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无论是机关交接还是人的悲叫, 一一离方明青远去, 只看到一双向他伸出的手, 只看到两张惊慌失措的脸庞, 只看到铁碗中蛇鼠翻滚……
身后的大手已然是放到了肩膀上。
就这样吧。
方明青心中如是想到。
一股大力将方明青拉倒在地, 而替换方明青进入巨大铁碗的便是其后的大汉。
江承佑手抓着方明青的衣领，恶狠狠道：“师父说, 你不能死。”
刘栗虽被大汉桎梏住，但嘴里也是大声道：“方大人，身为一县之主, 你决不能死在这里。你的性命关乎着次安整个县。”次安地僻，又是下等县，若是方明青惨死在此处, 朝廷绝对遗忘此地, 一如当年。
华安文也是疯疯癫癫地跑来：“呜呼哀哉, 寡母、娇妻、幼儿，呜呼哀哉, 哈哈哈……”
还未等方明青回神, 阿狼已是从坑底爬出，直扑到了江承佑。柳小翠, 紧随其后，企图将阿狼拉走。
可有一人比柳小翠还要快, 拾起方明青丢下的铁铲, 抬手, 便是砸向阿狼。其中力道极大, 谁叫阿狼是华安文的杀夫仇人？
“为何？”阿狼眸色怨毒。
华安文大笑道：“我父为你所杀，我不得不报。”眼中却是满含嫉妒，那几年，父亲与这白眼狼可是以父子相称，而他却是孤零零地在外漂泊。
“你父？”阿狼眼前已是迷蒙，但仍是要说……
“小翠。”是刘栗的声音。
柳小翠在此时竟是上前，直接把处于边缘地带的阿狼推到坑底。
阿狼面上带着初生婴儿的困惑，目光凝滞在柳小翠身上。可柳小翠却是一眼也没有看阿狼，跑到了江承佑的身边，将江承佑扶起。倒是华安文一直盯着阿狼滚到坑底，瞧着阿狼衣服撕裂，血痕再添。
“公子，你没事吧。”
听到柳小翠的话，江承佑显然没有从这突变中缓回，目光有些闪躲。
柳小翠面色一白，仓皇道：“公子，我不是，我不是恶毒的人。是他，就是他，他要杀公子啊。我是，我是为了救公子。都是怪他。”
江承佑向来对柳小翠存了怜惜之意，又是见柳小翠此刻模样，忙是道：“不必解释。这人死各安天命，许他必得死在你手里。”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柳小翠，柳小翠了解江承佑，扯出一抹笑：“公子谅解便好，便好。”此后无话，江承佑又是到了其他处，想要将人救下。
方明青坚定了神色，双手自然垂直，脚步不停，往其余还未升起的铁碗行去。
没人注意他，没人注意一个双手被卸的无用之人。
江承佑已是将那个女子救下，然而壮汉却依旧没有出那个圆圈，等铁碗动了一下后，绝望且愤恨地瞪了江承佑一眼，而后咬牙跳进铁碗中。
方明青眸色一变，脚步一顿，而后继续往前走去。
“刘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汉已是贴近了圆圈的边沿，同时伸出一手企图抓到方明青。而方明青选择的站立点也是巧妙，恰好到了大汉的极限。大汉瞪着虎目，鼻息粗重，嘴里却是一字不发。而被大汉压在脚底下的刘栗却是朝着方明青露出一张全脸。
“并不知，我只知这刘桀不是好人。他奸辱弟媳，谋害伯母……呵。”
方明青却是不信，这一路来一直有人引导着他厌恶刘桀，揭露刘桀。而此人便是刘栗，刘栗知道的，一定不止这些。
“呵，大人，有些事不是您能接触的。”刘栗说完之后，便是挣脱了大汉的巨足，而后一推，便是将比他高上两个头的大汉推进铁碗。其动作比之江承佑还要利落几分。
方明青心中忽升起恼怒，但在恼怒升起时便是压抑住。
“刘勇的功夫还是我教的。”刘栗转而又是弯下腰，回到了一直展露人前的老弱形象，“大人放心，我要对付的只有刘桀一人。”
等刘栗说完，下头的刘桀笑出声，大声道：“你总算说出来了。不过，一切就完了吗？”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剩余的铁碗已是加入到三足青铜炉中。
青铜炉的炉顶已是冒起了白烟，而那个炉顶的大汉已是爬下，一个人独自承担这添加木炭的工作。哪怕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哪怕气息极度不稳，哪怕脚步已是浮起，赤足大汉一刻也不敢休息。
“快啊，快啊。要结束了。”刘桀双目发红，上躯微微前倾，双手不停上下晃动。
