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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算了,还是不护了


  就在一个月前,我在北竹山的山脚捡到了一个凡人,我给他取名作小北。

  初见他,是在赤鹏巢中,那时他虽作为凡人,却不自量力的想救我这个神女。一个穿着一身登山装,背着一个笨重的军用双肩包的男子,却在枯草堆中灵巧的躲闪攻击。我猜想这个凡人该不会是不晓得我是个神女,只当我是个柔弱的普通小女孩儿,才拼命护我周全的。

  但他却知道我是云苒神女,也知道那赤鹏伤不了我。所以,我深深的觉得,他可能智商有点堪忧。

  后来,他发了个高烧后便去世了,我有些难过,将他放在了冰玉床上。看着全身冒着寒气的小北,第一次有闲心去细细打量他,我觉得他的五官精致立体得有些像混血。

  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也有过这种类似的心情。那时在街上缠着母亲让她给我买了一只仓鼠,可是不久后就死了。我难过了好久,偷偷将它的尸体存进了冰箱。但后来吓到了母亲,还是将它埋在了楼下的土里。其实我对冰葬、水葬、火葬、土葬这些并没有什么概念,如今也是。

  再后来那个凡人复活了,但是他的气运却消失了。而就在刚刚我才知道,他原名叫做临让。

  临让,人界的天才,神界的弑神。

  我恍然想起了一些事,久久困惑着我,如今却全能解开了。

  当时我明明已用神力治了他的内伤,他的伤却还恢复得极慢。在竹亭时,明明我对他击出一掌,到了他身上却宛如儿戏。还有昨日,我隐身时为何一触到他便现了形。

  原来,竹山的小北,也是弑神临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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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上喜怒。

  在外边,纵小北原本是刑警还是油漆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不是临让,不是弑神,他也总会有个其他什么身份。在这里,小北就只是小北而已。

  但不是为何,当他的身份真正摊牌后,我却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

  不得不承认,我害怕了。

  若说以前的我,虽早知道小北迟早会想起来自己原来的生活,却一直像个埋头鸵鸟一样不去想,总觉得日子就能永远这样平淡的过下去。

  但如果他从没有失去记忆呢?

  如果他在我面前一直是演戏呢?

  我早该想到,弑神既能抵绝一切神力,竹山的阵法又能奈他何?他能洗衣做饭,能与我探讨政见佛理,又怎么会是失了记忆的人?

  但我最害怕的却不是他骗我。

  一个曾令神界闻风丧胆的弑神,消法术夺神力,我自认敌不过。而如今,这尊大佛煞费苦心的混入了一个神女的居所,究竟所为何意?

  我这边早已是百转千回,思绪飞了一个世纪。但弑神大人是天生影帝,朝子青微微颔首,礼仪矜持不苟,脸上不见一丝情绪。

  留客人吃饭是国际惯例,我就随口一问,子青也不客气。小北自觉受命,依旧勤勤恳恳的洗菜烧饭。

  餐桌上,三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但这一顿饭吃得实在是索然无味。

  饭后,子青拉着我说要出去散步。我看这俩夫妻近几日都热衷于玩“散步”这一套,就同她出去了。

  但散步也散不出朵花来,饭不会变香,心情不会变好。

  踢了一脚足下的石头,发出一声脆响,我低头一看,是块冰糯的翡翠石。这种石不生于东山,这才想起来看看周身,原来我们不知不觉间,竟已飞到了竹山的南岸。

  其实此处风景是无限好的,繁草苒若的生在谯明湖边,自蓝变青,铺成天地一片。想到之前我造过一叶扁舟置在了那湖边,便携子青一道游湖去了。

  船上,沉默了良久的子青终于不再憋着,感慨道:“原来你说的小北竟就是临让。我说云苒,你这儿山野乡地还真是藏龙卧虎的。”

  龙是供不起,孟极倒是有一只。

  “我这儿穷乡僻壤,水不养蛟龙猛怪,只有上古人鱼。”

  “哎哟,我不是那意思,你这儿山好水好,山上遍地的玉石珠宝,哪里穷了?明明富得流油,最多是僻了点儿。不过说起人鱼,上次小翊怎么答应你过来帮忙的?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我一阵心虚,划了几下桨,转移话题道:“这个竹山地阵实则也算是种神力,对弑神也会有效吗?”

