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要护你一世
钟翊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全没听清，之后好像便走了。
我浑浑噩噩地飘回了竹屋，隐于篱笆外的阴影处，看到小北正在点他之前编的灯笼。我抬眼一看天，原来已是傍晚。
灯下的他，很美好。年轻的美好，帅气的美好，温柔的美好……一切，都很美好。
那里站着一个鲜活的人，他会陪我逗趣，陪我种花，会每日编竹艺给我，会忽然即兴唱起一些他创的歌，会为我去研究新菜式，会在我遇险解救我于危难。
在我面前的他，就像墨绿色的竹，淡然又深刻。原本不想纠缠的命运，如今想来原是早已融进了我的生命里。他总能轻易令我的心境大起大落，我却也开始有了些人味儿。
我隐去了身形，在空中一路飘飘浮浮，最终落在了他面前。
他正仰目赏着月，月光透过迷雾和我的身体，洒在了他的脸上，显得如此柔情。而此刻他的眼睛，澄澈得像在发光。
一个异常强烈的想法在此时突然涌上心头：我想送他祝福，想把世间所有的好运与柔情都给他。
我闭眼，如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般，轻轻吻上了他的脸颊。
我不知道这种心情到底算什么，是同情，是怜惜，还是……爱情。
但本来，神明的爱便只能是昙花，盛开了就得马上凋亡。
久久，我终于睁开了眼。他脸上一片暗影，即使没有了月光的渲染，却还是一副如冰如雪般的姣好面容。恩，赏心悦目，只要他把那双瞪我的眼睛闭上，就更好了。
我眼睛一眨，两眨，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无数咆哮：我的隐身之术竟然被消了！！！
我下意识地想往外逃，身子却往下猛的一沉，反被他顺势一把揽住了腰身，无法动弹了。
世上没有哪个神能比我更尴尬了！偏偏在这偷亲人家的当口神力失灵。下次不能嫌丢面子，必须带去找钟翊看看了——这毛病，得治！
此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但左右无处可逃。所幸我惊喜地发现，把脸皮丢光之后，反而能心安理得的不要脸了。便一低头，索性将这张老脸埋进了他怀里。
他看着我这一串忽明忽暗的动作，轻笑了一声，道：“怎么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
万念俱灰？我有吗？一定是他看错了。
我仍闷着并不回应他，心却有些飘。
默了一会儿，他低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苒苒，我可以误会吗？”
他问的语气轻松，抱着我的双手却不易察的紧了紧。
感受着他胸口愈来愈快的心跳和因为轻颤而有一点失控的力气，不知为何，我的窘迫渐渐的消散了。
可以吗？
我抬起手，回抱了他。
应该是……可以的。
他此刻会是什么心情？是否也会指尖发颤，是否脑袋也微醺，是否也能看见漫天的粉色气泡，是否也是像我此刻这般……怦然心动。
我明显感受到他拥着我的力道又大了些，像是恨不得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里一般。
这一瞬，在身体中清晰流动着的每一滴血液，风吹发梢时脖颈上的丝丝痒意，那些在鼻翼间弥散开的还是余眼边炫目绽放的，它们都在未经我同意的、肆意骚动着。仿佛像是偶然间打开了一扇窗，豁然从外面飘进了漫天的花瓣，溜进了无数彩色的蝴蝶，草绿的藤蔓也旺盛的往我这里生长，从此才发现：世界原来是这般模样。
“小北，”我抬头看向他，道，“你留在竹山吧。你若愿留下，我定尽我所能，一辈子护你周全。”
我说的信誓旦旦，像是对他做的承诺，也像是对自己的。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颊，眼神格外深邃。
他道：“好。”
只这一个字，我的心便是从地底，一下子飞上了云端。
但没想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我这个提议的人倒先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地又解释道：“我方才说护你没别的意思，你帮了我这么多，护你是应该的。”
“只因我帮过你，你就要‘一辈子’护我？”他嘴角一弯，眼底却看不出喜怒，“你这神女当得未免太伟大。”
“我……”
量我脑子此刻这般稀里糊涂，“我”了半天竟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看着我，笑了。在我额上印下浅浅一吻后，又将我拥入他怀中。
“以后，别再受伤了。”他说。
我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平日里，能让我受伤的机会本就极少，“跟在我后面”，“顾好自己，别受伤”，这种话从来是我对别人说，就算是子青也一向是乐于我的庇护。但当小北说出这句话时，我竟真的觉得很有安全感，令我不自觉的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他。此刻，我因他的这句话而像个小孩儿一样，心情溢满得如春季。
我不再言语。不敢动，也不敢呼吸出声，仿佛如此时间便能永远停驻在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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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证明，就算我是一国神女，停驻时间也并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一周后，子青来了。
风风光光如她，在一大清早我还躺在床上养神便能远远听到前厅毫不掩饰的各种动静。
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可以把她和小孟极归为一类。
只听她推开门便惊呼道：“你怎么受伤了？还昏倒了？”
我觉着聒噪，呢喃了几声将头又往被子里埋了埋，抬起脚出了被子示给她看。
这点小伤于我一两天便能痊愈好吗？
“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是什么柜格松。”
想来她是又没把话听完。我翻了个身欲再睡个回笼觉，她却一跃跳上了我的床来掀开了我的被子。
“云苒！我都扔了工作来找你了，你再不起床我可就扒你衣服啦！”
我是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得在心里怀念怀念之前那个稍稍一调戏就脸红的女生，那时候我最大的乐趣便是逗弄她了。
但如今……
“对了云苒，我上次不小心把你送我的那个青色的瓷碗给弄碎了，你有空在送我一个呗。”她懒懒的趴在客厅的红木桌子上，手里摆弄着一把瓜子。
那个青花龙文钵……可是古董啊。
我的心滴了几滴血。
但看她抛了工作特意来看望我，到底是因为担心我。还是心软，摆摆手，算是暂且应下了。
“你那幅《竹林夜雪图》帮我要到了吗？就惦记我这儿的藏品了。”
“你现在才提，小翊都不知道放哪儿去了，正在给你找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钟翊说了，你那小北的身体没有大碍，神经也没有受损，叫你别担心。怎么回事？我怎么没见着，人呢？”
小北身体无恙？可他前几日才同我说没好，怎么会这么快又痊愈了？但既然是钟翊说的，那我自然是信的。
我见子青东张西望的，一副坐不住的样子，道：“我看你的工作很闲吧，就这么偷跑出来没事？”
然而她并没有顺着我的话将话题扯开去，继续道：“你总是在外面拜这个那个的老师，如今终于骗来了个追着你跑的小徒，也是好事。你看，我也正好没有个后续之人什么的，待会儿要是看这凡人骨骼惊奇，我可以考虑收他做个小弟，以后你也借我使唤使唤呗……”
正当她说的春风得意之时，小北碰巧晨跑完，擦着汗从外头走了进来。
我只手撑头笑着看，有点类似于小骄傲的情绪涌上心头。寻遍五洲大陆也再找不着这样好看的徒弟了。这哪是一般刚跑完步的那种狼狈样，这活脱脱的是一幅“美人出水图”嘛。
还是那四个字：赏心悦目。
这边子青已止了收小弟的自说自话，此时正一副石化了的模样目瞪口呆地看向小北。我又是一阵自豪，总有种儿子出去给我争光了的感觉。
怎么样？长得好看吧？哈哈哈哈！
我捧起一瓢瓜子，笑吟吟的摆出看戏的架势来。
只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北，终于开口道：“临……临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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