼界的大战已经进展到最紧张的时刻了。
沈惊枕澡雪剑劈天划地地斩向惊双城。惊双城祭起奔雷掌，掌上烈火焚天，一掌拍向沈惊枕的虚空巨剑。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堪堪又被化解掉。
和凉川与魂破梦之战不同，他们那一战是在魂破梦的意境中进行，无论这种境界有多高深，若是外行根本看不懂其中妙处，只是知道魂破梦站着站着，忽然一声惨叫，自此疯掉了。而沈惊枕和惊双城这一战，却是实实在在地一招一式都展现在众人眼前的。
如果韩子玉他们在场的话，一定不会很吃惊，因为这种境界他们曾在风月楼前见关墨使过半招。那种开启武学新格局的招式就这样毫不吝啬的一招招地展现在众人眼前，让众人怎能不感到惊艳无比？
在场众人，只有凉川能看得懂这一招一式中蕴含了多大的能量。而众人所能够看到的不过是废天裂地的效果，却不知道这种招数落实到了人身上究竟会是个什么感觉。
就在众人惊呼之际，惊双城又祭出一掌，沈惊枕却突然将澡雪剑掷向高空。却见澡雪剑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在惊双城周身游斗。惊双城双掌连拍，虽然奈何不了澡雪剑，倒不也至于被澡雪剑伤到。
而就在惊双城忙于应付近身游斗不止的澡雪剑时，沈惊枕又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右手上的食指和无名指，二指冲天，沈惊枕内劲再催，右手之上竟形成一柄无形巨剑。
“不用看了，沈惊枕这次定不会输了。”凉川看到沈惊枕祭出虚实双剑，这种不出世的，被西陵宫人也惊为神迹的招数，自然知道惊双城是必败无疑了。因此向心早已揪到了一起的唐棋说道。
唐棋回头看了凉川一眼说道：“忘了，这次要谢谢你。”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沈惊枕吧，若不是他跟我说情说了一夜，我未必会来。”话刚说完，又消失在了人群中。
唐棋再回过头来观看战局，却见沈惊枕手中的五行剑缓缓向惊双城落去。那一刻，所有的阴谋诡计，所有的机关算计，都成了虚空泡影，唯有真正的实力才能主导一切。惊双城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赶不上沈惊枕了，因为他们从来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当他学艺大成的时候，沈惊枕是风雨楼的第一杀手；在他逐渐要赶上的时候，沈惊枕却突然在武学上突飞猛进，成为十三杀中第一个跨入那道武道门槛之人；而他经过一番漫长的拼搏与追赶，终于也跨过这道门槛的时候，沈惊枕却已经掌握了虚实双剑这样的神技。
沈惊枕曾经说过，真正的谋略不是在某个细节上能够处理妥当，甚至不是解决掉一切难题，而是为自己营造一种大势，然而就在他终于慢慢做到这一点的时候，沈惊枕却用现实告诉他：所有的谋略与智计，都比不过真正的实力。
那一刻，惊双城是彻底地败了。
败的不仅是惊双城，而是整个风雨楼。
大结局
唐棋背着包袱，行走在前去西陵宫的路上。雪已经停了，但整座大雪山却仍被厚厚的雪泥覆盖着，雪层反射出的眼耀眼白光刺地唐棋睁不开双眼。
让凉川留在沈惊枕身边究竟是对是错？他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安全，但对于凉川，未免太不公平。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话说的真是对啊，唐棋自嘲般的笑了笑。这个时候，她便看到了站在路的尽头迎接她的那位道服翩然的人，以及她背后那个身负长剑，俊逸出尘的女子。
“师父，徒儿回来了……”唐棋对着女道人深深地作了一揖。这次十八岁的生日，她承父亲之意回了蜀中，自此不到短短半年的时间，所经历的一切竟比她这一生还要多。
“你已经找到了那个控你心的人了么？”女道人站在蜿蜒的山路上，俯视着她向来疼爱的弟子，微笑着说道。
