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速之客

　　夜风虽凉，却能使人清醒。

　　青柠在窗前站了许久，总觉得萧释之此人有些奇怪。

　　萧国公是世袭的爵位，萧释之既然是萧府嫡子，就应该是爵位的继承人。可他却仿佛完全不在意爵位的继承，不仅没有向其他继承爵位的世子一样帮父亲处理事务，反而跑去了太医院，凭着萧家的医术，成为了首席院士。可即便是首席院士也是远不及国公爵位的，不知他是真的对医术感兴趣，还是另有所图。

　　“小姐，老爷请您到书房一叙。”漫雪的声音自外间传来，打断了青柠的思绪。

　　“嗯，你随我过去吧。”青柠点了点头，随即跟着漫雪前往萧国公的书房。

　　白日里的一切不过是人前作态，为了坐实她这三小姐的身份，不令人起疑心，有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进了萧时恒的书房，便发现他的书房很大，东方为书案，办公之用；西方为榻，以屏风遮挡，为小憩所用。

　　见书案旁正伏案挥毫的萧时恒，青柠福身行礼，“青柠见过萧叔叔。”

　　“来了。”闻声，萧时恒将手中的笔置于笔架之上，起身绕过书案，将青柠与漫雪二人扶起，落座，“无需过多虚礼，快起来。”

　　想到方才的那一声“萧叔叔”，萧时恒面上微僵，眸中也闪过一抹复杂，不过只是瞬间便都消失不见，恢复了面色，和善地说道，“许多年不见，你与幼时变化了许多。”

　　“是啊，师父也常常这样说。”青柠笑道。

　　“青柠这名字清纯可爱，与你很是相配，甚是好听。”萧时恒道。

　　“是师父为青柠取的名字。”青柠低下头，嘴角上扬，露出女儿家的娇态，“当年身染重疾，蒙师父救治，虽失去了记忆，但终归是保住了性命。师父怜我体弱，为我取名青柠并养在身边，时时教授医理。只可惜青柠资质平庸，有负师父重望，所学不足师父万一。”

　　听到这里，萧时恒终于松了口气。还好，她忘了那场突变，忘了那场让年仅七岁的她一病不起的屠杀与连天的大火。那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该让一个孩子来背负。

　　“青柠过谦了，你师父何许人也，能留在他身边做关门弟子的孩子，怎么会资质平庸？”萧时恒笑道。

　　青柠掩嘴浅笑，不多做赘言，神色变幻了几分，言语之间多了几分试探，“萧叔叔，青柠有一事不明，请萧叔叔为青柠解惑。”

　　萧时恒怔了怔，面色有些不自然，“你问吧。”

　　“青柠随师父隐居渊谷十年，从不知自己是否还有亲人在世，只知道渊谷外的燕京城中有一位可以依靠的萧叔叔。”青柠看着萧时恒，不知何时，眼中已蓄了许些泪水，声音也无意间多了几分哽咽，“青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的出身，不记得父母的模样，萧叔叔，你一定认识我的父母，可否告诉我，我的父母是何人？又因何离开了我？”

　　“你师父怎么说？”萧时恒的面色凝重起来，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敛眸问道。

　　“师父说他不知道，但他准我十七岁的生辰过后，自己出谷来燕京城问萧叔叔。”青柠满目的期待，却看得萧时恒心中一紧。

　　“嗯。”萧时恒轻咳了几声，暗下已将卓霁恒骂的狗血淋头，那个老不死的到是会躲，全都推到他这里来。

　　“萧叔叔。”青柠关切的问道，“您没事吧，需不需要青柠为您诊诊脉？”

　　“不必了。”萧时恒连忙摆了摆手道，“我本就是医者，自己的身体心中还是有数的，你就不必费心了。”

　　“萧叔叔，关于我的父母，萧叔叔可否告知一二？”青柠适时的问道。

　　“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也有些记不清了。”萧时恒叹声道，“你给我些时间，我仔细回忆回忆。”

