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听雪
明明还没到秋天，我却已经开始觉得天气冷的让人无法忍受。
我吸了吸红红的鼻子。
他没有回答我。
他迅速的低下头，瞥了眼手中的纸条，脸上划过一丝冰寒，又迅速的把纸条扔进了湖水里，望着在水里沉默的枝条，我呆掉了。可他抬起头，冲我柔声说：“小莲，走吧。我先去穿衣服，你好了，叫我哦。”
他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裹衣。
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树林里蹒跚走去。
他这又是何苦啊，穿着裹衣泡温泉，相当于满身伤口泡盐水……哎，不过他如果真不穿裹衣，我估计也害羞疯了吧……我一边穿衣服的时候，一边真的有些心塞——从我和他认识第一天起，他就藏着很多秘密，有时候真是神神秘秘的，而这些秘密……他似乎从来也不准备与我共享。
——可他不是要娶我做妻子的吗？他不是喜欢我的吗？
我叹了口气，穿好衣服后，默默的叫了他，和他一前一后的往清风派走去。还没走几步，我的目光就呆滞了——视线里，小路中央，一块七彩斑斓，奇奇怪怪的玉牌正掉在草丛中。我好奇的伸出手，弯腰，捡起来，借着阳光婆娑打量。
我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这玉牌是流花的形状，散发着七色的波光，而花的正中央，是一个莲红色的大字，雪，大字下是一行小字——流花易碎，故人易老……
秦观从我的手中，拿过这块玉牌，微眯起细长妩媚的眼睛，挑了挑眉。
看了许久后，他才将这块玉牌还给我。
我把这块玉牌塞在怀里，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丢还是该收——万一这是别人掉在这里很重要的东西呢？秦观有些不快，他皱着柳眉，毫不犹豫的从我怀里，拿出这块玉佩，往草丛里用力的扔去，我有点生气：“你干嘛？”
“小莲，别拿别人的东西。你喜欢玉是吧？^_^”
他从自己的梅红轻衣腰间，随手扯下一块薄玉，塞到我手中，轻声说；“这块玉送你。”我低下头，愕然的看了很久很久。他打了个喷嚏，却把自己的外衣接下来，披在我的肩上，揽着我的肩，和我迅速的往清风派走去：“别看了。傻姑娘，我知道你从没收到过男人送的东西。”我随口反驳：“你也不是男人吧。”
他俊脸微红：“你要做我的妻子，原来我在你眼里，连男人都不是啊？”
我脸红了半天，却不知该说点什么。
他伸手，轻轻柔柔的，一下下，抚摸我的头发，就在我被他抚摸的心乱如麻的时候，他停滞了很久后，才歉意的说：“小莲，对不起。我家里有事，我要回家一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
“啊？去多久。”
“……”
我抬头凝视着他。
他唇齿微启，竟让我有了一丝心碎的感觉。
“一年半，快则一年。”
“一年……”
我失神了。
他静静的看着我，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我迅速的低垂着头，心里开始委屈难过起来，可脸上还是尽量不要有太多感情，免得他看了也不开心。一年啊，就是三百六十五天，无数个时辰，无数无数刻钟。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春花绽放，秋雪飞霞……一年足以记住一个人，也足以忘记一个人。
他会不会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把头低的更低，风吹树叶的声音愈发凌乱，他忽然把我拉进怀里，隔着外衣抱紧我，在我耳边异常沙哑的呢喃：“小莲，我会回来。最快。”
我懂事的点点头，连握住他送我薄玉的手，都在无声发抖。
…………
……
转眼就过去了快一年。
一月，三月，五月，十月，十二月。
时间匆匆过去，我竟有一点记不清他离开我前，那最后一天时的神态了，可即使记忆很模糊，我依然在朦朦胧胧的想着他，思念着他。
——宛如在想念一朵水中月，镜中花，画里仙。
这天我不小心打碎了碗，大师姐穆轩就罚我去厨房洗盘子，我正蹲坐在厨房门口，吹着冷风，冻得浑身哆嗦的伸手搓洗盘子，漫天的梅花被风掀起，吹得我几乎虚迷了眼睛，腰也蹲酸了，鼻子也发着红……当我用衣袖努力擦发涩的眼角的时候，一双熟悉而陌生的白靴停在了我面前。
我呆滞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
在漫天的梅花中，一张雪肤花貌，明媚如昨。
他站在我的面前，个子比以往高了不少，一身绛紫色的轻衣，妩媚而勾人。他冲我绽开淡如花影的笑容，盛颜仙姿：“我回来了，小莲。”
他看向我。
——目光中扑硕的光影，凝聚成了小小的焦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我看向他。
他朝我一步步走来，孤傲的白靴，踏雪无痕。他直接搂着我，把我用力的从木凳上提起来，彼此都不约而同的闭上眼睑，睫毛轻颤，他深深的吻向我，吻得炙热又缱绻，漫长又幸福……一如仙归界，雪落湖，剑收鞘。
——一切美好的，像是梦一样。
——像是这个寒冷的冬天，最美好，最温暖，最动人的神话了。
…………
……
我擦干净手，天上，已经飘起了茫茫的沧雪。
他口鼻之间都泻出了淡淡的白气，他低下头，握住我的手，认真的看了半天后，皱了眉：
“你长冻疮了，小莲。”
“没事，小事而已。冬天长很正常的。”
“我先帮你洗完碗吧。”
他轻垂着蝶翅般的睫，睫毛上沾了点点晶莹的雪花，顺手就撩起绛紫色，欣长的大麾，沉静的弯腰洗碗。我抱着臂，看了一会儿，眼中浮起了淡淡的潋滟水光：“观，你刚回来，别洗碗了，天这么冷，都下雪了……和我说说你这一年做了什么吧。”
