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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中兴寺


  早在魏国肇业之初,魏文帝元宝炬便在长安建立大中兴寺,并以道臻为魏国大统。大冢宰宇文泰也提倡大乘,尝命沙门昙显依佛经撰《菩萨藏众经要》及《百二十法门》等佛学典籍。

  如今这大中兴寺自然也成了一所贵族寺院,专供达观显贵拜佛参禅之用。

  杨坚随母亲吕苦桃进了观音殿,他双手合十静静跪在蒲团上,抬头看着端坐在神龛里的观音塑像,感觉她慈眉善目,怪好看的。

  吕苦桃唧唧歪歪说了几句,杨坚隔得远也没有听清,见她磕头他也忙跟着磕。

  寺里总持颇通八卦周易之术,京中权贵嫁娶大都找他占卜,陈留公府自然也不免落俗。

  由于杨忠此刻正镇守穰城,这请期的重担自然落在了吕苦桃身上,她一上完香便匆忙去找总持算日子。

  杨坚穷极无聊来到后院踱步,他将这些天发生的大事挨个梳理了一遍,也大致明白独孤信为何如此心急嫁女了。

  原来不久前,当朝太师宇文泰带着将士们北巡狩猎,回到牵屯山骤然病倒了。

  宇文泰自知时日无多,可嗣子宇文觉只有十五岁,年纪尚轻在朝中又素无名望,他怕到时元老重臣都想辅政,儿子根本镇压不住。

  于是他思虑再三,派驿马传令召见侄子中山公宇文护,并将天下大事委托给他,希望他好生辅佐继位太师宇文觉。

  宇文护是宇文泰兄长之子,早年追随叔父宇文泰东征,立了不少汗马功劳。他比继任太师宇文觉足足年长二十九岁,丰富的政治经验及军中威望,也是宇文泰选择将身后大事托付给侄子的重要原因。

  虽然这场辅政风波,杨坚并没有亲临,但从父亲口中得知,率先带头向宇文护跪拜的人是大司寇于谨。那么很显然这是故太师临终前安排好的,宇文护肯定事先拜访了于谨,二人一唱一和在众人面前演了这出戏。以独孤信的精明,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新的权臣对他没有信任,未来的政治生涯不可估量,他可不得心急嫁女嘛。

  杨坚正想到纠结之处,便见前方假山前站了位妙龄女郎:生得貌美赛花,小脸儿白里透红,毫无瑕斑,朱唇微启,好似含娇细语,眼波盈盈不知在瞧些什么。

  杨坚感到十分怪异,也跟着四处张望起来,且看她在欣赏什么奇景,可瞧了半晌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正纳闷间,假山后走出一华服男子,由于那男子走向与杨坚相向,他只能瞧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未能看得真容,这让杨坚很是奇怪。

  又过了片刻,假山后出来一绝色佳人。只见她媚眼如丝、体态轻盈,乍一看竟是世间少有的美貌。

  杨坚自信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但食色,性也!更何况竟有幸在一日之间遇到两位绝代佳人,他自幼长在佛寺哪里能见过这等俏丽女郎。

  两位女郎手挽手微笑着朝这边走来,杨坚依稀能听得她二人的对话。

  “他又来邀你了?”

  “嗯。”

  “你不该这般胡闹的,若是让伯父知晓……”

  “他眼里只有军国大事,哪里得空管我?”

  “可是……”

  “横竖也没多少时日了,你定要帮我!”

  那两位女郎自顾自的说着话,并未发觉此时正被一双星目紧盯着。

  杨坚怔怔目送二人远去,不知为何心里竟有几分失落。

  “主母,世子在前面!”

  陶彻看到杨坚就在眼前,忙兴奋的走了过去。

  “世子,可算找到您了!”

  陶彻恭敬等了半晌,见杨坚没有回应,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杨坚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才回过神来。

  杨坚转过身去,却见母亲吕苦桃正立在自己面前,秀眉紧蹙面带愁容。

  “大郎,你可有心事?”

