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郑府后院

　　阿玉转悠在后院，因为佩戴了专给乐楼的彩绸木牌，倒也没受什么刁难。

　　虽说郑府算不得高堂大厦，却也是亭台楼阁无一不全，弯弯绕绕的有些迷糊，想起刚才熊岳的话，直后悔自己怎么不反应灵敏点说些什么“高山远水后会无期”的话来回绝了他，偏偏说了一句：“我这次来，不会碍你的事。”这不是没事找事么！说着双手捶在了一起，“啪”的一声。

　　就听有个稚嫩的女声问道：“是谁在那里？”

　　前头是道九曲回廊，两边都是山石池塘，围在一周镂墙之中。

　　阿玉整整衣衫，一转身就见到个十三四的小姑娘，身量打扮都和小环平日里相似，只是声音如同稚童奶声奶气的。阿玉微微笑拱手说道：“在下是这次乐楼里的小厮，给小姐请安。”

　　那小丫鬟咯咯一笑，说道：“我哪是什么小姐。”说着又见阿玉生得十六七年纪，粉面生光星眼蛾眉，还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由想起平日大丫鬟们说的什么秦楼楚馆的小兔爷，问道：“你在乐楼里是做什么的？”

　　阿玉乖乖答道：“小的平日跟着做弦乐学徒，也帮楼里的管事跑腿做些杂事。”

　　那小丫鬟见他对自己始终恭敬有礼很是受用，她一抬手，摆着谱道：“我也不过是个丫鬟，你也别拘着了，现在无事，我们聊聊你楼里的事儿好了。”

　　阿玉四下里看看，问道：“我们在这里闲聊不会挨骂么？”

　　那小丫头倒是自来熟，带着他坐在廊边的靠座儿上，说道：“不用担心，今儿个喜庆，我又不伺候前院的局子，在这儿歇歇算不得偷懒。”说着还把手里的水果端过来递给他，说道：“喏，这是南边带来的荔枝，你尝尝鲜吧。”

　　阿玉摇头谢道：“我吃不得甜，吃了便要头疼，倒是劳烦姑娘看得起了。”

　　小丫头摇摇头，说道：“不劳烦不劳烦，这些本是给小小姑奶奶的，只是她说这物什让她思乡，这不，连人带物的都给赶出来了。”

　　阿玉好奇道：“怎么还叫小小姑奶奶？这是个什么辈分？”

　　“哎呀，我也不清楚哪里来的姑奶奶，只是近日我在伺候着。对了，说来可巧了，大家都叫她柳姑奶奶，比我们家正经的小姑奶奶还小了几月，只是老太君给我的名儿叫柳儿，我便不愿那么称她，只当她做小小姑奶奶。”

　　阿玉被她绕得快晕了，只问道：“那柳儿姑娘若是一直伺候着，岂不迟早是要改名的？”

　　柳儿眉头一蹙，也叹道：“可不是么，所以今儿她将我赶出来，我反而高兴呢。”

　　阿玉劝慰道：“也许她见你和自己同名，叫着你名也会想到在家中父母姐妹也这般唤自己，触景生情了。”

　　柳儿闻言也觉安慰，说道：“你倒是会说话。对了，你叫什么名儿啊，是哪个楼里的？”

　　阿玉回道：“我叫小河，咱们楼在有溪畔边，叫顾溪楼。”

　　柳儿向往道：“都说有溪畔边景色极好，我却从未有缘得见，话说，还从没出过府门呢。”

　　“尚书府里的景色也很不错啊，尤其这春时本应百花待放，我看那前院花园里却摆了不少盛放温室山茶，这在溪边可是不会有的。”他见柳儿受用，接着说道：“尤其我们楼里的姑娘公子，虽是些修习音律的风雅人物，却也不会及官家儿女的气度啊，我倒是羡慕你哩。”

　　柳儿反驳道：“可别提了，我们家的公子倒还平常，只是小姑奶奶和小姐们都还小，没什么无双风度倒是任性得很。”说着似受了什么启示，悄声道：“我听人说啊，那小小姑奶奶就是从远房里找回本家的姑娘，为了替本家嫁个好婆家。”

　　阿玉摇摇头，踟蹰道：“我在楼里长大，对这本家什么的不大懂。”

　　“本家就是…哎呀，一时半刻也说不清，就是大户人家的折腾儿女呗，为了保家族繁荣。”说着也摇了摇头道：“其实内里我也不大懂的。”

　　阿玉心想这小姑娘看得倒是透彻，说道：“看来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是不能懂了。”

　　柳儿拍拍他肩膀，说道：“对对，我小时候姐姐们也是这般说的。”

　　阿玉问道：“府里的主子都不好伺候么？”

　　柳儿想了想，答道：“都差不多，偶尔有些刁蛮的忍忍就好了。我是老太君房里长大的，也没受过什么气。听说大家大户的，都是这般的。”

