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瑶池醉酒

　　百花仙子一事被哪吒找出线索试图扳倒二郎神，请玉帝下旨让人看住杨戬不准离开天庭半步，玉帝打定主意要撤杨戬的职，向哪吒保证亲自看住杨戬。

　　瑶池中，玉帝和杨戬下着棋，外人看来风平浪静，舅甥二人其乐融融，其中暗潮汹涌只有二人知晓。

　　这些年杨戬的表现让玉帝很满意，但杨戬天生反骨，杀他九子之事还历历在目，反天为妖誓言一出，玉帝更不想让他在做这个司法天神。想着正好借此机会，撤了这个司法天神，百花仙子一案事关重大，撤了他娘娘也不好在给他说情。

　　杨戬心不在焉，不知道沉香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牛魔王那里会出什么状况，不知道几十万恶鬼在下界搅乱黄天化他们能不能搞定，说好处理沉香的事找他汇合这下全让哪吒搅了。

　　玉帝看他心不在焉提醒道：“杨戬，落子啊？”

　　杨戬回过神，见他带笑轻拈棋子，也不回话随手落下一子。他只想着怎么脱身，回神殿让老大他们去找黄天化捉鬼之事。

　　所到玉帝的笑声，杨戬诧异地抬头瞧去，原来是这盘棋输了。

　　“小神又输了。”

　　“你是故意输给朕的吧？”

　　“小神不敢。”

　　虽然这种人很常见，但杨戬却不是这种人，他心不此，就是臭棋篓子也能赢他。

　　“那就是你没心思下棋？”玉帝说出的另一个缘由却说在了点子上。

　　被说中了心思的杨戬面上带了分尴尬，想起玉帝上次喝酒误事之事，继而转了话题，“小神的酒库之中，有一坛万年陈酿。”

　　值官把什么事都说了，杨戬决定故计重施，再在酒上算计他一回。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黄天化本来还惦记着另一坛，想着捉完鬼用来给他庆功的，现在全当喂狗了吧。

　　“什么？”一听万年陈酿，玉帝警惕地四下瞧瞧有人没人，“万年的陈酿？”

　　“陛下，此酒异常珍贵，因此小神不敢让外人知道放在何出。”杨戬继续吹嘘自家的酒，我就不信你个酒虫不上当。

　　玉帝踌躇一下觉得此事还有些不妥，“上次因为万年陈酿的事娘娘差点把两个值官贬下凡。”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

　　杨戬忽悠道：“上次是喝酒误事，可眼下陛下不用上朝。”言下之意就算喝醉了也误不了事。

　　玉帝一想金口玉言答应过哪吒，放二郎神一个人溜出去也是不妥，“可是让你亲自跑一趟，算了。”忍住，不喝。把杨戬撤了，再好好喝一顿。

　　见他已有松口之意，接着忽悠：“小神是说，除了小神之外，只要梅山兄弟之中的老四知道酒在何处，只要找到老四，就能找到万年陈酿。”

　　“那。。。”那就拿吧。

　　两人哈哈大笑。

　　值官取来笔墨，杨戬修书一封，给值官使了个眼色，让他速去。

　　刚喝几杯，杨戬已有些醉意，借着酒劲看着玉帝那张笑脸，眼前又浮现出，父兄之死，母亲妹妹所受之苦，还有十日之下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母亲，却决然要晒死她无情的模样。

　　左手放在膝上，攥紧拳头克制住想要将灭门仇人毙于掌下的想法，骨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在肉里。

　　这一场君臣共饮对外人来说是莫大的荣宠，可对杨戬来说是一场不亚于凌迟的酷刑。

　　玉帝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满道：“你这万年陈酿的味道差的远了。”

　　杨戬装醉继续忽悠道：“陛下有所不知，此酒三杯之内还品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三杯以后，滋味自然非同凡响。”

　　玉帝对这种说法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万年陈酿，非要喝到三杯以上，才能品出滋味。”

　　杨戬不知如何答话，晃晃悠悠的端起酒杯：“陛下，小神再敬你一杯。”别管几杯，先把你灌醉我好回去安排事。

　　不想在给他虚以为蛇下去以手支额，佯装醉倒。

　　玉帝见到他这样感叹道：“二郎真君法力无边，可这酒力有限呐。”

　　杨戬翻了个白眼，那是我戒酒了，不想跟你喝，喝你绝对喝不过我。

　　玉帝也觉昏昏欲睡，学着杨戬闭起了眼睛，杨戬看到时机成熟，元神出窍想溜出瑶池。

　　谁知刚出瑶池，就被守在外边的孙悟空给拦住了，于是二位开了武场。

　　玉帝醉眼朦胧地瞧见孙悟空在外边一个人玩杂耍，很是诧异，杨戬正和孙悟空扭在一起，听见玉帝在叫猴子，连忙击退孙悟空，反身奔回，元神归位。

　　孙悟空跳他身边告诉玉帝，“玉帝老哥哥，你那外甥没喝多，他骗您呐，老哥哥他是是元神出窍想去找牛魔王商量对策，您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幸亏俺老孙有一双火眼金睛啊。”

