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庄生晓梦
——不再有泪，真真假假已无所谓？但求无愧，韶华过后无须安慰。
谁错谁对，深爱从来都要防备，但求一醉，梦里跟你紧相依偎！
玉帝冕旒之上，尚沾着先前长案碎裂时溅来的菜肴，几根翡翠瓜丝从冠上垂下，倒也摇曳生姿，好看之至。他僵在原地，饶是一向喜怒不入于心，也自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酒味一阵阵飘熏过来，他转头向身边看去，杨戬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上，脸色白中透青，看模样，也极有可能会步上那猴子的后尘。
孙悟空不顾自己吐得狼狈，抢过来，靠近了玉帝，涎着脸叫道：“老哥哥……呃，我说你放句话……和你外甥这赌，你做仲证如何？你外甥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俺这大圣要好好教训一下他杨小圣！”
“够了！”
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振袖推开司法天神，玉帝连退了几步，避开凑过来的那张毛茸茸的猴脸。眼前两个醉鬼，真要耍起酒疯来，随时能拆了整个瑶池。打赌……打赌便打赌了吧。能有借口将这两人轰出去，就算两人要赌命他也顾不上了！
“司法天神，斗战胜佛，恶鬼作乱人间，兹事体大，你二人既自动请缨，为朕分忧，朕欣慰之极。就以在蟠桃会为期，与会之时，谁缉回的恶鬼数量为多，便算谁赢了这场赌约！”
玉帝坐镇天廷以来，大约还从未如此语如连珠，一口气就急急地说完了的。尚怕两人再在瑶池纠缠，又大声传谕道：“当值星官天将，立即送胜佛和司法天神离去，公务紧急，休要由着他们在朕这里耽搁得太久！”
耽搁与否，他倒未必在意，在意的是两人怕已醉得找不出离开瑶池的路了。
天将们好说歹说，终于将两位灾星请出了瑶池。至于请出时被掀翻了几张案桌，打烂了几座曲桥栏杆，众天将有多少人鼻青眼肿，多少人大声呻&吟，自是谁都没有心情去细数详情了。
杨戬步伐踉跄离开瑶池，全靠意志支撑着。瑶池大总管见他这样，总归不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脑子一片混沌，按记忆的路线回神殿，走到天河上拱桥上，再也走不下去，酒意上涌，扶着桥栏大吐起来。站起身，一个踉跄掉入了天河。
成业见他掉入天河，只觉大事不妙，天河鸿毛不浮，司法天神掉入天河有个好歹，这可不是小事。喊来巡视的天河水军，让他们救人。
弱水见杨戬掉下来，不敢耽搁，施法将人推上岸。这三界不能少了他。
天河水军拿着绳子，走到堤坝旁一个水幕打下来，水军被淋了一身水，杨戬的身影降到岸边。
成业见他安然无恙的上岸，暗道这不愧是法力无边的战神，搁其他人早就葬身于弱水了。
“真君大人。”蹲下身，轻唤着他，叫了几声依旧没反应，仔细看他脸色苍白，唇上也没血色。
慌忙命令道：“你们两个快去真君神殿去叫梅山兄弟来，二郎真君喝多在天河，让他们来请。”
在天上成业察言观色，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要的就是面子，自己是杨戬举荐上位的，让他丢了面子自己绝跑不掉。
“是是是。”天兵飞快的跑去报信。
一听说杨戬喝多，老四，老六急忙来到天河，杨戬浑身湿漉的躺在那，老六急性子，拉着成业衣领喝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喝成这样了？”
老四扶起杨戬看他脸色绝不是喝多这么简单，命令道：“你去叫药王，二爷这不对劲。老六走，先把二爷带回去。”
一左一右扶着杨戬将他带回真君神殿，除去银甲，换了身干净的中衣，一番折腾杨戬还没醒。
白色的中衣更衬的杨戬脸色苍白。
大殿老六怒目圆睁审问成业：“到底怎么会事，二爷到底喝了多少，怎么喝成这样？”
就给他拿去一壶，以他的酒量自己独饮也该没事的。在瑶池看的时候喝的还不算多，不过一会功夫，怎么喝的不醒人事。
成业战战兢兢的答道：“真君和大圣两个喝了不下十壶，两个人还打了起来，陛下看不下去，将他们赶了出来。真君自出瑶池我一直跟着，走到天河一个踉跄翻下了天河。”
“知道了，滚吧。”
成业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真君神殿。
卧室内，老四问道：“怎么回事？他就是喝再多，这么长时间也该醒了啊。”
药王躬身道：“真君这是饮酒过量，再加上掉入弱水，这才昏迷不醒，让他好好睡一觉，酒劲过了就醒了。”医者父母心，此时躺在那，那就是他的病人。虽说杨戬平时在威风八面，目中无人，但待这些不碍他事的医官还是客客气气的。
瞄见他紧握的拳头边缘点点殷红，掰开拳头手心里血肉模糊，这对自己真够狠的。估计早就喝的人事不知，强撑着走到天河才倒的。擦干手心，给他上好药。
老四摆手招呼道：“二爷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才能走。请吧，老六已经备好茶水了。”随后叫来几个亲兵加紧巡视。
**
梦中杨戬又回到一千年前的杨府的灭门之日，万箭齐发，父兄惨死天兵刀下，他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二郎，活着，练武。。。”杨蛟不舍望着他，交代着对他的期望。
“大哥。”
杨戬此时，只是一个旁观者，只能干看着，梦境的人都看不见他，听不到他说话。
十日齐出，桃山下杨戬的苦苦哀求玉帝放过瑶姬，换来的只是他的变本加厉，母亲依旧被活活晒化。
劈落九日，力竭掉落西海，寸心你还会救我吗？
如果不救我，这一切都结束了，你还是那个受万千宠爱的三公主。
.....
