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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心思


  晚上九点多,忙碌了一天的孙安平洗漱完上床睡觉,沈雯坐在沙发看着黑白电视。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这是最近两人的常态了,三分钟不到,孙安平就开始打起了鼻鼾。睡觉的速度,沈雯特别佩服他,她把电视剧的声音调小,许文强正和冯程程告别。她泪眼婆婆呢,炕上的孙安平突然坐起身子说道:“明天不用做饭了,孙老叔的儿子娶媳妇,吃席去”

  沈雯被吓了一跳,呆呆地应了一声,孙安平说完就躺下了,不到三分钟鼻鼾如雷。许文强已经走了,沈雯抿了抿嘴,关了电视洗漱去了。农村吃席,早上一顿中午一顿,早上不用做饭沈雯打算睡了懒觉,没准备去吃。她是被孙爸气起床的,一大早,孙爸看见她没起来。

  一边喂牛一边说:“外头来的就是外头来的,也不懂事,不知道早起去帮帮忙啊。上了礼钱,那有不去吃的理儿,钱是风刮过来的……”也是不知道牛能不能听懂,沈雯倒是听懂了。黑着脸穿衣起床,刷牙洗脸,孙爸斜瞅了她一眼,给牛圈里塞了几把草说道:“天天喂你还拉着个脸,谁欠你了啊?”

  洗漱间,赵云霞来叫她了,带着小龙,沈雯捏捏了小龙肉乎乎的小脸,递给他一颗奶糖。收拾完,三人就出门了,也没等孙安平。孙老叔住在村子最里面,离的还挺远,沈雯和赵云霞一边走一边唠嗑。

  “今天结婚的那家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不是自称消息最灵通的么,哈哈……”

  “他家结的太仓促了,你听说了没,这次的媳妇儿是从南方买来的,长的可水灵了!”“买来的?”沈雯惊叫道,“贩卖人口是犯法的!”“这穷乡僻壤的,谁懂这些,他们只管娶媳妇生孩子”赵云霞嗤笑,沈雯心里却愤怒不已。

  她来了这里才一年就见到了两起贩卖人口,这些人视法律如无物,她要去看看,能帮那个女孩做点什么,不管是报警还是去通知她的家人,她都会去做,不然她会良心难安一辈子。到达孙老叔家,一扇破烂的大门围住三间泥瓦房,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坑坑洼洼的土院里放着九张大圆桌,几个婆姨围在灶台前,一人端着一碗粉汤。灶台上的油锅里炸着油糕,正房和西房门上贴着喜联,灰仆仆的玻璃窗上贴着红色的喜字剪纸。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这是今天娶媳妇的人家,这喜事办的够着急的。

  推开大门,走进最里面的正房,眼前一暗,房间里一股子霉味。借着玻璃窗照进来的光,沈雯看见炕上躺着一个女人,穿着大红色衣服和黑色裤子。仰天躺在炕上,听到她进门的动静也没起身,沈雯觉得不对劲,走近仔细一瞧。

  女人手腕被反捆着,嘴里塞着破毛巾,眼中的泪水一串一串流入鬓角。无助、害怕、愤恨、无奈、绝望的眼神,深深地刻进了沈雯的脑海,这辈子都忘不掉。颤抖着手,沈雯把女人嘴里的毛巾摘下来,女人看见她的动作,眼中迸发出一道光芒。

  “救救我,救救我……”这是女人说的第一句话,“好,我去报警!”沈雯答应的毫不犹豫,“没用的,你打电话657436,告诉他我在这里”女人给了她一串数字,沈雯还想问她叫什么名字的,孙婶子就急吼吼地进来了。黑着一张脸,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阵,沈雯望着她。

  一张风吹日晒的脸,不到五十岁已经皱纹满面了,她不觉得买卖人口有什么不对,封建、愚昧、无知的思想在他们脑海中根深蒂固。沈雯不欲和她纠缠,直径出了孙婶子家,家里没有电话和任何通讯工具,她去了小卖铺。小卖部有电话,她准备去拨打报警电话,按下了电话号码却没有打出去。

  小卖部的老板娘盯着她,眼神特别防备,想到以后还要在这个村里生活,她便放弃了报警。按女人说的电话号码打电话出去,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她说的是家乡话,地方方言。这里的人听不懂,也不知道对面的人能不能听懂,她拨通电话,就开始假装在唠家常,对面的人听了两句不耐烦了,准备挂电话。

