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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寒水一舟


  竖日清晨,阿玉到了后院门口。

  熊岳早就到了,看他信步闲游地,问道:“大早上的吃什么枣子。”

  “早饭咸了,吃点儿甜的补补。”说着递给他两颗,问道:“不是去看西少尹么,怎么不走正门?”

  “走正门要走冤枉路,从这里出去,穿两个巷子就能到。”说着吃了个枣:“嗯,挺甜。”

  “不止甜啊,还养血补气。”阿玉正显摆着,就听熊岳问道:“这也是贩夫走卒从西疆给捎回来的?雪疆枣。”

  阿玉想他不愧是贵人,吃得倒是全乎,答道:“是啊,别的地方能养的出这么大个儿么。”

  熊岳闷笑了一声,上下瞅瞅比自己低了一头的阿玉说道:“人却长不大个儿。”

  阿玉看他有意无意说着自己,抗议道:“我太小,哪能有你高。”却反应过来问道:“谁和你说我是西疆人,无趣。”

  熊岳却很自信,说道:“你好食西疆零嘴儿,绝非偶然。”

  阿玉摇头:“因为好吃才吃,真爱多管闲事。”

  这二人似乎总说不到一起去。

  果然离得近,出了后门朝东北方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锦绣胡同。西少尹的府邸在东头,若去他府上就要路过几户同品级的官宦人家。

  二人见到正有往来的官眷,虽是些男子,熊岳也不愿与他们说话,和阿玉谈起了案情,说道:“昨日李先生的话你作何感想?”

  “李先生说柳绳绑得不紧,与西少尹腹部擦伤的痕迹吻合;他身上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看来未做抵抗;口鼻、耳后和脖颈处都有极少的细小粉末,应是受了迷药熏毒,这还要问了他的感受才能辨别。”阿玉回忆了现场情状推测道:“应该是熟人用得熏香,粉末飘散到了全身,留有残余的地方可能是没有擦净吧;至于毒素,山茄花能致幻,我觉得比较符合西少尹的情况。”

  “致幻?”

  “丧失理智,就算在水中挣脱了柳绳也不知道如何逃生,瘫在岸边,最好是溺死一了百了。”

  “只是算错了那从芦苇如此有韧劲。”

  “千般算计,都只为了不让他好过。”

  熊岳摇摇头,三品的有京大员,竟遭此毒手,必有内鬼。他正想着要不要告诉阿玉,就见他收了手里的袋子,说道:“到了。”

  熊岳嗯了一声,离西少尹府近了,问道:“枣核你也收着?”

  “王爷何其尊贵,不懂我们平民都是用枣核辟邪的。”说着,看见匾额上写着“柳府”,问道“忘了问,西少尹名讳?”

  “柳一舟。”

  “有溪柳下一钓舟,冽风寒水冷飕飕。”

  熊岳瞥他,数落道:“贫嘴。”

  门房早就派了人在胡同守望,待到了大门口,少尹夫人迎了出来。她五官端庄周正,柳叶弯眉细柳眼,粉红脸蛋樱桃口,浮云低髻斜翠钗,翠叶双环挂耳坠,未施粉黛更显得面上甚为平淡。她穿了静素的嫩绿衣衫,因要应见王爷,又添了个毛皮披肩压身,显得庄重又内敛,看来倒是个贤内助。

  她领着身后的一位管家来施礼,说道:“臣妾柳杨氏,见过直纯王千岁。”

  阿玉倒是认识熊岳月余第一次有人这么郑重地向他行礼,依旧打探着两边脸色。

  熊岳挥手叫了起,命其引路去探望西少尹。

  此处是三品官员府,并不太大,走过两院四门就到了。柳一舟的房门紧闭,外头还有两个仆人守着,见到来人忙行礼开门,又看着柳夫人等她发话。

  柳杨氏请示道:“王爷,春日偏寒……”

  熊岳打断道:“关上吧,你们都去门外候着。”

  他二人走过屏风,见柳一舟靠躺在床上,旁边还立了个小厮陪护。

  阿玉将人遣了出去,就听熊岳问道:“柳少尹现下能说话么?”

  柳一舟点了点头,答道:“王爷请坐。”又看了看阿玉说道:“这位公子是?”

  熊岳答道:“这是阿玉,虽无功名,但是奉旨而来,同我督促此案。昨日也是他用温炒草灰的法子帮你缓了水寒”

  柳一舟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很好听,向阿玉道了谢。阿玉想,这就是所说的温润如玉吧,对他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动身去挪了两个小凳儿过来,二人坐在床边。

  熊岳说道:“柳少尹,我们是来问下当日的情形,希望尽早破案,越早来问能获取的线索越多,若有不敬之处,还望海涵。”

  柳一舟苦笑道:“王爷来探实乃语风荣幸。”语风便是他的表字了。

  怎么这么多客套话,阿玉问道:“柳大人还记得是怎么被人掳去的么?”