  子青不移至理道:“当然,只要是与‘神力’二字挂钩的自然都对弑神无效。”

  果然如此……

  我抬头便见今日的西下日落,一行北雁从红日中间穿过,深秋的老枯枝丫,映入其中变成如墨滴水的剪影。

  此景甚美,只是有些近黄昏的凄凉之感。

  许久后,子青犹豫着开口:“但临让,他怎么……”

  我知晓她是在问我临让气运的事,但我如今对其也是不知所可,摇头没让她再说下去。

  今夜我同子青住去了西山竹楼。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乱乱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着今晚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便步出了竹楼,出去散散心。

  子青仍睡着,睡相一如既往的清奇,却也可爱得紧。

  我没打算告诉她我与小北之间的那些事,她也并不追问。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羡慕子青,交了能交的朋友,又恰巧爱上了能爱上的人。若说世间无憾,那说的便是子青了吧。我却不得不多想一些,再多想一些,谨言慎行。

  所以在这之前我就决定好了,我早就想好了。

  前日我去了趟水宫,虽那里还有些大乱后的痕迹,但一直井井有条,现在也已渐渐归于平静。

  我打着探望池蔺的由头,却在水宫的后花园逛了一圈又一圈,果然“偶遇”了炎晟。

  他一改先前那苍白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血气。见到我便上前作揖道:“神女殿下,您怎么来啦。真是有失远迎,招呼不周啊。”

  我知道这两个词是炎晟要客套时的口头禅,每次见面都要说上一说。其实哪里需要远迎,我不就住楼上?

  但一个国王一个神女,礼仪还是要有的。便也学着他一作揖,道:“炎皇别来无恙。”拍古装片似的违和感让我起了一手背的鸡皮疙瘩。

  彼此寒暄客套了几句后,也觉差不多了,他手往后一请,道“神女不妨到殿内小坐。”

  我笑着跟上。这座水宫我不是没有来过,开始嫌在水下憋气憋得慌,后来好好修行了遁水术后就经常过来串串门,有几年还带着人家的宝贝公主出去捉鱼偷虾。所以来炎晟家的这后院,护卫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让我进来了。

  但愈是如此,我愈是心慌。毕竟我此番是有求而来。

  人鱼国的藏馆内珍宝无数,珍宝夜明珠他们未必真正看得上眼,却有一件东西供奉的上千年。

  那是人鱼国真正的圣物——蜃龙须。

  怪志古书中有云,蜃龙乃人鱼一族的族神,代代侍奉,故而蜃龙感动其忠诚,赠予了他们一条龙须,从此便乘云而去,无了音讯。

  不过正因为那条蜃龙一去不返,这才能使其成为神话。

  传言,那蜃龙须有连年布云降雨,化贫土为福壤的神功。也有书说,若将其埋入皇城龙骨处,还可以将他国昌盛的国势换给自己,使本国国运昌隆。

  但传言终是传言,难免逃不过夸大其词这一俗套,若真能扭转国势,当年的人鱼国又为何会战败逃亡至此。

  我连吃了好几盘点心,吃得满嘴都是甜渣子,却索然无味。

  “炎皇,此次前来,我……实有一事相求。”

  炎晟笑笑,道:“神女但说无妨。”

  他现在还笑得出来,估计等等就笑不出了。

  我惭愧道:“在下,想同你讨一讨那蜃龙须……”

  我低头又一口塞了块蟹头酥进嘴。

  “蜃龙须?”不料炎晟听后非但不为难,反而哈哈笑道:“若不是神女提起,只怕我自己都要忘了。神女果真是学识广博,竟知道我这儿还有这么个东西。”

  我被他说的脸红,他继续道:“不瞒神女说,此物有华无实,不是我不愿给,而是外面那些噱头吹得太响,这蜃龙须是断没有后人说的那么神乎其神的。”

  我自然知晓,而且也知晓它原本的作用,更是明白这作用对于炎晟,对于人鱼国无甚用处,道:“无碍,我要蜃龙须,就是为了换心的。”

  “换心?!”炎晟小呼了一声,察觉到自己不合仪态了,又坐正,道:“神女,你又是从何得知蜃龙须能换心的?”