　　杨戬垂目掩住愠色，除了这猴子，谁敢当着他的面，提起和玉帝的这重关系？

　　玉帝笑道：“他饮了好酒数十来杯，醉了也不稀罕。元神出窍？你这猴儿说起笑来，也不逊于人呀！”

　　孙悟空哼了一声，起身绕桌连转数圈，蓦地抬手向杨戬肩上抓落。劲风凌厉，嗖嗖作响，但听得扑地一声，桌面上的玉杯已被波及，崩成百十块碎片。

　　一声闷响，如中败革，孙悟空大笑声里，杨戬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陛下……”司法天神顺势站起身来，佯作惊异地环视四周，施礼道，“小神不胜酒力，失态之至，尚请陛下恕罪！”

　　孙悟空嘿嘿冷笑，拽了他袍袖，说道：“你方才那一掌可高明得紧，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胜酒力？醉了还能这般地冷静判断，果然不愧是你舅舅的朝中柱石，哈哈，哈哈哈！”

　　杨戬神色不变，淡淡地道：“那是杨戬职责所在，就算力不能支，也须得清醒应对。否则瑶池盛会在即，若有人再被那百珍八味、佳酿异果所吸引，乱了禅心重蹈覆辙，我这司法天神，就当真愧对陛下娘娘了。”

　　孙悟空一梗，抓耳挠腮，恨恨不已。当年大闹蟠桃会，他也不是有心为之，无非偷喝了几杯琼浆玉液，酒后失性。

　　自家知道自家事，最恨别人提及，仰天打个哈哈，转身向玉帝道：“老哥哥，你外甥尽职得紧，嘿嘿。只可惜他酒量也是有限，若同样来个酒后乱性，你这个舅舅可就不太好做人了！”

　　玉帝也是有些头疼，这猴子口无遮挡，三年前峨眉山上的那一战犹在眼前，若在天廷再来这么一出，成何体统？当下令人多添付杯盏，说道：“难得胜佛前来，所谓巧请不如巧遇，司法天神私藏的万年陈酿，看来胜佛也可饱一饱口腹了。”

　　酒水倾入玉盏之内，色如琥珀，整个瑶池水榭里都暗浮了芳冽之气。芳冽中不失酒味的辛辣，辛辣里别有至醇至美，令人入鼻便有醺醺然之意。

　　孙悟空咦了一声，伸手抢过玉杯，倒入口中，大声辨味，叫道：“老哥哥，敢情你藏私来着？蟠桃会上拿来款待众仙家的美酒，比起这个可逊色得多了。”

　　玉帝微笑道：“朕方才的话，胜佛没有听清么？那是司法天神的秘藏，与朕可没有多大关系。”孙悟空又饮了一杯，暗地向杨戬睨去，见他神色冷然，静看自己胡闹，不禁一阵烦恼。

　　孙悟空参佛三百年，早磨去了旧习，今日这般张扬，原是有意为之，好试探出杨戬的反应。此时心中雪亮，这司法天神元神外出之时，必已将诸事安排妥当，哪吒千方百计看管住此人的用心，只因自己一步之迟，便尽数失去了效用。

　　若此时急着离开，倒显得示人以弱了。倒不如再多磨上一会，教他看不清虚实，杨戬思虑深沉，疑神疑鬼之下，说不定能扰乱他心思，扳回些后手。盘算既定，孙悟空索性便落了座，大剌剌地冷笑道：“原来司法天神也讲究口腹之欲，比起我玉帝老哥哥还更胜了一筹？来来来，今日就让老孙来看看你酒品如何，对不对得起这些儿难得的好酒！”

　　孙悟空命值官满上酒，冷看着杨戬，说道：“三年前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大家也算是闹了一场误会，这杯酒老孙先干为敬，也算大家冰释前嫌，不知司法天神意下如何？”抬手喝下，倒转了杯口，示意涓滴无存。

　　杨戬哼了一声，知道猴子在成心找茬，举起杯也是一饮而尽。

　　玉帝毕竟允过哪吒，君无戏言，公然脱身定有难度。这猴子纠缠不休，未必便是件坏事。拼了自己大醉一场，也将猴子灌个六七成的酒意，到时用话激上一激，抵这猴子应对玉帝，大家便都有了极好的台阶可用。

　　值官又斟上两杯，这回是杨戬先敬的孙悟空。但见两人杯盏起落无休，话不复多说，只顾大口饮下，不一会儿，值官已斟空了八个青瓷壶儿。

　　孙悟空满脸通红，打着酒呃儿，坐不住了，跳到椅上蹲着，盯着玉帝，连叫：“好酒，好酒！老哥哥啊，今个儿痛快，比俺八百年前，那一顿酒还要痛快上许多！”

　　颠三倒四地说着旧事，突然将酒杯往桌上一顿，一把揪了玉帝龙袍前襟，叫道，“当年……若不是你看不起俺老孙，蟠桃会上抹了俺齐天大圣的姓名，俺岂会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托身佛门去换取那半真不假的可怜自由？”

