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马车上多了一人之后, 便显得拥挤。
因着车上除了谢锦兰之外皆是男子, 这女子自是交予谢锦兰照料。但谢锦兰向来不用自己动手, 便是离开谢府之后, 也是有刘氏、方明青照顾。
也就在成婚后, 谢锦兰才和方母学习这类事务，故而, 现在还有些笨拙。何况，此女子身上污秽众多，谢锦兰实在难以下手。
好歹是挨到县衙了, 谢锦兰长舒一口气。
那女子已是由江承佑抱下车，方明青和谢锦兰落在后头。
此刻已是早就过了未时，日头挂在了西南角。在那粮店里派粮的县丞刘栗, 早就回来了。听着小衙役来告, 县令大人已是回来, 便匆匆离开衙内，往门处来。
恰好与抱着女子的江承佑错身而过, 刘栗的脚步慢了些许, 眼底也有了些许的困惑。但方明青已是跨进了门，刘栗只好加快了步子, 迎了上去。
“大人，粮食已是派发下去。”
方明青没有停下脚步, 只是放缓了些：“如此甚好。对了, 先去库房里头, 有些账目, 我需与你商量。”
心下骇然，刘栗直觉着方明青已是发现那多缴的一成半粮税。
但方明青却是没有去管现在明显神不思蜀的刘栗，反而是停下脚步，对谢锦兰道：“锦兰，你可是要回房？”
谢锦兰点点头：“你且去办公。”
“嗯。”
方明青说完之后，便领着刘栗去了库房。
谢锦兰站在原地，看着方明青的身影慢慢消失，方抬脚离开，前去自己的房内。
这次安县的县衙虽破旧小，但五脏俱全。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一应俱全，且县衙还附带着六间住房，不过县库、粮仓等房却是合并成一房为库房。
谢锦兰回到房中后，取出手中的竹哨。说是竹哨，不若说是细竹管，这小管上没有小孔，只不过有个竹哨的模样罢了。
旁人认不得，谢锦兰却认得。这可是那姜斌和谢锦绣私相传授的好帮手。姜斌曾赠予谢锦绣一只白鸽，作为两人交流的渠道。
本来那时的谢锦兰还不明白，缘何自己的未婚夫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有一回却是在谢锦绣院里头瞧见白鸽脚上绑的的细竹管，而后拾来一瞧。这才明白过来，原是两人早就有了私情。
一时间气不过，便设下“状元楼”的套子。
却不料害了自己。
谢锦兰旋出盖子，取出细竹管中的一卷纸，慢慢摊开。徐徐展开的是一幅画，一幅山水画。
真的有这般简单？
照着姜斌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
谢锦兰慢慢联系着山水画上的线条，许久，冷笑一声，原来忠勇侯世子也掺和其中，这倒是有趣了。
“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谢锦兰忙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卷好，放回竹哨中，方去开门。
敲门者正是方明青。
“锦兰，饭食已是备下。”
谢锦兰瞧了瞧天色，已是日落时分。原来不觉间，已是这么晚了。
谢锦兰应了一声，而后转过身，将门合上。一回头，便瞧见方明青欲言又止的模样，谢锦兰困惑道：“可还有何事？”
方明青张张嘴，终是道：“锦兰，今晚，我搬回来住，怎样？”说完此话，方明青的耳垂通红，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倒是引得谢锦兰笑出声：“自是听夫君的。”
方明青一听，红晕便是扩散到脸颊上，率先抬脚，加快了步伐。似乎又发现身边没了谢锦兰，忙回过头，瞧见谢锦兰还立在昏黄的日光下，巧笑倩兮。
一个恍惚，便将心中羞恼言出。
“锦兰，勿闹了。”
其中情深，其中宠溺，谢锦兰从没有听过。
这便是话本子里的情爱吗？那也太过醉人了吧。
……
堂屋里头，早就备好了两桌菜。除了方家之人，还有因着时间太晚被方明青留下的县丞以及被江承佑捡回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瞧见了方明青进来，便起身跪倒在方明青面前。