　　“那我父母的尸骨埋葬在何处？我想去祭扫。”青柠咬了咬下唇道。

　　“这……青柠，你才刚回来，先休息几日，改日我亲自带你过去。”萧时恒道。

　　“萧叔叔，青柠是不是为难您了？”青柠红了眼圈，眼泪仿佛再也无法积蓄，决堤而下，“以前在渊谷，师父便是这样，要么闭口不言，要么推脱不知。青柠只是想知道父母的消息，这本是人之常情，为何师父与萧叔叔都不愿告知？”

　　“孩子，莫哭了。你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吧。叔叔这些日子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不过叔叔答应你，一有闲暇，定带你去祭拜父母。”萧时恒安抚道，“但你一定记着，在京城，你就是我萧国公府的三小姐，万不可露了破绽，这其中利害，你可明白？”

　　“青柠明白，多谢萧叔叔成全。”青柠点头，抬手抹去了眼泪，起身行礼，准备离开，“天色不早了，青柠不打扰了，萧叔叔早些休息。”

　　“嗯。”萧时恒点了点头，看着青柠离开的身影，神色又复杂起来。

　　与萧时恒聊了许久，出了书房才发现天已经黑下来了，屏退了引路下人，青柠恢复了面色，“雪儿，你可怪我？”

　　虽是平淡的语气，却是掩饰不住那深深地担忧。

　　“我与姐姐相伴十余年，情同姐妹。姐姐又对我恩重如山，漫雪无以为报。别说是这身份虚名，就是为姐姐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漫雪停下脚步，轻咬着下唇看着青柠，见青柠默不作声，又说道，“这种话姐姐以后不要再说，不然漫雪会认为姐姐是看不起漫雪，觉得漫雪不配与姐姐做姐妹。”

　　看着那双坚定地眸子，青柠觉得仿佛所有的疑虑都消失了一般，由衷的笑了，“丫头，你的情意，姐姐铭记于心。”

　　谈话间，二人已经回到了所住的樱语阁，樱语阁内种植着一片樱树，这几日正是花期。青柠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今日正是十五月圆之日。

　　“雪儿，你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青柠捏了捏漫雪的手，示意她放心，随即走向了樱花树下的那架被青藤缠绕着的秋千。

　　那是萧国公亲手为女儿做的，年份虽久了些，却十分漂亮。

　　靠在秋千上，青柠思绪万千。忽的，发觉有件披风披在自己肩上。无需回头，青柠也知是漫雪，“放心，我小坐一会儿便回去。”

　　“夜里风凉，姐姐早些回房休息。”漫雪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青柠，最终还是离开了。

　　月色朦胧，微风轻轻拂过，拂起朵朵樱花，花瓣随风飞舞，落在女子肩头，女子白衣胜雪，侧卧于秋千之上。忽而微风四起，樱花雨纷扬而下，女子伸出玉手，接住一片残叶，眉宇之间尽是惋惜。

　　如此美景，修弈一时竟看呆了，直至花瓣铺满地面，女子收回玉手，他才回过神。十年了，你可还记得我？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暗凝内力于掌心，激起一阵轻风，让樱花落雨再次纷扬。于这樱花落雨之中，轻点足尖，轻功微展，出现在女子面前，欣赏着女子微微的诧异。

　　在掌风袭来之时，青柠便知晓有不速之客，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从容的出现在她面前。

　　青柠打量着男子，卓尔不群的英姿，君临天下的气势，英俊无匹的五官，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流露出笑意。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是奇怪，青柠想坐直身体仔细打量之时，男子竟旁若无人的上前几步，似笑非笑的俊脸愈加觉得熟悉。青柠蹙眉，这人她到底何时见过，为何这般熟悉。

　　恍惚之时，不觉间披风滑落。一张放大的俊脸猛然出现，唤回她的思绪。他竟敢这般无礼，抬起一只手想要推开男子，却不想抬起的玉手竟被男子握在掌中，青柠大怒，“哪里来的登徒子，快放手！”

　　“夜里风大，你的披风掉了，小心着凉。”修弈轻笑，松开青柠的玉手，径自将她的披风披回肩头，披好之后也不起身，将双手顺势搭在青柠的肩膀之上，保持着这躬身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青柠抬手用力欲推开男子，可他竟纹丝不动，“与你无关，放手！”