  沈雯看了老板娘一眼,她正在给一个小孩子拿冰棍,立马用普通话低声说道:“别挂,是一个女人来找我求救的,她被拐卖了,在梁城孙家庄孙老柱家。我这边不方便,你赶紧报警,还有……”老板娘看过来了,沈雯立刻把话转成了方言,捂着嘴眼中涌出了泪水。

  又说了几分钟才把电话挂了,她擦擦眼泪问道:“老板娘多少钱?”老板娘瞅了一眼,说道:“九毛六,给个九毛就成”沈雯从兜里掏出一块钱,从桌子上拿了两块糖,示意老板娘不用找了。老板娘一边收钱一边问道:“是给娘里打电话吧,想家啦?”沈雯抿嘴点了点,叹气道:“远嫁的女人,尤其是我这种没钱,想家也不能回,只能打个电话”

  她眼圈红红地,说话也自然,老板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两句。从小卖部出来以后,沈雯揉了揉脸,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返回了孙老叔家。赵云霞见她刚才匆匆出去,又红着眼圈回来,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沈雯回了她一个微笑,说道:“没事,和安子拌了两句嘴”

  “夫妻之间难免磕磕绊绊,咱们这种娘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有什么事儿忍一忍就过去,啊~别伤心了,这个孙三平常看他是个敦厚温和的,没想到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竟然把你弄哭了……”赵云霞一边洗菜一边和她絮叨,沈雯蹲下来帮她,没敢搭腔。

  她絮叨的话语还未说完,就听一个大喷嚏,两人抬头看去,孙安平和孙爸进来了。孙安平揉着鼻子说道:“今天怎么了,总打喷嚏,感冒了?不可能吧,大夏天的。”两人对视一眼,截止住了话题,低头洗菜。旁边是炸油糕的锅,那股油味让沈雯有点受不了,她端着盆准备换了地方洗。直起身子,就看到孙安平在油糕盆里夹油糕,近距离时,她才看见孙安平身上穿的衣服。

  就是早上切牛草的那身,衣服上沾着土渣子和牛饲料,沈雯忍不住说道:“你不能换身衣服来啊,你看看衣服上的痂子,有一尺厚了,也不嫌脏啊”孙安平低头看了一眼,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呀”沈雯更加生气了,怒道:“都跟猪差不多了,你怎么……”“好了,好了,小雯少说两句,把这水跟我抬着倒了”赵云霞见情况不对,赶紧把沈雯拉走了。

  忙了半上午,终于把那些菜啊碗啊的,都弄好了,赵云霞拿了跟黄瓜。一边嚼一边和她唠嗑,小龙跑过来,塞给了赵云霞一把喜糖,说是让他妈保存好,也不能偷吃,然后又跑去玩了。沈雯看着小龙,突然问道:“哎,云霞,小龙他爸呢?我感觉挺长时间没看见他了,今天吃饭也没过来”赵云霞咬了口黄瓜,解释道:“这不小龙在过两年要上学了嘛,我想让他去乡里读,哪里条件好。还差点钱,潘子在外面揽了个活,挣点钱,在穷不能穷教育”

  看看,看看,沈雯都想扯着孙安平的耳朵,过来听听这话,人家这觉悟,那跟他似的,天天窝家里,踢都踢不出去。一点上进心都没有,面朝黄土背朝天受一辈子,能有什么出息。赵云霞显然也看出她心中所想,沈雯没少和她抱怨,连忙安慰道:“在家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地里的活有人做,我家那口子不在,我每天忙完地里忙家里,晚上累的挨枕头就着”

  这话也有道理,沈雯心里想开了点,中午十二点半,喜宴开喜,村里的人来了一半。虽然和孙老叔家沾亲,但走的也不是特别近,所以开席的时候沈雯和赵云霞坐在席上,没上前帮忙。酒席开动了,孙安平才匆匆忙忙地来了,坐在她身边,沈雯侧眼看了一下。知道换身衣服了,有长进了,这是沈雯嫁过来第一次正式吃酒席,没掌握农村酒席的精髓。

  孙老孙家娶媳妇,怪的很,新媳妇也就拜堂的时候露了一面,就被送回新房了。什么闹婚啊,什么改口啊都没有,村民们见怪不怪,没有人上前询问。虽然办的匆忙,但酒席却挺好的,每一桌有十道菜,肘子、鸡肉、猪头肉、蛋花汤、炒豆角之类的,肉菜不少,加上馒头、饺子和油糕在村里就算上等酒席了。

