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游学问诊

　　到了出发的日子，团圆背着包裹站在马车前，秋娘看着她不住地抹泪，团圆心里也很是难过，抱住秋娘：“对不起师娘，团圆又让你操心了。”

　　秋娘轻拍着她的肩膀：“这孩子，又在说什么傻话。万万记得要早些回来。”说着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掌柜的站在一旁，默默叹口气：“多行义诊，只是也要注意安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团圆默默点头，跟着出来的阿药也要哭不哭的样子，抓着团圆的手塞给她一把麦芽糖：“团圆一定要带在路上吃哦。”

　　这孩子，又不叫姐姐了。林团圆摸摸他的头：“无事的，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阿药抓着她的手不放，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外面又冷也没有好吃的，团圆不要去好不好？”阿药还小，在他的脑海里，在药舍外的日子总是受冻挨饿，他不明白为什么药舍有好吃的又温暖，团圆还要离开。

　　林团圆被他说得鼻子酸酸的，连忙侧过头暗自擦拭眼泪，旋即笑着对他们说：“好啦，我也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得走了，再晚天都要黑了。”转头向着坐在马车架上的谢玉说：“谢叔，麻烦你送我到城外了。”

　　谢玉难得笑了笑：“不必客气，快上来吧。”又朝掌柜的扬声道：“都进去吧，我会把团圆丫头安全送到地方的。”

　　团圆登上马车，马车车轮缓缓转动，她撩开车窗帘，探头向外看去，路边熟悉的京安的景色在不断后退，掌柜的他们的身影远远地站在路的尽头，一直在看着这个方向，可是身影随着马车转过街角却也是看不见了......团圆叹了口气，放下帘子，整个人靠在车厢里的软垫上，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从今往后，就又是一个人的旅程了啊。

　　马车缓缓开出了京安城门，团圆待在马车里暗自伤神，但她不知道的是，高大巍峨的城墙上，陆礼征修长的身姿挺立在那儿看着这辆马车渐渐驶向远方。方远一上来就看到这一幕，顺着陆礼征的目光看去，迟疑问道：“那是医师家的马车吗？”

　　陆礼征目光更冷，声音更是能冻掉出冰渣子：“与我何干？”说罢，就转身往烽台走去。

　　方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额，他刚刚就说了一句话还把这位大爷惹生气了？

　　。

　　“谢叔，送到这儿就可以了，再往前马车也开不过去了。”团圆跳下马车，笑着和谢玉道谢。

　　谢玉点点头，侧着身子在马车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了一把古朴的匕首递给团圆。

　　团圆接过，低头看着这把朴实无华却刀锋锐利无双的匕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谢玉。

　　“女儿家孤身在外，总需要防备些。你谢叔自小习武，想来送你个顺手的兵器才是。”谢玉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可句句都透露着关心。

　　林团圆把匕首紧紧抱在胸前：“谢叔......”他们都对自己这么好，还未走却已想回去了。

　　谢玉摸摸她的头：“早些回来，别让大家太担心。都出门了，就要坚强些，可不能像在药舍里动不动哭了。”说着整理了马绳，翻身越上马车架：“谢叔走了啊。”

　　林团圆站在原地，看着谢叔渐渐远去，叹了口气，把匕首放进背包里。向着不远处的小道走去，在京安的时候，她翻阅过地图，大大小小的村落总是不会少的，谢叔知道她要去些比较破落的村子，也是送了她好长一段路，只要再往前走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她自从来了这里，就没出过京安，顶多就是到城外随着师父义诊。这儿的小道都不容马车通过，说是小道，实际也不过是来往的人在丛林灌木中走出来较为平坦的小路，路上坎坷不平，当终于看到村庄的影子，团圆停下来不断地喘息着，抬眼一看却感到非常的震惊。

　　她从未见过像这样破败的房子，几乎比老街看上去还要落魄一些，至少那儿没有茅草屋的房子。村口一块木牌摇摇欲坠，依稀可以辨认出尚德村几字，村前只有几只小鸭摇摇摆摆地晃悠。天色不早，她得找个地方住宿，晃悠了几圈，看见有一群汉子，肩膀上扛着锤头毛巾耷拉在头上，三三两两地归来。

　　见着人了，林团圆可谓喜出望外，当即扬声问道：“您好，几位是尚德村的村民吗？”

　　谁知道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见了她却是一脸惊恐的样子，连连退了好几步。一个看上去年轻些的男子左右打量了下，小声问道：“她，她是不是妖怪？”

　　边上的男子拉住他：“应该不是，白天鬼应该出不来。”

　　“可她要是《西游记》里的那种妖怪怎么办呀？”

　　......