唐棋愕然了一会，她没有发现，自从她的控心术被沈惊枕破了之后，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只有自身经历过的爱情的女人才会散发出来的成熟的气质，使她看上去不再像往昔那般青涩。
“是啊，徒儿已经找到了……”唐棋回望了一眼，远方飘渺不可寻的成都城，心中一阵凄苦于释然。她找到了那个控她心的人，然而，那个人却仍旧在尘世之中，看不见她已被尘埃染遍的心。
“好啊，你终于可以明白控心术的精髓了。”唐棋愕然地望着女道人，那女道人依旧微笑道：“控人心者恒被控，你能走到这一步，那你就可以进一步修行下去了。”
唐棋一时默然，见那名背着长剑的女子缓缓转过头来，想想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眼睛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对着那背见的女子说道：“师姐……”
那背剑的女子没等她说完，便灿然一笑道：“走，回去吧。”那一笑，宛如皎白梨花铺满大雪山。
恨良人，久不归，栏杆倚罢青丝毁。落红染风尘，诗笺赠流水。哀歌凄凄，分飞对对，一朝露阑便南北。一点相思泪。
沈惊枕和关墨、莫小奴一路来到大剑山上，这是他曾经走过的路，那是他曾经被沈惊枕一剑废去双腿的地方。
蜀中的事情终于算是定下来了，风雨楼大败之后，一路退出蜀中。沈飞准确把握住战机，以奇兵之姿势，迅速地在蜀中开展大扫荡。关墨也奉沈惊枕的将令，一路追杀风雨楼残兵。
薛离人扼守三峡要道，为了赚些功绩，以赎之前龟缩三峡而坏掉的口碑，对风雨楼大加堵杀。风雨楼残部以鱼死网破地悍勇，冲破薛离人围堵。薛离人愤怒的风雨楼部众分尸扔入滔滔江水之中。
“韩子玉走了，临走时散尽家财，帮助那些在这次大战中丧失双亲的孤儿。百年大家，一夕之间烟飘云散。”关墨叹了口气，向沈惊枕说道。
“好在我们赢了不是么？这怕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了吧！”沈惊枕感慨道。
关墨无奈一笑说道：“我们的理想马上就要实现了吧？”与风雨楼一战之后，蜀中旧势力根基尽废，整个蜀中都在风雨飘摇之中。沈惊枕以雷霆之势，迅速的使蜀中安定下来。并开始谋划组建大云庐蜀中联盟。类似于唐门、铁剑山庄这样的大派不得不依靠着云庐生存。
大云庐初成，整个川蜀震动，像峨眉仙山、青城剑宗这样的出世的大宗门都专门派了人来道贺。甚至西陵宫也修来了一封书信。
“这才刚刚开始呢，我们的路还有很长。”沈惊枕慢慢说道。
关墨和莫小奴听了这话，一时默然，望着远方如黛远山，沉默不语。
“你既然双腿早已经好了，为何还要欺瞒我们这么久，害我们日夜担心。”过来许久，关墨才有些责备地开口向沈惊枕说道。
沈惊枕知道他这抱怨毫无恶意，便笑道：“剑伤是好了，但我这寒腿你又不是不知道，天越冷越是疼地钻心。若不是影子功体特殊，在决战前一天，帮我祛除体内的寒气，我又岂能像现在这般活动自由？”
“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曼殊，你也不用再寒潭硬挺那么长时间。唉~”关墨叹了口气，沈惊枕神情不变，只是远远地望着京师的方向，心中念叨着不知道曼殊现在怎么样了。
远在京师风雨楼总部的曼殊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似的，忽然抬起了头，仔细听了很久，确认是自己的错觉后，缓缓从壁橱的最深处拿出一本小册子。
上面已经不知写了多少字了，但见曼殊提笔又在上面写道：“乙亥年，霜降，风雨楼败于成都城。玄死，魂破梦疯，惊双城失踪，蜀中平。
曼殊咬着笔杆，歪头想了一会，终于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全书完（2012-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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