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遗恨
按规定是六点钟下班，部门同事大概都会加班一个小时。楚遥不好意思走太早，虽然曲总暗示她可以到点就回去。她又挂着小非非，因此都尽力把手上事情早早做完，六点半左右离开公司。慕凌川很忙，这个时间还走不了，都是让司机送她。
有一次楚遥收拾东西，关电脑，周雨禾忍不住说：“你又要下班啦？曲总还没走，你就敢走？”
楚遥有些无措。她享受着这个身份的好处，却又不肯将之公开。她顿了顿，慢慢扣上笔记本，答道：“我事情都做完了。”
周雨禾挑她一眼，“是嘛，反正你中午吃个饭回来就埋头工作，显得我们都特别偷懒似的。”
气氛不太对，附近的同事都低着头装没听见。楚遥不接话，自顾自把东西理好，拎起包就走了。
周雨禾冲旁边格子间的小江嘟囔了一句，“她这人怎么这样啊！”小江扮和事佬，“本来六点就该下班的，她又都做完了，别管人家了。”
楚遥下到B2停车场，向慕凌川那辆迈巴赫走过去。许叔接送她都是开这辆，每次都会停在差不多的固定位置。她走过去想开后座的门，副驾驶猝不及防打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拉了进去。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慕凌川，“怎么是——”“嘘，”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长指牢牢扣住她下巴，探身就吻了上去。楚遥被他压在座位上，无力挣扎，只能放松自己任由他动作。他总是喜欢在吻她的时候咬她嘴唇，就和睡觉时喜欢箍着她的腰一样，她不舒服，他很享受。
过了好久慕凌川才松开她，指腹轻轻摩擦她的嘴唇，暧昧地低笑，“你今天的口红很甜，奶油味。”楚遥微微脸红，小声说：“你怎么现在就走了？”
“你来了一个月了，我还没和你一起下班过。”他爱怜地抚她的长发，绸缎一般光滑。“今天有没有想我？”
楚遥犹豫几秒，“……想。”
慕凌川立刻说：“那你以后每天中午上楼跟我一起吃饭。”
楚遥：“哦，那不想了。”
他笑了，弹一下她脑袋，“小骗子。”
周末，楚遥带着小非非跟慕凌川回军区大院，看望慕太太。方姨好久没回去，她和慕太太这么多年情同姐妹的，也跟着去了。
慕太太一席水蓝色旗袍，身材保持得很好，手上搭着件轻羊毛的披肩，化了精致的妆。只神情是萧索寂寥的，方姨去帮忙看孩子以后，这么大一栋两层老宅，就只有她和厨子两个人。小非非会认人了，看到她，高兴地向前扑，结果啪叽砸倒在地上。慕凌川连忙把孩子捞起来摆正了，慢慢地教：“叫奶奶，奶——奶——”
小非非皱着眉，认认真真地学：“NANA——”慕太太眉开眼笑地把他抱到膝上，“好了好了，以后再叫，不急的哦。”
方姨坐在慕太太旁边，慈爱地看着小非非，眼尾浮出细密的纹路。“这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我当年刚来的时候，凌川也就这么大呢。”
“是啊，咱们都老了。”慕太太也有几分伤感，这一天天的，数着日子等孩子来看自己，除此之外，再无什么盼头了。小非非对她的红宝石坠子产生了兴趣，抓在手里又摸又捏的。她便伸手把项链解了下来，满眼溺爱，“喜欢这个呀，喏，拿去玩——”
方姨看一眼对面沙发上的夫妻两人，一边抚着小非非浓密的刘海，一边道：“我看这孩子还是长得像妈妈，越大越像。”慕凌川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温和地说：“像她没什么不好的，妈妈这么漂亮。”
楚遥怕慕太太不开心，忙找补了句：“非非还太小了，以后长相还会变的。好多人都是小时候像一方，大了像另一方的。”方姨也说：“是呀，再说凌川长这么好，可不都是因为像妈妈嘛。”这话可不假，蒋梦茹当年是军中第一花，高鼻深目，个高腿长，走哪里都是人群目光的焦点。要不然慕老爷子怎么看了场他们文工团的演出，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儿媳？