  村里的习俗礼金二十,拖家带口的来,所以饭菜一上桌,还没放下,就没了。小孩子站起来夹,夹的迟了,肉没了,站在椅子上哇哇大哭。他父母也不管,低头吃饭,沈雯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有些懵逼,原来吃席是这样啊!愣神间,她面前的碗碟多了一大块瘦肉,是旁边夹过来的,转头看了看孙安平。

  他手快,硬是在众手之下夹了一块肘子,还是最肥的那块,他把瘦肉给了沈雯,自己留了外面一层猪皮。沈雯盯着那块肥肉看了半天,把肉一分为二,和他分食了。一桌酒席吃下来,她全靠孙安平夹,不然连个菜叶子都吃不到,她的战斗力和村人不在同一水平。

  宴席散去,沈雯帮着收拾盘子,她还想进去和那个女孩说话,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她不知道女孩是否已经被侵虐,如果没有,警察今天晚上来不了,那个女孩恐怕……沈雯不敢想象。她得想个办法,帮女孩渡过今晚,明天警察还不来,她就亲自去报警,她不信这种事没有人管。

  警察比她想象中来的快,她的主意还没有想出来,警察和女孩的家人已经来了。那是晚上七点,天半阴半阳,很压抑,和一些村民的心情一样。警察来了,要带走女孩,孙老叔一家人自然不肯,然后把孙老叔和他儿子一起带走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村长也来了,好话说尽,最后也没把人留下,警察还下了通牒。

  要在村里进行一次排查,如果查到拐卖的妇女,有想回家的就送回家,不想回家的补办户口和结婚证。这次,警察真的办事效率挺快的,隔天就又来到村里,进行了大搜查。村西头的一户还把买了两年的媳妇藏起来了,最后还是被找到了。她因为口音是南方的,也被带到村委办公室,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办公室已经有七个女人了,都从外面来的。

  她们被一个一个带到了办公室问话,警察问了户籍地址,保证道:“你们已经安全了,想回家的话我们可以把你们送回去。”说实话,八个人,都想回家,她们短的两三年没有见家人,长的十来年没有回家了。沈雯也想,但是她拒绝了,她和她们不同,自己是自愿来的,而且她还舍不得孙安平。

  最后,选择回家的有三个,两个没有孩子,一个虽然有了孩子,但孩子年纪也大了,夫家特别穷,她实在不想受苦了。选择留下来的五个,除了沈雯,都有孩子,母性的伟大,让她们选择了留在这里。警察不知道从哪里了解到她来到这里不足一年,没有孩子,还特意询问她,真的不要回去吗?

  沈雯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被拐卖到这里的,我是自愿嫁到这里的,我和我老公是自由恋爱”她说完,就发现问她话那个女警察,看她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你…眼光,算了,你要是有一天后悔了,到县公安局,我们回把你安全送回家”

  警察走了,还有那三个回家的女人,有孩子的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哭了一场,还是毅然决然的上车了。那些买卖人口的人家,都被罚了五百,当然她家是没有罚的。沈雯看着他们的离去的背影,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不会有这么一天的。这次的突然事件,让村里紧张了一段时间,天天宣传法律法规。后来,赵云霞悄悄地跟她说:“孙老叔家买的那个女孩是某个领导的女儿,人贩子不长眼,踢到了铁板上,听说那几个人贩子都被判了无期”

  这个消息让沈雯惊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次警察效率高的不像话啊。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赵云霞嘿嘿一笑:“我偷听那些村干部说话了”沈雯无奈摇头,赵云霞的这种八卦精神真的让人佩服。她没有选择回家在沈雯的预料之中,毕竟她那么疼小龙,怎么可能扔下小龙回家了。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了,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回到家,就看见孙安平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嘴里叼着根烟。脚底下,七八个烟头,火从心底起,上去就踢了他一脚。孙安平吓了一跳,烟差点掉了,抬眼就看到沈雯的怒容。沈雯叉着腰骂道:“我一会不在,你就要上天啊,我跟你说过几次了,别在屋子里抽烟,别在屋子里抽烟!咋?你脑子不好使,还需要天天和你……”

  “媳妇儿,你回来了?”孙安平好像被听到她的骂声,直愣愣地问道。沈雯没好气的说道:“我回来你很惊讶啊?还是你不想我回来?”“不是,不是,我是……就是…前几天咱吵了架,我以为……”孙安平掐了烟,着急的解释道。沈雯愣了一阵,叹了口气,拿了门后的扫帚扫烟头,低声说了句:“那对夫妻不吵架,生活嘛,吵吵闹闹就过去了”“对,对,你说的对”孙安平高兴的像个二百五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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