  她这个儿子自幼长在佛寺,十三岁才得返家,后被立为陈留国世子,在太学读了三年书,又因其父功勋得了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的勋官。

  杨坚每日清晨向母亲问完安,便是匆忙走人,二人也无推心置腹的交谈。他若有心事也不说与父母知晓,总是闷在心里。

  杨坚望着母亲,默不作声。

  “你莫不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吕苦桃又问。

  杨坚看得出来自从回到陈留公府,父母明显拘谨了不少。他要的是父母的疼爱,而不是无休止的愧疚。他多希望母亲能像对待三弟那样,只要读书不认真便打他手心,可这却是他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此刻母亲小心翼翼说话的模样,只会让杨坚更加心痛。

  “你若不愿意,阿娘……”

  “阿娘言重了!独孤氏女温柔恭顺,孩儿喜欢得很。”

  杨坚不愿再看母亲愧疚的神情,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吕苦桃眼睁睁望着儿子远去,两行热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记得有一次自己偷偷去看望儿子,因太过欢喜竟不小心把他摔在地上,为此她心疼自责了好久。恰好被智仙神尼撞见,便不许她再去看儿子,还指责她的行为冲撞了儿子的富贵。智仙神尼的这番说辞可把吕苦桃给吓坏了,为了儿子的前程着想她便忍着不去看他。

  可对于长子杨坚的离去,吕苦桃始终耿耿于怀,故她每年都会给儿子做件新衣裳,派人给儿子送去。想象着儿子是不是又长高长胖了?他在那边住的习不习惯?有时候,她想着想着竟流出了眼泪。

  失去了长子,她便加倍对次子杨整好,把所有的爱全都给了他。却没想到竟造成弟弟不尊重兄长,自打杨坚回到陈留公府,杨整觉得自己受到冷遇,对这个兄长并不友善。

  在教导儿子这事上,吕苦桃无疑是个失败的母亲,可她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对长子的亏欠。

  杨坚与母亲吕苦桃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走过回府必经的主干大街,却发现前方竟成观者如堵之势。

  杨坚立即勒紧缰绳,准备调头回转,转身瞧去后面又来了辆马车,以往宽敞的街道霎时被堵的水泄不通。

  杨坚皱紧眉头,对旁边牵马的陶彻说道:“去前面瞧瞧是怎么回事?”

  “是。”

  陶彻挤到了人群当中,过会儿又折了回来。

  “禀世子:前头是京兆尹府的人在办案。今晨有位算命先生前去报案,说他辛辛苦苦赚的五百贯铜钱在昨夜不翼而飞。于是,京兆尹的人便去他住的客栈内盘查,结果发现那个富商的包袱里正好有五百贯铜钱。可那富商拒不承认,死活不肯跟着他们去官府,围观的人便越来越多,对着他指指点点。”

  杨坚越听越不耐烦,恍然瞥见前面停靠的马车旁,一模样清秀的小丫鬟正凑到车前侧身倾听,时不时的点头蹙眉,随后再次走进人群。

  杨坚注意到丫鬟怪异的举止,因问道:“那是谁家的车驾?”

  陶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回答说:“方才听那丫鬟自报家门,说是大司马府的车驾,里面坐的是大司马家的小女公子。”

  杨坚听后大为震惊,更让人奇怪的是那丫鬟挤进人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周围竟传来一片鼓掌喝彩声,随后官府的人把算命先生带走,众人也各自散去了。

  远远的,就见两位青年书生从那边走过来。

  只听左边那年青赞叹道:“这小娘子真乃神人也,咱们在那杵了良久,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她在车内只听了一会儿,竟能知道谁是真凶。”

  另一男子也随声附和:“枉费咱们苦读这么多年圣贤书,到头来竟不如一女夫!”

  杨坚仔细聆听二人的对话,方知原来凶手是这女子找出来的,心里对她倒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陶彻看着那两人远去,过了半晌方才顿悟,惊得结结巴巴道:“世……世子,那……那里面坐的是……是您的……未婚妻啊!”

  杨坚狠狠瞪了他一眼,陶彻连忙低头不语,战战兢兢牵着缰绳往前走。

  杨坚的目光再次落回前面的马车,微风乍起吹动帘布,正好映衬出两道曼妙的倩影。

  马车内,传出两位女子微弱的嘀咕声。

  只听一女子愤愤道:“真是冤家路窄,一日之内竟然能碰到两回?”

  另一女子讶然道:“他不会就是那晚你在后院暴打的人吧?我观这公子面相,不像是刻意报复之人。”

  先前那女子舒了口气:“还好我就要出嫁了,以后不会再相见。”

  另一女子柔声反问:“你确定?”

  嗣太师宇文觉幼小力弱,辅臣宇文护想尽快让堂弟就正位,以安定民心。

  转过年正月初一,宇文觉正式穿上冕服举行登基大典。

  他改国号为周,自称天王,妻子称王后,追奠父亲宇文泰为文王,母亲元氏为文后,并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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