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她的梦魇
然而他真的就那样盘坐在地，从莫辰手里拿过破魂平放在身前，开始挑拨琴弦弹奏琴曲。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沈唯双听着他低醇的声音如美酒般醉迷人心。他指尖续续弹奏的正是当年司马相如对卓文君弹奏的那曲《凤求凰》，但是这首琴曲在他的指下少了几分爱意缠绵，多了几分凌厉气势。
她的确相信如若是真正的顾亦明弹奏这首曲子也应该是这种感觉吧。他怎么可能是为爱缠绵的男子？
心如止水，是她听着这首曲子最真切的感受。不是他不够用心琴艺不精，而是她清清楚楚地明白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毕隐。她不会感动，甚至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幼稚。
一曲毕，他手指离弦，抬眸看着沈唯双，对方眼眸里平淡无波不含任何感情。
“沈唯双，你就没有一点表示？”他冷然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挫败。
沈唯双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为……什么？”
“我自愧没有卓文君那样的才华，而阁主你……也不会有当年司马相如求爱时那份真心。”沈唯双微低着头看向盘膝而坐的顾亦明，“司马相如当初那么爱卓文君，后来却也喜欢上别家女子，赠予他的妻子‘无忆’之意。我不知阁主弹唱这首曲子情意有几分，你不是司马相如，我亦不是卓文君，这种曲子不是阁主你应当弹奏的。”沈唯双俯身轻抚破魂琴上妖艳绽放的牡丹，“更何况这把琴只有破魂曲，才配得上，阁主可曾记得你对我说的这句话？”
顾亦明微微一笑，他站起身，沈唯双会意地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双手十指轻搭琴弦之上。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顾亦明原以为她要弹奏破魂曲，却没想到她竟弹奏了一首百转千回的琴曲，时而如鹰飞上云端，时而如雨落入深渊，扣人心弦，欲罢不能。
他正闭眸聆听沉醉于她完美的琴曲中，沈唯双却忽然眼底一狠，手指转而一挑一拨，伴随着突兀的不和谐的琴音，两道疾风自琴弦而出飞向他，快如闪电，无处可逃。
似是感受到危机的瞬间顾亦明睁开眼挥袖扬起一道屏风恰恰挡下她两道凌厉的攻势。他不解地看着她，“唯双，你这是何意？”
不解？
沈唯双同样看着他眸中的情绪。这决不是顾亦明应该表现出的模样。
沈唯双挑眉看着他，手指却快速地在琴弦上挑拨滑动着，伴随着她的动作，更加猛烈地攻势如狂风一般朝他袭来，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她方才弹的曲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现在才是她展现真正琴技的时候。
她在弹奏破魂曲！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了他！
沈唯双知道自己实体碰不到毕隐，她也不知道破魂曲在幻境的威力能否伤到他分毫，但她知道杀了他她才有逃出幻境的希望。
沈唯双不愿再去揣测他的用意，与其暗暗等待猜测那么多，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毕隐的喜怒无常她已真切地见识过，她可无法保证这一秒温情的他不会再一次对自己下狠手。
“你想杀我？”
他的声音被四起的狂风吞噬，沈唯双没有回答他，手指疾速的动作却已摆明了最真实的答案。
他轻笑着。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她的天真幼稚。
“唯双，你莫忘了，破魂曲是本尊教给你的！”
他忽然闪身到她身后，速度之快竟是连疾风都有所不及。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本尊自有破此琴曲的方法，唯双。”
顾亦明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她粉嫩的脸颊，这让沈唯双身体猛然一震，她停下拨弦的手指，怔愣地望着前方的花海。
不是他有破解的方法，而是这整个幻境都是由他所造。
沈唯双的手紧紧捏拳砸在那盛开的牡丹花上，她低着头，绝望如浪潮激荡着她千疮百孔的心。
“求你……”
“求我？”顾亦明微微愣神，而后浅笑，“唯双，你在说什么？”
“毕隐，我知道你是毕隐！”沈唯双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大喊着，她猛然举起破魂琴狠狠地砸在地上，却见那把琴在触碰地面的瞬间化作无数细小颗粒消失在空气中，仿若从未出现过。
他抿着唇看着这一幕，她的悲恸让他的手也轻微颤抖着。
“毕隐，算我求你了，你不要缠着我了好吗……”沈唯双有些崩溃地抓着自己的长发，力道之大甚至将不少头发硬生生地拽下，但她就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样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运用着这场幻境里的东西根本无法动他分毫，她竟还妄想着从幻境里出去。
他模仿的太像，又太不像。他的容貌他的说话语气他的举手投足与真正顾亦明别无两样，他制造的幻境制造的人制造的物事也都是么逼真。但是他自己出卖揭穿了自己。也正因为如此，沈唯双才感觉到他真正的可怕之处。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魔鬼般的存在纠缠着她，把她当做一个玩物一般耍着。
毕隐看着她崩溃的神色，一时竟手足无措。他以为他已经伪装的天衣无缝了，他以为利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她心中对顾亦明的那段深藏的感情就能让她沉溺在这场美好的幻境里。
他只有三天。三天，让她爱上他。
让她爱上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装扮的顾亦明。
毕隐退后了几步，相较于她的崩溃，他又何尝不是痛苦万分？
“为什么，沈唯双，你为什么不愿意爱上顾亦明？”
此时的毕隐仍是顾亦明的模样，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透着几分怪异，但也是他承认自己是毕隐的证明。
“毕隐，不要给我希望……”她的眸子里碎裂的星辰令他挪开目光不忍去看。
“你不是他，毕隐，我求你……你若真的爱我，就请不要给我希望……也别再让我绝望……”她悲痛地看着他这张脸。
这张她在睡梦里都能无数次梦到的俊逸面容——
她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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