方明青一时没有反应回来，便听到那女子说道。
“我为小柳村柳大壮的女儿刘小翠，并非那刘四姑婆的女儿。而是惨遭四姑婆的欺骗，被她的儿子欺辱了去。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这女子自从醒后，询问了周围的情况后，便只说了句要洗漱，而后一言不发，谁也未曾料到这个时候她会出声。
听着柳小翠的话，方明青将其扶起，心中起了疑虑。瞧着那四姑婆的模样，绝非这种心狠之人，而且若是真如柳小翠所言，那四姑婆该是拼命阻止他这个县令将柳小翠领走才是。
又是瞧着柳小翠此番情真意切的模样，不似骗人。
“姑娘，若真有此事，本官自当为姑娘做主。”
柳小翠却是没有注意其中前提，只当是自己的仇可以报了。没有起身，反而又是快速的磕了几个头，若非是谢锦兰上前阻止，怕是早就磕破了额头。
将柳小翠扶起后，众人皆是入席。
席上皆是粗糙的饭食，菜蔬居多，肉食也有一二盘。
这对于向来是钱罐子里养出来的公子小姐，自然是接受无能。便是方明青也只是在原身的记忆中见过这些粗糙的饭食。
但忙碌了一日，具是饿了。且刘氏的手艺也是不错，对这些熟悉的食材更是处理得不错。也就勉勉强强将这些饭食用下。
晚食过后，众人闲聊了片刻，便各回各屋。
刘栗跟着方明青到了库房，清点库房里的物品，继续交流着白日里还未处理好的账簿。没想到，这些个看似老实的小吏竟私吞下如此多的银钱，想着刘栗眼中便闪过一丝狠辣。
不过却是没有料到这个新来的县令对这账房之事如此精通。他在华县令手下已是做了十余年记账查账之事，还没有新县令熟练。
那多收的一成半粮税，怕是被其发现了。
方明青瞧着刘栗的模样，想起自己在山道上被劫的那一日，那个黑矮男子所言“去年忽然加收了粮税，交了粮之后，所剩无几”。
直到昨日查账时，才忽的想起，故而特意留意，发现了其中错处。
“望大人恕罪。”刘栗瞧着烛光下方明青明明暗暗的神色，跪下。
方明青一个错身，没有让刘栗正面跪在其面前。
“刘伯，你曾言那一成半的粮税是那刘桀取去，可怎么在这里头也有记载？”
说着，方明青指了指那本账簿。
刘栗，默然不语。
“刘伯，这两批粮食我也听闻是你出资从太平仓购进的，功过相抵。但你年事已高，这县丞之位还是让贤吧。”
方明青本不愿如此咄咄逼人，可是县丞所做之事实在过了。
刘栗瞧着方明青出了库房，便默然不语，不一会儿，麦色脸小衙役进啦。瞧着刘栗的模样有些踟蹰，但还是上前将刘栗扶起，开口：“师父。”
刘栗回过身，看向麦色脸小衙役，冷笑，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冷酷：“是你做的吧。”
麦色脸小衙役依旧如往常一般，扶着刘栗：“里长说了，您这左右摇摆，着实危险。他让我来帮您一把，将您推到安全处。”
说话间，一个衙役手里端着小木箱进来，放在了账簿的旁边，打开，里头具是一锭锭的十两银子。
“这也是里长给您的。”
“我最是讨厌背叛，刘忠，你可知道？”
“师父，我……”
“休叫我师父，我没你这么优秀的徒弟。”
一阵沉默后，又听得刘忠道：“呵，师父，这还不是学您的，您当年不也是这般？”
此言一出，两人之间更是剑拔弩张。最后还是刘忠冷笑一声，离去，方结束了这场眼神的厮杀。
待刘忠走后，刘栗靠在一旁了椅子上，盯着那箱银子，眸光幽暗。起身，刘栗抱起那箱银子，离开了县衙，往自己的破屋走去。这破屋就在那华县令的茅草屋旁。
刘栗并没有立刻进门，反而是进了华县令的茅草屋。
黑暗中，刘栗极为熟练的走进草屋，翻开草屋中搭建的木床的床板，下头有一个大木箱。打开大木箱，里头具是十两一锭的银子。刘栗取出手中小木箱的银子，一锭一锭的摆进大木箱中。
月光透过草屋顶上的缝，照到银子的表面，反射出银光。
刘栗细细摩挲着这些银两，而后将所有东西恢复到原样。
而后又是极为顺畅地离开了草屋。
只余下空中月光清冷，明星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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