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流言杀人否

大雪封城，陆续有体弱之人耐不住严寒被冻死。

随着今日间柳家车队传回来的消息，不少人在惊慌之下冒着大雪到广榆府企图去寻求庇佑。

而前两日传出的流言更是被彻底引爆。

必是有人触犯天威，招致了这场雪灾，唯有杀掉那人，方能平息天地之怒，免去这场灾厄。

许多人对此深信不疑。

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最终这流言的矛头隐晦的被指向宁苏。

一早间，方伯便走出宁家，眼瞅着这雪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便想着到各个铺子去多采买一些吃的用的备着。

抬头看了看天，人老了，便总是忍不住想起从前来，他不由的暗暗摇了摇头，笑骂自己一声矫情。

思绪却不觉的回到了几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里。

那一年，山里闹饥荒，就连树皮都被啃光了。书上说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他却是亲身经历过的。眼见不活了，爹娘就带着他到外间讨吃的。

还没走到半路，就遇到了一伙儿强人，见他娘怀里死死抱着个花布包袱，就要上来抢。

娘执意不肯，拉扯间，怀里的包袱被撕开，不是书上说的富贵人家出门带的金银细软，也不是吃的，只是两抔观音土。

后来，那伙强人就把爹娘打了一顿，许是见到孩子动了恻隐之心，临走之前还丢给他半个馒头。

等走到城里的时候，天上就起了大雪，没几天爹娘就先后都死了。

他一个人缩在桥洞下，要不是遇上好心人，多半是熬不过那个冬天了。

山里人为了孩子好养活，多是取的贱名，他自小便被爹娘唤做狗儿。直到后来十多年前遇到宁家老主人给他起了个名儿，叫方谷，按照老主人的说法，取的是五谷丰登之意，他始终记着。

自那以后，他这才有了名字。

他一辈子未曾娶妻生子，宁苏和宁沅几乎是他眼看着长大的。后来，老主人和主母离开后，他更是用心看顾着两个孩子。

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苦头吃尽了，还是取了名字后转了运势，他这些年来身体硬朗，几乎没有生过病。

一路走着几乎没有碰到人，他估摸着这大雪天的除非必要，都是待在家里呢。

走进粮米铺子的时候，他总觉得店伙计瞧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铺子里的其他人见他进来之后，原本的话头都止住了，半句话也不说，一齐直直的盯着他。甚至都有意避开了和他接触。

他正想开口问问，却见早点铺子的老林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他回过味儿来，那是让他快走的意思。

他心知必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了，要不然老林也不会话都不敢和他明说，就让他快走。

他不动声色的咽了话头，提着一袋面儿就走，待得出了铺子后更是一阵小跑起来。他正犹豫间是不是到哪里去打听打听消息，就见眼前突的冒出一群人来。

“就是他，宁家的人。”

“先捆了他，再去寻那宁苏，一并捉了。”

“打死他，打死他，要不然我们都得给那宁苏陪葬。”

……

方谷被一群人堵着，听着这群人喊的话，心中瞬间慌乱起来，他不知道小主子到底是怎么招惹了这群人，陪葬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转身就跑，却是没几步被身后的一人追上，给一脚蹬在了地上，磕了满嘴的血。他浑然不顾，手脚并用的拼命向外爬去，只想着要早点儿回去报信，让小主人赶紧离开。

他被一群人围着，始终也没有站起来，一路爬着，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血痕，像是个大大的一字，这个字他倒是从小便认得。

这群人却也不拦他，只是围着他不停的对着他拳打脚踢，口中犹自咒骂不止，好似在发泄着心头的怨恨。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手脚也不听使唤，唯有口鼻还在呼着热气，证明他还活着。

他思绪混乱，手里还死死抓着早间寻了好久才买来的半截鹿尾，小阿沅前些天还念叨着呢，对了，报信……快，快走。

就在这时，一截婴儿手臂般粗细的木棍，带着呼啸声狠狠落下，彻底砸碎了他的一切思绪。

——

天味楼内，林仲篪眉间一拧，似有所察，抬眼向外间看去。

他心念一动，一道分身已经来到了方谷的尸身跟前。

不多时，方谷的尸体上，就渐渐散发出一道道的黑白雾气，这些雾气聚在一起，最终化作了方谷的样子。

他飘在空中，身形模糊不定，好似随时都会消散。

就在方谷魂魄凝出的瞬间，那些飘落的雪花好似受到牵引一般，幻化出无数的小触手，瞬间加速，就要抓向方谷的魂魄。

林仲篪向天空冷冷扫了一眼，他修道至今无数载，所见的邪修妖人不知凡几，但以凡人魂魄为引的血炼之法却也少见。

不得随意对凡人出手几乎是修真界的铁律。

一来，人间界是人族之根本，二来，更为重要的却是大肆屠戮凡人于修士无益，反而会为其招致冥冥中的天意针对。

这种针对倒并非是将修士直接抹去，而是会令修士的往后道途中发生不可测的危机。

林仲篪叹了口气，愈发坚定带着宁沅离开的心思，他不可能时刻看顾着宁沅。一旦发生不可测之事，悔之晚矣。

如今的宁苏便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火，向着四周吞噬而去。不是他最终占据黑夜化为星辰，便是被暗夜彻底磨灭。

而他身周之人，也会被其一同牵扯其中。

林仲篪抬手一招，把四周的雪花尽数纳在掌心，将其团做一枚莹白的雪丸，而后屈指弹入方谷的眉心之中。

直到此刻，方谷才有所意识一般，他的魂魄比之方才凝实不少，面貌也逐渐清晰，不再模糊。

他显然认出了眼前之人，明白这个往日间与他寒暄闲聊过的天味楼掌柜，绝非凡人。

林仲篪轻叹一声，对着方谷说道：“天道有序，轮回不守，且去且去，自有来世。”

方谷飘在空中，对着林仲篪屈膝一跪，磕了一个头。

他抬起头来，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指向宁家的方向，对着林仲篪目露哀求之色。

林仲篪对其大袖一挥，“宁家无事，速去！”

随着林仲篪话音的落下，方谷的魂魄向着高空飘去，其身周的白雪被荡涤一空，一片也不曾落在其魂魄之中，最终在虚空中彻底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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