“啊，好，等我先帮你洗完碗。”
他哗啦哗啦，忙了半天，终于贤惠的洗完了碗。
他和我一起，熟门熟路的走进了房间。
天气太冷了，我们一进到房间，他就去锁门关窗户，我去铺上厚厚的枕头被子，忙得是不亦乐乎。铺好后，我就和他上了榻，彼此亲密的蹭着取暖。
“小莲，”他拉开轩窗的一条缝，抱着我，蜷在被中喃喃低语：“看，下雪了。好美。”
“是很美。”
“你喜欢雪吗？”
“怎么。”
“你喜欢雪，我就陪你出去堆雪人。”
他笑得很孩子气。
“你不喜欢雪，我就和你待在温暖的房间里，静静的看雪，听雪落的声音。”
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啪”的碎了，我轻轻的捏捏他越发精致的美人脸：“你对我真好，观，除了你，这世上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他沉默许久，目光游离，似乎在沉思什么，可最后他还是扬起有些青涩骄傲的笑：“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理应从小对我的妻子好。免得她被别人拐跑。”
我心里暖暖的，没有说话，依偎着他的肩膀，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秦观这个人，越认识我就越觉得深不可测——有时候他简直不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反倒像是个成年人，心中总是藏满了事，他也从不肯告诉我他家里的事，哪怕一点点……可有时候，他又像个青涩的少年，对我总是很好很好，温柔的不行，替我洗碗做饭，伺候的我，恨不得一长大就直接和他私奔成亲。
有时候我觉得我一点也不理解他，有时候我又觉得我很理解他……而有时候我觉得，我理不理解他，知不知道他的底细，其实都不重要，我喜欢他这个人就行了，而别的，其实都不重要。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女孩喜欢一个男孩……都是这种朦胧依恋的感觉呢……呜……
聊了没多久，我就开始打哈欠，很困了。
他察觉到，一呆，竟弹指就用内力熄灭了桌上摇晃的一豆烛火！
他什么时候……
变得这么厉害了？！
秦观抱紧了我，他用削瘦的下巴，沉默的抵在我的颈窝间，小猫一样，软软的蹭了蹭：
“小莲，这一年我真的好想你。”
“我也是！”
“只是……我真的不能回来看你。对不起。”
“为什么？”
“对不起，”秦观叹气，“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你日后自会明白。”
我也叹了口气。
他总是不愿意和我说他家里的事，久而久之，我都习惯了。
窗外的雪声越来越大，我几乎可以想得到冰粒破碎在屋檐上的样子了……秦观在我的耳后，淡淡的笑：“雪落的声音，很好听吧。”
“嗯。我以前都没注意！”
“小莲，你知不知道……”他的笑容如重重迷雾，让人目眩神迷，“我小的时候，总是在听雪落的声音，一年又一年，那时只觉得天地之大，一个在乎我，一个我在乎的人都没有。其实一个人总是在听这些微小，常人不易察觉的声音，是一种很悲凉很寂寞的事。”
我失神的看着他，心里轻微绞痛。
“不过……”
他幸福的笑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因为，我有了喜欢的姑娘——小莲。”
我忍不住了，静静的伸手，抱住了他，用唇朝拜般，不断吻着他的唇，他的脸，仿佛是在吻着他星星点点的寂寞：“观……”
吻着吻着，眼皮发烫，我竟莫名其妙的哭了。
——这样的委屈和伤感，一定是比今生更早的时候，在更深邃的记忆里。
他帮我轻轻擦眼泪，笑得郎艳独绝，琼姿花貌。
雪开始停了。
我趴在他的怀里，意识也变得模糊，真的要睡着了……他的手忽然不规矩的移到我的裹衣里，我倏然惊呼，咬紧了牙关：“观，你在干嘛！”
他的手捏住了我软软的前胸，轻轻揉了揉，目光迷离：
“你大了，小莲，好软哦。”
“……别这样。”
我的脸“唰”的热了。
“小莲，我帮你多揉揉，你会更大的。”
“……我不要大。练轻功，跑步很累赘的！”
我红着脸，低下头，把脸都委屈的埋在了他的怀里。
他笑笑，揉的更用力，更……□□！
“小莲，你还小，不知道这个对男子吸引力多大，你是我妻子，我自然要早早的帮你揉，帮你发育，你说是不是啊？”
我竟无言以对。
我软绵绵的趴在他的怀里，低着头不看他，死鱼般的随便他□□，隐约感觉他在得意的笑，我也不由自主的唇角轻扬，幸福又害羞的，就这么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依旧昏黑。
雪又下了起来。
飞鸿印雪，白雪皑皑。
狭窄温暖的小榻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可被窝依旧温热，想来是还没走多久。
他呢？
我疑惑的披上外衣，哆嗦着朝屋外走去。屋外傲雪欺霜，大雪纷飞，走了没几步，我就看见了他，他站在长廊上，十分邪气的斜披着绛紫色披风。
而他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我万万想不到的女子。
——大师姐穆轩。
我的手指愈发冰凉，可我没心思往手心哈气，我无意识的站在长廊后，朦朦胧胧中，听到了他们的几句对话：
“不知尊贵的三皇子殿下，整日玩弄我那个可怜的孤儿小师妹，是为了什么呢？”
“我说了，我不是。”
“你不是？”
穆轩的声音徒然有些急促，把偷听的我都吓了一大跳：
“你不是,那你怎会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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