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究得前因
阿玉面前放了一盘五个粽子。
是很不客气地“嘭”地一声使劲放在桌上的。
阿玉闻了闻，笑问道：“十四夫人院里的箬竹叶子不够么？怎么包了竹叶棕，这样的太黏了不好入口。”
十四夫人低哼了一声，开口道：“今年箬竹叶子紧俏，我昨儿把自己院里分的卖了。”她声音有些沙哑低闷，阿玉细细观察着这不会是个男人扮的吧？就听十四夫人又开口道：“若不然，院里的剩下的银子，连饭都吃不上！”
“哦？饭都吃不上，还有力气动手打人么？”阿玉却不买她的帐。
十四夫人没想到阿玉竟主动提及此事，不屑道：“几个下人都是靠我的私房钱喂饱的。”
“十四夫人莫要说笑，我听府里的旧人说，当年您孤身进府，何来的私房钱？”阿玉拣起个粽子，掂了掂，笑道：“真小。”
十四夫人见他行事轻佻，有些阴阳怪气道：“总比堂堂男儿身卖身进了府的强。”
阿玉见状反而笑了：“至少我值一个好价钱。”他将粽子打开，闻了闻笑道：“这么小的粽子，怕是连个枣儿都塞不进去。”
“那是公子你无福消受好物，若是你不与我为难，我定放拳头大的枣子到粽子里去。”十四夫人坐在他对面，双眼狠狠地瞪着他，问道：“阿玉公子是个经过世故的人，想必不会到了王府就不懂人情世故先来后到了吧？”
阿玉顺势趴在桌上，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说道：“十四夫人这么说，你也是个经过世故的人了？否则怎么就知道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他绕弄着散在肩旁的发梢，问道：“十四夫人好生无礼。在这府里，我是客；而你，不是主。”
十四夫人拍案而起，怒道：“你一个小小的歌伶休要得意，小心过不了这端午节！”
“十四夫人为何动怒？阿玉哪里说错了？”阿玉也起身靠在美人榻的靠背上，懒懒地说道：“来个人给十四夫人包五个鸡蛋，不要饿坏了府里下人。”
“你！”十四夫人语塞，她站了一会儿，软声问道：“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公子为何这般针对我，府里其他院子我都打听过了，公子唯独罚了我的院子，这岂不是无事生非？”
“公子我高兴啊。”阿玉虽答了话，却不去看她，十四夫人问道：“就因为我打杀了两个下人？那是因为他们手脚不干净，这样的人在哪个府中都是留不得的，我没有做错。”
“十四夫人，不送。”
十四夫人捏紧了手绢，终还是转身走了，只是未出三步，她停下脚步说道：“既然是客随主便，公子以后还是称我为傅小姐，王爷也是这么称呼的。”
阿玉没想到她会这样要求，问道：“是么？敢问十四夫人闺名。”
“傅蕊。”
“哼。”
“公子，何必和这人一般见识，实在是太失风度了。”小环一边收起粽子一边劝解道：“你看她身边的人都很压得住场子，那两个丫鬟呀，绝对不输我和姐姐。”
阿玉瞧着她那得意样，夸道：“小环说的太对了，她那两个丫鬟绝不是简单人物。不过，还是比不得你们两个伶俐可爱。”
小环正在洋洋自得，就听阿玉问道：“心肝找到了么？”她吓得手一哆嗦，回道：“我可不去找了，它藏在临院的假山里死活不肯出来，差点儿挠着我。”小环眼珠一转，笑道：“公子，叫阿堇去找吧，心肝向来喜欢他。何况阿堇功夫又那么好，还逮不到一只小猫么？”
阿玉也觉有理，点头同意，又嘱咐她：“对了，那粽子别埋在地理，万一被心肝扒出来，竹叶又尖又硬小心划着它。”
“是。”
“阿堇，你怎么有空来？”郑莫开正在翻晒新鲜的草药，一抬头却见阿堇已走到自己身边。
阿堇最近跟着阿玉得了几天闲暇，气色很好，笑道：“是公子请你去王府探病。”
“哦？”郑莫开拍拍手里的草屑，问道：“阿玉会找我来看病？”
“呃，启斐，你还是去了就知道了。”
郑莫开走过去拍拍阿堇肩膀，刚想说的话变成：“阿堇，你这阵子似乎高了些。”
“有么？”他回忆了一下，说道：“呐，公子也一定长高了。”
二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非要坐得离我那么远么？”熊岳看着盘坐在马车另一头的阿玉，很不满。
“当然要远，自那日起我就到处犯煞，你看看这脚，时刻警醒着我要远离你！”
熊岳附过身去瞅了瞅，问道：“可那日我并未在府里啊。”
“哎哎哎，让你看你就看啊，你这人怎么那么随便。”阿玉缩着脚，继续盘腿坐好。
熊岳双手抱胸向后一倚，奚落道：“要不是你吵着要观审，至于在这儿遭这份罪么，一会儿瞧你的人多着呢！”
阿玉向后一缩，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他们会注意到我一脚大一脚小么？”