  柳一舟摇摇头,说道:“四月二十八晚,我去南城赴宴,因是宾客繁多的喜宴,酒喝得并不太多,我还记得来回坐得都是酒楼派来的马车。”

  “哪家酒楼哪位主人?”

  “是礼部侍郎沈鸿设宴,在南城丝水胡同的剪水楼。”

  “看来你们常聚在一起宴饮?”

  柳一舟解释道:“京城官员偶尔休沐时聚饮,但绝不频繁。昨日是沈侍郎家几位小姐一日内定亲,沈大人便做了大东,宴请了同级和同府的官员。”

  阿玉好奇道:“女儿一日内全部定亲,有趣。”见熊岳皱眉,改口道:“那间酒楼是常去的?我倒也听说过,剪水楼里河鲜海鲜一应俱全,小厮仆役很会侍人,只是银钱费用好生奢侈。”

  熊岳见他越说越歪,问道:“柳少尹,经常是同一马车接送你吗?”

  柳一舟点头,又想到当晚情形答道:“那剪水楼的确同公子说的一般,是个极周到的地方,每日来往接送都是按照个人喜好熏香马车,也安排相同的车夫,只是那晚的车夫和以往不同。我隐约记得那人身形较矮,虽然壮实扶得住我,却险些闪了我的腰,所以即使醉酒也有些印象。”

  熊岳和阿玉对视了一眼,阿玉向他使个眼色,熊岳问道:“柳大人,这么说也许有些令人难堪,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当晚可有被人侵犯的印象?”

  柳一舟疑惑道:“侵犯?”

  “对,就是,强迫你…”

  柳一舟瞬间反应过来,微怒道:“怎么可能,我是男人,王爷,也请你…放尊重一些。”

  熊岳脸也微红,瞪着阿玉,这原本就是商量好的,真是难办。

  阿玉也硬着头皮说道:“柳大人,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这是必经的流程。毕竟您身居要职,要找出罪犯的动机,就要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当时你被裸泡在池塘之中,被发现是早已昏阙,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额头上用朱砂写了四个字——罪有应得。”

  柳一舟听了眉头一皱,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定是他们掳错人了。”

  熊岳摇摇头,说道:“朱砂很难去,现在还留有印记,柳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吧,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什么细节可以在派人告知,这就告辞了。”

  二人离开柳府,原路返回。

  熊岳问道:“不说脖子后头还有四个字么?”

  阿玉笑道:“一个‘罪有应得’就让他一惊,要是再让他知道‘身债肉偿’,保不准要灭了谁的口。”

  熊岳有些犹疑,说道:“今日你也见到柳一舟的风度,的确不像个作奸犯科之徒。”

  “若观面就能断人那还要衙门公判作何,找些相面的,把美的都来入仕,丑的全推出去斩首,岂不天下太平。也不想想,他若是个貌美倜傥又能轻易取信于人的恶人,岂不更容易犯下滔天大罪?”

  熊岳闻之有理,却仍叹息道:“他向来很受爱戴,我倒有些轻信了。只是你这话可以说得轻柔些,我也好接受。”

  阿玉懒得理他,继续道:“他若诚心防范,我们也得不到什么线索了。”

  “早知如此,不如让李先生给他验了身,再把他捂暖。”

  阿玉笑道:“那恐怕就不用捂了。”

  说话间已临近胡同口,就见西头第一家里走出许多人来,像是送客。

  阿玉本想躲到一旁,避让了再过去,却不知那群人里头是谁眼睛尖,竟高呼道:“千岁王!”说着,一个胖老头也奔了过来。

  真是,想躲都躲不了!

  阿玉打量着来人,就听熊岳耳语道:“来得正好,这就是请客的礼部侍郎沈鸿,他不来,咱们还要去找他呢。”

  沈鸿口呼千岁的来到跟前行了礼,他身后的人也呼呼啦啦的跟了过来,今日仍在休沐之中,想是有不少官员来贺他家喜事的。

  熊岳免了众人的礼,笑道:“碰巧我要找沈大人问些礼法上的事情,还请借口茶喝。”

  沈鸿自是高兴,这直纯王受尽圣宠却甚少与官员来往,今儿个想必是知道自家喜事了?他正要客气一番,顺道引荐下自己的几位女婿,都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保不准日后要受些荫庇。

  就听阿玉‘咦’了一声,熊岳顺着他目光看去,问道:“曲校尉,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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