　　林团圆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连忙出声：“不是不是，我是医师，想在这儿借宿一夜。”

　　双方沉默不语，这场景在他人看来极度诡异，一个年轻小姑娘和一堆缩在一起的彪悍大汉对峙。

　　还是那个青年打破了沉默：“我们这儿没有旅馆，你快走吧。”大家都有家有口的，你要回家带个年轻漂亮的小娘们回去，还不得被自家婆娘爆揍啊，又没有纳妾的意思，留宿个外人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像什么样子。纷纷都不管她，四散而去。

　　林团圆有些茫茫然地待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出门就要露宿街头了吗？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那个青年又折返回来，不看她的眼睛说道：“村西头有个带院子的茅草房子，那家主人应该会收留你。”说完还不等林团圆道谢，就又一溜烟地跑了。

　　团圆无奈地笑笑，顺着他说的方向摸索去，果然见着一茅草屋子，门口还种着些瓜果蔬菜，她伸手敲了敲门。木门晃了两下就没动静了。许久之后，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吱呀”木门被拉开，露出女子半张脸，面色苍白有些憔悴，眼里尽是防备之意：“你是谁？”

　　林团圆没预料到是这样女子开门，证愣片刻后连忙说出来意，又补充道：“我会给您食宿费的。”

　　女子低头思索一会儿，慢慢退后半步，让开一个人的空隙大小：“进来吧。”

　　这个屋子实在是不算大，放了张桌子就已经占据了大半地方，连椅子都只摆放了一把，林团圆尴尬地环视了一圈，竟是无处落脚。女子却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地方，打开了旁边的一扇房门：“你住我丈夫的房间吧。”

　　“呃，这样不太好吧？那您丈夫回来了住哪儿啊？”

　　女子扶着门，苍白无力地笑了笑：“死都死了，回来的话也不需要地方住吧。”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呃，该怎么称呼您呢。”

　　“随意，我姓方，晚饭好了我叫你，你先休息吧。”女子说了就合了门，退了出去。

　　团圆小歇了一会儿直等到方姐来叫她吃晚饭。晚饭弄地很是简单，一人一个白面馒头配上一盘新鲜的炒青菜，还有方姐自己腌制的酱菜。团圆饿急了，抓着馒头哼吱哼吱地啃了一多半，才想想起来什么似地，抬头对方姐傻乎乎地笑了一下：“好好吃。”

　　方姐点了下头，略显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个村子不怎么有人来么？怎么我一来会让人们误以为是妖怪呢？”林团圆回想了下遇到的那些人的反应还是觉得似乎透露着怪异。

　　方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一声：“你算是好的了，之前来个人模人样却蓝眼睛金毛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拿个东西砰砰作响，那才是真的吓人，也是村子外来的。”

　　团圆一愣，根据方姐这说法，之前来到村子里的约摸是个欧洲人，只是语言不通让村民把他们当成了妖怪了吧，那个“砰砰”作响的东西，大约就是枪一类的吧。对于这个世界有欧洲人团圆倒是早就知道的，毕竟京安好像也有一个教堂，还有些传教士会经常在各家走动，而让师父厌恶地牙痒痒的也是”洋人开的医舍“。京安人对于外国人啊、枪之类就算不是司空见惯也是多少有些了解，而这里的人们确实全然懵懂的样子，像是未开化的村落。

　　团圆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吞咽着馒头，忍不住又询问道：“那在村子里又怎么知道外头的事呢？算是无人管辖吗？”

　　“知道外头的事能让人吃饱饭么？”方姐的话语里好似带着刺一样，目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活着本来就不容易了，哪有多余的精力去浪费呢？而换过几个皇帝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早已没有皇帝了啊......"团圆被她的目光一刺，也就不再言语，低着头专心吃自己的饭。这个村落像是与世隔绝一般，每个人就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崎岖难行的地理环境也切断了它与外界的联系，它就按照自己的步伐以缓慢的速度发展着，或者说倒退着。她本以为现在军阀林立的时代背景是每个华夏子民都理所应当知道的事情，可是好像他们的思维还滞留在帝王治天下一般，这又是何等的令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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