“应该不会。”熊岳肯定地答道：“如果你不瘸着走的话。”
“呃……”阿玉气结，突然想到一个人，他主动地凑过去问道：“王爷，十四夫人是怎么进府的呀？”
“你问她作何？有兴趣？喜欢？”熊岳没想到他二人竟有接触。
“可别作践我了，我们相看两生厌。”阿玉委屈地说着：“所以我才对她感兴趣。”
熊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想了想才说道：“她的事以后你就不要再管，省得给自己惹了麻烦。”
“可是……”阿玉心想熊岳定是认为傅蕊是傅将军的孙女，怕自己惹祸上身，可是她是伪人啊！好不甘心！
阿玉思来想去，还是要问：“可是，王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呀。”
“什么问题？”
“十四夫人是怎么进府的？”
“真的想知道？”
“嗯！”
“自己去问她吧！”
“你就不怕我把府里搅翻天了？”
“乐观其成。”
阿玉两只眼睛闪着贼光，可怜兮兮地问道：“真的？”
“嗯。”熊岳看着他装可怜的样子，想起之前伯父的“信人不疑”，那么，就继续相信他吧。想着，揉了揉阿玉的脑袋，下了马车。
等阿玉蹦跶到后堂，人都到齐了。
今日是在有京尹府里审案，阿玉奇怪怎么这两次观审都是在后堂，前堂难道是摆设么？
见阿玉也入座，有京尹拍案升堂，带上了一个中年男子。
阿玉只见他身着囚服，披头散发的样子，想是已在牢中度过几日了。
“黄秉林，这几日来，你对自己所犯之行可有悔过供认之意？”
那黄姓男子并不出声，后堂里静得出奇，杜微却不甚在意，继续问道：“你还在等谁来救你么？实话告诉你，你弟弟黄秉泽已经死了。”
黄秉林十分震惊地抬头望着杜微，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到恐吓威胁自己的意思。
“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杜微又皮笑肉不笑地问着。
阿玉觉得，能这么笑的人，都厉害得吓人。
黄秉林终于有了反应，也只是摇头。
“你要庆幸自己早早归案，才逃过此劫。”杜微看着他，吩咐文书将一份供状递给他看，说道：“这是程果对你们无耻兽行的控诉供状，可谓句句含泪字字带血，难道你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认么？！”说着，他又是一拍惊堂木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企图将你们全部灭口的元凶么！”
黄秉林依旧撑着，这事他是从犯，难道就能逃得一死么？
“黄秉林，即便今日你不认罪，日后也有数位证人证实你所犯恶行。你不要忘了你家中也有女儿有妻妾，推己及人，好好想想你自己做过的事，犯过的错，还配不配做个人。”说完，就差人押他下去。
那黄秉林走出几步，复又回过神来跪下，问道：“大人，我有难言之隐，大人可否相信？”
“你且说来。”
黄秉林瞅瞅后堂里观审和文书、衙役少说也有二十来人，请求道：“大人，这……能私下说么？”
“做过了，还怕说么？”
“是。”黄秉林思索了一阵，说道：“大人，小的是有京西少尹府的一名捕快，长年在外奔波遭罪，不知何时患上了一种怪病，就是就是……”
“说。”
“五年前，我回到家中，突然高烧了一夜，大夫全力救治才捡回了一条性命。”他说着，垂下了头，继续道：“常言道，病去如抽丝，等我痊愈之后大概已过了月余，当晚，我却发现自己不能行夫妻之礼。”
这话说完，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一鼓作气下去，说道：“这状况一直未有改观，既是身子有病，却也成了我的一块心病。谁知过了两年，我一日追一个偷儿到了城南的一处废旧的巷子。听到有女子的呼叫声，我心中使命感陡升，想要去探个究竟。哪知，哪知竟看到有两个男子正同时侮辱一位少女。”
他说着，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继续道：“我本应喝住那般兽行，怎知我仔细一看那二人中，面向我这方的，竟是我的弟弟阿泽。”
众人心中明白了个大概。
杜微问道：“那你为何不喝止？就算你隐匿亲弟，为何又要参与其中？”
黄秉林低声道：“是，是因为我不知何时，竟也看得起了那般兽念。”
只听大堂上不止一人惊得抽了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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