慕太太弯起眼笑了，“就你嘴甜。”
时间也快到中午了，慕凌川便说：“我去厨房看看。”慕太太抬起头，“去吧，那道香橙舒芙蕾，厨子没有你做得好。”
慕太太嗜甜，最喜欢香橙舒芙蕾。家里的厨子擅长的是中式菜，西式甜点不太趁手。看着儿子起身走远的背影，慕太太轻轻叹口气，说：“我想起十几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吧，他上大学，我送他去机场……他爸工作忙，送都没去送。”
方姨道：“都过去的事了。”
“是，过去了。后来他毕业典礼，我一个人跑去芝加哥，英语都不怎么会，凌川到机场等我，没想到我在机场都能迷路，找我一整个下午。”慕太太又叹口气，“说起来，好像还是昨天。我都这么老了。”
不是没有怨气的。舞台上熠熠夺目的大美女被收进柜中，鲜有问津，逐渐蒙了尘。慕太太低头捏捏小非非的脸蛋，“非非将来想不想去美国念书？”
楚遥觉得不太自在，说：“妈妈，我也去厨房帮忙。”就这么溜走了。厨房是这几年新改装的，中西各分两边，慕凌川在西头切橙子。楚遥悄然踱近，从背后软软搂住他的腰。“需要我做什么吗？”
慕凌川半回头看了看她，沾了橙汁的手假装要蹭她鼻梁。楚遥一偏头躲开了，他宠溺地笑笑，眼眸中盛满温柔。“不用，我来就好。”
“我不帮忙多不好，你妈妈会觉得，我就知道剥削你。”她仰起脸，乌黑清亮的大眼睛映着他的倒影。慕凌川还没说话，厨子朱师傅提着一长条晒好的鱼干，从后门进来了。楚遥赶紧放开手，讪讪地躲到慕凌川身后去。朱师傅一抬头，“哟，遥遥也来啦，快回去坐着吧。”
楚遥说：“我来打鸡蛋吧。”她拿一个鸡蛋磕在料理台上，好久没做饭了，碎得不是很完美。她还要再打，慕凌川接了过去，利落地单手敲碎，扔壳。“你还是继续剥削我吧，乖。”
朱师傅一脸我很懂的样子，笑眯眯地说：“我还得再摘几个自己种的小辣椒过来。”一闪身出去了。
饭后，慕太太喊儿子进书房，有话要同他说。楚遥抱着小非非出了门，在院子里慢悠悠散步。阳光清透明媚，高大挺拔的桂花树投下宽阔的绿荫。晚夏的风起了，桂花纷纷扬扬，一小粒一小粒的，像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楚遥轻轻摇晃着小非非，柔声自言自语：“宝贝你看，这是桂花。妈妈小时候，外婆最喜欢用桂花泡茶，还会做桂花糕。”
一晃，这么多年了。
抱不动了，她把小非非放下来，锻炼他自己走路。小非非跌跌撞撞的，摔倒了，自己挣扎着也能爬起来了。楚遥没有跟得太紧，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妈妈多希望看你长大啊。
“嗨。”
她转过头，是梁致一。梁致一还没见过小非非，奇道：“哇，他都会走路了？真快。”
“好久不见。” 楚遥把小非非抱了回来，掸了掸他衣服上的灰。“你今天也回来看父母？”
“对，我……”他嗫嚅着，眼神有些别扭。她看到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明白了。“是带女朋友见家长的吧？”
“是。”梁致一低头承认了。那女子走到他们跟前，“致一，你朋友？”
“对。”他没有多解释，“你先去车上等我吧，我跟朋友说几句。”女子看了看楚遥怀里的小朋友，放下戒心，冲她友好地笑笑，“行，你们先聊。”
待她走远，楚遥问：“婚期定了吗？”
梁致一并没有多愉快，表情淡淡。“下个月领证，办婚礼。”
“恭喜。”她抱紧小非非，平静地点了点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他张了张嘴，鼓起勇气，终于问了出来：“……许静，她还好吗？”
“跟你还有什么关系吗？”楚遥微笑，“非非，跟叔叔说再见。”小非非能懂她的意思，快乐地咧着小嘴，向梁致一摇了摇手。
母子俩越走越远。梁致一呆站在原地，缓缓埋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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