　　玉帝脸上色变，孙悟空却已松了手，颓然跌坐下去，喃喃地道：“本以为取回了经，就能还我自在，想不到还是不能在花果山逍遥自在啊，生硬硬地被一帮子闷死了的鸟人，劝在峨眉诵那絮絮叨叨的经，参那不知所云的禅！”

　　他眼光迷离，是真的醉了。酒后吐真言，想不到斗战胜佛平生最耿耿于怀的，还是被逼着遁入佛门之事。

　　杨戬神色如常，只是脸色由白转青，渐渐不带一丝血色。玉杯拿在右手，微微有些颤抖，左手则隐在袖里，用力握紧成拳，指甲深剜入掌心，勉力维持着神识的清明。他佯醉时喝了不少，此时胸口烦闷欲呕，五脏六腑都似翻转过来，全凭意志苦苦支撑。

　　孙悟空泄一阵，酒意上涌，斜眼看向杨戬，怒道：“当时我做我的齐天大圣，你呆你的灌江口，好端端地兵拿我做甚？说什么听调不听宣，还不是看中了这劳什子司法天神的宝座？我呸，亏我当年还当你是个人物！”

　　若在平时，杨戬最多冷笑置之而已，此时头脑混混沌沌，多少有些自控不住，随口便反驳了过去：“我杨戬当然算不得什么人物，只是你西行路上，却不也向我低声下气地求过？是谁声声敬我为显圣大哥，央我相助去除了那九头虫的？”

　　孙悟空依稀记得有过此事，语塞了半晌，大怒叫道：“俺老孙给你点颜色，你就当成开了染坊——求你这无行小辈？你的春秋大梦！”一拍桌子，劲力到处，喇喇乱响声里，偌大的五彩描金长案已被击得粉碎。

　　杨戬身形不动，座椅后滑，避开乱溅开来的酒菜尘屑杯碟。玉帝急举袖拦在身前，出其不意之下，龙袍上终不免淋到些珍肴美酿。孙悟空手指玉帝，只笑得乱打跌儿，蓦地大喝一声：“老哥哥，你那外甥只顾自己，不去护你的御驾，要来何用？不如让俺老孙好生教训一顿！”伸手入耳，金箍棒取在手里，向着杨戬便是当头一棒。

　　呛地一声，三尖两刃刀凌空摄来，枪棒相交，尚不成招式，便齐齐脱手摔落地面。孙悟空一呆之下，只觉步伐轻浮，手腕乏力，整个瑶池都似在旋转不休。那边杨戬也好不了多少，才站起身，足下一个跄踉，又重重地跌坐了回去。

　　玉帝哭笑不得，拦在两人中间，劝道：“罢了，罢了，你两人都喝得高了，休要再闹，休要再闹！”

　　孙悟空哪里肯依，大叫大闹，杨戬酒气冲上来，虽还勉强记得原意，却看这猴子越不顺眼，一句一句地反驳过去，只气得孙悟空暴跳如雷，高呼着便要酣斗。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仙吏捧了一堆公文匆匆进来，向玉帝施礼呈上，奏道：“陛下，下界各司有本奏来，言道恶鬼在人间作祟，滋意妄为，司法天神这两日又不理公务，新案积压成堆，各司神职无力处置，唯有上达天听，恳请御裁。”

　　玉帝脸色一变，还未开言，孙悟空跌跌撞撞地过来，伸手便要去抢仙吏怀里的文书。仙吏不敢松手，更不敢对斗战胜佛无礼，只急得满头大汗。孙悟空几下没能拽动，呸了一声，怒道：“不就是恶鬼么……一干饭桶神仙就狼狈成这样……俺老孙若是出手，保证……保证全部手到擒来！”

　　杨戬靠在椅上，尽力压制住酒气，好不至于吐出失态。神识中最后一分清醒，只惦着这奏文的呈上。此时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起，脚下一滑，冲出几步，扶在一人肩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浑没注意到自己手按的竟是玉帝肩膀。另一只手收摄地上三尖两刃刀，吞吐如电，嗖地一声，将仙吏抱着的公文挑落了一地，冷笑道：“肃清恶鬼，平息人间动乱，那……那是我麾下职责所在，何必呈到御前？孙悟空，你不过是个只有匹夫之勇的石猴儿……就更没资格来管——何况，你的能耐，还管不了这般天地间的大事！”

　　孙悟空怒气上冲，拾起金箍棒便要动手，脚步不稳，赶紧双手竖握柱地，权当成拐杖来用，叫道：“俺老孙会没资格没能耐来管？杨戬，你也太看得起你自个儿了！”

　　杨戬冷眼着他，一脸的不屑，戏谑着道：“本座确是瞧你不起……那又如何？敢不敢与我赌上一赌？就赌你我同时捉鬼，而你，必然一败涂地，输得惨不堪言……”

　　孙悟空暴叫道：“赌……赌就赌……谁不赌谁就是对方的乖孙儿……玉帝老哥哥，你外甥这赌我打定了……可别说我以大欺小……”一个酒呃，俯下身狂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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