　　“那外来的主子呢？像是柳姑奶奶那般从外头进府的呢？”

　　“外头来的也只她一个，毕竟是客，就是偶尔来了脾气，夫人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会拿她来立规矩，但也不会给下人们难过。”

　　阿玉笑道：“说来她过得不顺心啊，柳儿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嗯，小河哥哥，咱们说的，你可不能与外人道，要是追究起来，咱们肯定都不好过的。”

　　阿玉点点头，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自己定会保密。

　　曲迎峰在花园里没意思了一阵，也跟着出来了，回到了前院酒席，坐到了熊岳的邻桌。看着他独自斟饮，心里有些不忿，心想：“这厮平日里插科打诨地，却装得清高，没想到和霍典这厮走得近了，如今也喜欢了男人。”

　　他一心看着熊岳，到发觉不了别人的目光。

　　霍典看在眼里，走了过去，说道：“曲校尉，盯着千岁王看得这般入迷，可要不得。他府里那些姬妾，还不得抓花了您这威武的脸面。”

　　他声音里酒气里带着无赖劲，曲迎峰怎么忍得，回道：“多谢霍公子提醒，怕是以前吃了不少闷亏吧。”

　　霍典越发赖皮，说道：“看来真叫我说中，只是曲校尉若这般痴迷咱们王爷，恐怕就留不得这京城了，咱们老祖宗允了他不娶王妃，却没说过可纳男人进府呀。”

　　曲迎峰气得脸红，还没答话，就听熊岳说道：“这倒未必。”

　　众人哗然。

　　曲迎峰一拍桌子，怒道：“千岁王，我敬你是皇亲贵胄，不予争辩；但是在下也是圣上亲封的越骑校尉，阁下不能这般恶语欺人！”

　　熊岳指指酒杯，霍典忙颠颠地过来斟酒，就听他说道：“爷什么时候说是未必纳你？瞎凑什么热闹。”

　　曲迎峰羞怒无言，这倒成了自己上杆子了。不得已，本想辞了郑尚书而去，却要撑自己脸面只得答道：“在下回京半月，与王爷数次误会，这次还望和王爷和解了。”

　　熊岳笑道：“既如此也好，这杯酒过了，事儿就散了。今日是郑府太君做寿，各位还请落座欢饮。”

　　谈笑间，更显得他举动风华，无人可及。

　　阿玉辞了柳儿，按着打听的女眷聚乐的地方去了。

　　见那是一处水榭，他放慢脚步走过，果然听到有人唤道：“那可是乐楼的小厮？过来一下。”

　　阿玉得言去了水榭，果然那水榭里席开七桌。他虽做低眉顺眼状，却是早早将她们扫视了一番，那里头还有孙景廉的夫人周莲信，哎呀，幸好平日不见客人，否则非在此处穿帮了不可。

　　就听有人问道：“今日是哪家儿的乐楼？怎么都聚在了前院？”

　　“回夫人话，是东城有溪边顾溪楼。”

　　“哦？这小厮声音好生清脆，可会唱歌？”这夫人想必是喝了酒，有些调笑起来。

　　“回夫人话，小的是跟着公子姑娘们学习弦乐，做做杂事，不会唱歌。”

　　“哟，那倒是埋没了这把嗓子。只是你们这楼里太不会做事，既是为太君庆寿，怎还把我们这些女眷闲着，去给前头奏乐。”这夫人也不知是耍酒疯还是本就刁蛮，说道：“你们如此不会办事，还叫一个小厮来后头扰了女眷饮酒，就不怕惊了我们吗？”

　　阿玉心想这到底是哪家夫人这么无理取闹，来挑事的么？

　　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夫人说得甚是。这小厮不懂规矩，先下去吧，别坏了咱们雅兴。”阿玉见周莲信给自己出头，刚想顺势下去，就听她又添了一句：“得，叫你们管事调些人过来，给我们奏曲。”

　　阿玉心想，孙夫人啊，这雅管事不知自己今儿做了小厮啊。

　　周莲信平日聚会里从不言语，今日为阿玉挡了话，却意外地圆了郑府的场子。老太君心下赞赏，便也帮了一把，说道：“怎么，今儿人手不够了？那也不必为难你这小子。”

　　阿玉哪肯丢了顾溪楼的脸，赶紧福了礼，说道：“老太君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今日是老太君大寿，自然要拜寿献曲。”

　　这时却听丫鬟报道：“太君，顾溪楼雅管事拜见。”

　　老太君看看周遭女眷，说道：“就在亭外答话吧。”

　　雅管事说了一席拜辞，接着说道：“太君，乐班随后就到，还请选曲。”

　　太君问道：“单子可拿来了？”

　　雅管事不慌不忙道：“里头这位小厮，正是来报曲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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