　　青柠眉头紧蹙，敌视着面前这人。

　　“我若不呢。”修弈还是那般轻笑着，欣赏着青柠的怒脸。

　　此时两人的姿势看似暧昧，实则暗潮涌动，以内力相抗。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青柠逐渐落了下风，看向男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寻。渊谷习武十年，青柠自问内力虽比不得师父师兄，但也少有对手，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阁下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与小女子切磋内力么？”轻启朱唇，眸中犀利更甚，青柠有些招架不住，只得率先开口。

　　“我若说是呢。”听到青柠这么说，修弈脸上笑意更甚，仿佛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消遣。

　　“你……好，那就请阁下接招！”青柠气结，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暗凝内力，准备还以重击之时，却不想对方竟毫无征兆的收回内力，同时收起搭在自己肩膀的手。青柠瞪了那人一眼，“阁下真是好兴致！”

　　“三小姐好功力，不愧是师承渊谷鬼医。”修弈负手而立，看着成片的樱花，感叹道，“这樱花真如三小姐这般娇艳欲滴。”

　　“樱花又不止生在樱语阁一处，阁下深夜来此赏花，将我这主人置于何地？”青柠起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男子，眼中满是戒备。世人都知萧国公府三小姐是自家乡回府，这个人，居然知道自己从渊谷而归，着实不简单。

　　“花美人更美。”见青柠这般防备，修弈展开手中折扇，温文尔雅，笑意盈盈，“故而赏花更赏人。”

　　“阁下真会开玩笑，小女子怎能与这娇美的樱花相提并论。”青柠微笑着上前，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着笑容暗藏危险，抬手之间，将一朵开的正艳的樱花摘下，置于掌中，当着男子的面轻轻碾碎。

　　“三小姐所言甚是，樱花七日，花开七日而落，虽娇美却不得长久，自然不能与三小姐相提并论。”见青柠碾碎樱花，修弈不禁抽了抽嘴角，这般性子，倒变了许多。

　　“阁下倒是生得一张巧嘴。”青柠心中冷哼。此人器宇不凡，功力不在她之下，不请自来，也不道明身份，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三小姐谬赞。”修弈挑眉，将视线自樱花移向青柠，他缓缓的收起手中折扇，那动作像是落在心爱之人的身上一般轻柔，“三小姐师出渊谷，想必对渊谷之事甚是了解，不知三小姐可识得渊谷的卓青柠卓姑娘。”

　　“原来阁下是对青柠师姐感兴趣。”闻言，青柠先是一愣，言语之中多了几分谨慎。

　　“正是，在下听闻卓姑娘不仅医术高超，而且武艺超群，所以有心结交，还请三小姐替在下引荐一番。”修弈紧紧地盯着青柠，不肯放过每一处细节，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

　　感受到面前男子探寻的目光，青柠不禁心跳漏了一拍，自己的行踪向来隐秘，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再者说自己自出谷以来尚未有所动作，按理说他不该有怀疑。想到这里，青柠佯装恼怒，说道：“阁下若是为了青柠师姐而来，那便是要让阁下失望了，请回吧。”

　　“哈哈......”出乎意料的，男子竟放声大笑，让人捉摸不透，正是青柠疑惑之时，男子又开口说道，“三小姐可是吃醋了？”

　　“阁下说笑了，我与阁下素未谋面，何来吃醋一说。”青柠强忍着心中的冲动，继续说道，“只是有关青柠师姐的私事，实在不该是我这个师妹能多嘴的。”

　　“如此一来真是叫人失望呢！”修弈很是失落的说道，“夜已入深，三小姐早些休息才好，在下就不打扰了。来日方长，告辞，三小姐。”

　　说完，就如同他来时一般，足尖轻点，消失在夜空之中。

　　望着男子消失的方向，青柠微微蹙眉，这个未曾谋面的人，为何会让她生出如此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修弈在不远处隐了身形，他看着重新回到秋千上，凝眉思量的女子，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心绪万千。是你，即便你戴了面具，我也知道这就是你，可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也不认得这折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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