  我总不能说是你那败家小儿子醉墨告诉我的吧。

  炎晟继续道:“神女要换心,何不找钟翊神子?来寻蜃龙须,怕是舍近求远了。”

  我道:“非蜃龙须不可。”

  蜃龙须确实有换心的作用,但却不是像动手术那般马上换。在两人同时服下蜃龙须的瞬间,彼此便成为了生命共同体,也再无后退的可能。若其中一人受到了生命危险,龙须自动牵扯,换心换命,使将死之人重生,无事之人丧命。

  这事钟翊做不了,且我也并不打算让他知道此事。

  我又加重了音,一字一句重复道:“非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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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的竹水从山顶处源流而下的,四散八通于各个角落。闻其气可沁人心脾,饮其水可爽人心智。我从堤边的草丛中随意拾起两个酒杯,在河水中捞了一瓢,萦绕在鼻尖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酒香。

  这是今夜溪河的心情。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行至了东南西北何处。我有些微醺,夜风轻拂面又让我清醒了不少。

  忽闻身下过踝的草丛中传来了沙沙的动静。

  我瞄了一眼身后,突然起了捉弄之心。冷不丁地一下蹲了下去,捂脚作疼。

  果然,不多时身后便蹿出了一个人影,手往我脚边的草丛一捞,捞出了一条花色毒蛇。

  抬眼看着这席我再熟悉不过的绿袍,懒懒笑了声,道:“你还打算跟我到多久?临让。”

  “你没受伤。”他的声音有些冷。

  我心安理得地站起身,对上他的目光,道:“我的确没有受伤。”随后一挥手,将他手中那条快窒息的无辜小花蛇给放了。

  他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披在了我的身上,一串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自然得好像本就该如此。

  他道:“这是你的竹山,你若不愿,我也跟不上。”

  我没有故作矫情拒绝这件外衫——没道理拒绝,这衣裳还是我做的。

  “难得临先生好雅志,不敢叨扰。只是云苒眼拙,不知在我这小小竹山中,竟劳弑神大架光临,还累弑神您委身同小神同床共枕了这么数日。”

  一口一个“临先生”,一口一个“弑神”,说的连我自己都浑身不自在。太假了!

  他默了会儿,低言道:“苒苒,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我抬头看向他。

  永远不会伤害我,多中听的一句话,若是再小几岁,我一定奋不顾身同你一起。

  但是如今……再刺耳的话我也能信口说出,再伤人的举动我也能出得了手。

  我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道:“前些日子,我竹山上出现了柜格松,而又是嵌在了弑神您亲手做的竹蛇口中。事出突然,我理应清客封山,好好的查一查。”

  他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看不清逆月光而立的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离别伤感的氛围。习惯了,却还是受不了。赶趁似的趁热打铁道:“八年前,阁下大闹了一场诸神宴,至今还得罪着我不少同僚。住在我这儿恐怕多有不便……”

  他突然握住我的双肩,似乎正极力压抑着怒气。

  “你现在知道避嫌了?那先前那个吻又算什么!”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肩被他握得生疼,用力挣扎却是一丝神力也使不上。

  对了,他是弑神嘛。

  我有些破罐子破摔,失声道:“什么都不算!不作数了!”我盯着他胸前,脑中一片空白,“我……我早有心怡之人了。”

  他一愣,手终于松了。

  我挣开,抬眼看见他的脸色有几分苍白。

  “是谁……”他的声音有些沙,我想尽快演完这场戏。

  我睁眼说瞎话:“世人都知道,我与钟翊神子关系甚好。”

  这是我脱口而出的,但也不算骗他。我的确有心怡之人了,就是眼前人。我也的确是与钟翊这个 “妹夫”关系不错。你看,仔细推敲不也字字合理?我这就叫作说者无心,要怪就怪听者有意……

  他听后果然愣住,我低头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

  良久后,他道:“是我逾越了。”声音轻得像是不在同我说话。

  之前我说不要叫我“苒苒”,生病该喝粥,他从未听过我的,一直很固执。这次倒是把我的话好好都听进去了,但他越是如此,我却越是觉得心疼。

  其实我是希望他能耍耍脾气的,也希望此刻自己能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无关风月。

  但我不敢,我一向胆小。

  良久,我道:“你走吧,明日我会让子青送你回外界。”

  他摇头:“你先走。”

  我将身上的那件披风还给他,又挥袖取出我之前备好的那两杯泉酒,将一杯递了过去,道:“这一别,便是永别了。我敬你一杯,权当饯行。”如果将来我还有命兑现的话。

  他接过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炎晟分明说这龙须碾成粉末,无色无味。但如今尝着却为何这般苦涩?

  最后还是他先走了。他一路回头好几次,每每微笑着冲我挥手作别。我看着他的背影愈行愈远,直到完全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再见,临让。

  愿我们永远都不再见。

  我闻到花草们传来阵阵酸苦的味道。生灵的情感是可以互通的,我这才发现,他的悲伤竟已染遍了这周大半的草野。

  你我今生无缘。我欠你一段情,待来生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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