花海飘香，桃花林旁的池水静静荡漾，万年不改。清风掀起层层粉浪，落英缤纷，飘花如雨。
杨戬醒来，睁眼就看见一身桃红色衣裙的寸心明媚的笑脸，“真懒，你都睡好久了。”
杨戬不急反应一把搂住她，紧紧的箍在怀里，这是真的，低声呢喃道：“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傻瓜，我回不去西海了，离开你我能去那？”
杨戬伏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别离开我了，我不想再一个人在待在寒冷的真君神殿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杨戬答应过你，有杨戬在，三界任你驰骋。”嘴角扬起春风般的微笑。
我们说好的朝苍梧、暮北海，永不分离。
忘忧酒，忘忧酒，酒能忘忧，亦能解愁。杨戬此刻不管这是真是假，即使是梦就让他好好梦一场吧。他是二郎神杨戬、是司法天神，可这样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太累了，他只想做回一个普通人，做敖寸心的丈夫。
他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偏偏亏欠了寸心许多，让她跟着他担惊受怕，失去公主身份，失去自由。。。
十指紧紧相扣，走在桃林中，夫妻双双把家还，两个人轻快的笑着。离小屋仅有几步之遥时，寸心的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想抓却抓不住，像那日西海分别时一样。
“二爷。”
“寸心！！！”杨戬随着她远去的身影追去，而寸心的身影在眼前慢慢化作桃花，随风飘舞。
杨戬从噩梦中惊醒，靠着床柱大口喘息。
为什么？一场梦对我难道也是一种奢侈的吗？
汗湿中衣，杨戬坐起身，床上的被褥被汗水打湿，印出一个人形。
为什么，为什么普通人轻易得到的到了我这就成了奢望是不是如果当初不把寸心送回西海，她就会像梦境中那样？
我不想争什么，为什么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全拿去？
“主人。。。”哮天犬惊慌的闯进来打乱杨戬的胡思乱想。
“出什么事了？”杨戬有些不耐烦，但出口嘶哑的声音让他都惊了。
哮天犬抬头看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担忧问道：“主人你怎么了？”
“没事。”施法换去这潮湿的衣服，法力却只剩以前的一半，这让杨戬有些不安，这身法力是他能完成大事的凭仗，是保护所有人的资本。
“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
哮天犬低声道：“我一时情急，把丁香咬死了。。。”
“你。。。”随即想起一件事，“她不会有事的，沉香有老君的仙丹，会救她的。”
杨戬算见识他的忠心把他领进密室，把密谋改天条之事告诉他，只希望他不再做那些损人不利己之事了。
**
西海，清漪殿，寸心抱着双膝，暗自垂泪。
梦中不断浮现当年杨戬对自己许下的那些誓言，你不守诺，当初又何必许诺呢？
你爱的是嫦娥，我成全你们，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梦中还要来纠缠不休呢？
心动心碎，难免都要一一体会，最后这些只留我一人独自回味。锥心的痛慢慢品尝，尝过之后心都变得冰凉。
我为了你，我爹娘都不要了，对你死心塌地，给你过了千年也吵了千年，我只得到一个你是爱我的答案。
最后西海诀别我以为我得到了，以后就守着那些回忆度日，只到我灰飞烟灭。但这点奢望，如今你也全给我剥夺了。
我想慢慢忘了你，你也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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