刘豹却是蹙眉：“里长……”
“是刘豹啊。”刘桀转而又是向刘栗道，“你儿子还在下头，要不要来陪他？”
刘栗却是讽笑：“呵，是谁的儿子。”
“谁的？”刘桀咧着大嘴，笑到弯腰，“我没碰她。从来没有碰过她，那是大嫂啊。”
大嫂？刘栗猛地跑到石坑的边沿，不，不可能。那人不会是大嫂，就是桃花，他的妻，刘桀的弟媳。
“阿豹啊，长得像我，可偏偏不是我的儿子。若是我的儿子，该是多好。”刘桀面上带了嫌弃，“桃花那娘们，太烈了，不如大嫂知情识趣。可她万万不该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人都要死。”
刘桀这个时候已然是陷入回忆中。
刘豹却是被这惊天秘密吓到了，而后脸上带着讽笑，就因着一个误会，爹不再理娘，也不来管他这个儿子。
“不可能，你骗我。”刘栗说得坚定，不容反驳。
刘桀不理会，反而朝刘豹招招手：“阿豹，堂伯对你不错吧。”
刘豹毫不犹豫地点头，引得刘桀大笑着拍了刘豹的肩膀：“好儿郎。来，帮我一个忙，上去，上炉顶去。”
这时，刘豹已是有些犹豫。上头的人根本听不清坑底的人的对话，只能从两人的举动中判断。
华安文大叫道：“不行，不能上。”
杜仲和寄奴挣扎着站在一个角落里，瞧着不顾华安文反对，仍旧往前行去的刘豹，连忙冲向前，企图拦住他。可刘豹是做惯了活的人，力气比两人大得很。又加之赤足大汉的阻挠，杜仲和寄奴只得瞧着刘豹上前。
刘栗瞧着底下的情景，双手在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抵着方明青道：“大人，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除了死的，便只有他的。不求别的，留他一命。”
方明青没有回答，而时间也是不允许刘栗再是说别的。
刘栗便是下了平地，往那炉子跑去。但距离到底是远了些，等刘栗跑到刘豹的身边时，刘豹已是登上炉顶。
“来，将炉盖打开。”刘桀露出了一个微笑，目光所在刘栗。
刘栗嘴角带动着眼角抽动，显然是气急：“刘豹，你给我滚下来。”
刘豹手已然是放在了炉盖的柄上，停顿了片刻又是继续。刘栗抿唇，一脚踏在炉足上，而后一跃便是到了炉顶处，一把将刘豹推了下去，刘豹落地时正好压倒大汉，只是受到了震动，并未受伤。
“哐当”
机关响起，刘栗脚下已然无立足之地。又是一声 “哐当”，肉骨分离。只余半身，刘栗手边的炉盖已是掉到了刘桀脚边。
“快些，把炉盖盖回去。”刘桀面上带着急切。
那赤足大汉便是取了炉盖，小跑着到了路边，却是被寄奴绊倒。
“废物。”
刘桀颤抖着双腿，拿了炉盖便是爬上炉子：“废物，将刘虫唤醒。”
在赤足大汉的推搡下，刘虫悠悠转醒，四姑婆死去的场景落在了脑中，目眦欲裂。
“里长，里长，我娘在何处？”
“你钻到炉子底下瞧瞧。”
“好，好，好。”刘虫一骨碌便是滚到了炉子底下，并未瞧见刘桀的诡笑。
哐当，咔嚓。
刘虫腰部以下已是被截断，软软地掉到底下。
听得那两声，刘桀笑着眯了眼，显然料想到了底下的模样。刘桀将刘栗的脑袋丢到一边，把炉盖盖上。
炉子里的液体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大响声。
结束了吗？
没有。
炉子里的声音越加激烈了，激烈到让人心生不安。
“哈哈哈。”伴随着刘桀的大笑，在洞府里剧烈的震荡使得人站立不稳。
血雾在倒地的杜仲眼前缓缓降落。啪叽，是肉块落地的声音。
杜仲的双眸已然是瞪大。而后抬头望向方明青等人所在，只见到碎片的尾巴，却见不到人影。
原是在一开始，华安文便是领着众人到了安全处。
十几息的时间，结束了多少的生命。
江承佑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摆手的柳小翠。
“我不是故意的，她自己出去的。你瞧我的位置，不可能推她的。”
两人面前赫然躺着一位被砸中脑的女子，女子已然没了气息。
江承佑疑虑地看着柳小翠，终究是选择了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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