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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这夜的路依旧凉,密不透风的宫墙将风拢在一条紧密的青石宫路上,青紫石板的缝隙一条连着一条,纵横有度。

  北次的话就揉杂在细微的缝隙里。

  她对九隅说:“这世上大多情感,都会随时间淡漠,不论是恨,不论是爱,是怨是贪,其实都会一点点消散。千机楼已经灭了十年,我就算有恨,也不会再回到当初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对于仇人,也不会再如当初那般恨得浓重。”

  北次低头看着面前的一道宫栏,约有三尺十寸,脚慢慢地越过宫栏,她又道:“你说得也对,明明有这么多方法,我为什么要选这一条?”

  九隅顺着衣袖勾起北次的手,沾染着夜雾稍稍有些凉,他低头对北次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若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千机楼,或许是北次薄情的心中唯一特别之处。

  要说千机楼到底给过北次什么,只有北次知道。

  她身世坎坷,从小便无亲无故漂泊流浪,被千机楼楼主收留在断崖山下,最终算是有了一方安稳之地。

  或许就是因为安稳,所以她才对千机楼抱有别样的依恋。

  她微微一笑,道:“九隅,我得让自己明白,这世上有一些事必须要我去做。”

  九隅道:“那你到底要做什么,报仇?”

  要引出止一念,要报仇,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为何要进盛祖皇宫?为何要深入敌营?为何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处?

  九隅捏紧北次的手,他知道,今夜这番话虽听着实诚,可却又是假的。

  她从来就不愿意说真话,可不管说不说,这仇最终是要报的。

  九隅叹了口气,“阿北,这条路真的不好走。”

  明明只是牵扯到止一念,又为何要接近盛祖皇室,牵扯上盛祖整个国都?

  这其中,肯定有阿北她自己的考虑。

  可有些话,九隅也得对北次说。

  九隅将灯笼竿轻轻一抖,里面的光就突然灭了。

  他的声音清凉如水,压低后的音色略带沉稳。

  九隅道:“那盛祖皇帝绝不是好茬,宫里面住的不是他,止一念是他手下的亲信,一直藏在皇帝身后,掌控皇室兴衰,盛祖大局。至于老皇帝膝下的那一群儿子,除了会争权夺利,没什么其余的心眼,可………………”

  这一夜,九隅与北次走过一条狭长的深宫。

  就这一夜,散在盛祖各地的皇子也相应奔向盛祖皇都。

  未待天亮,北次就听到盛祖最后一位皇子回宫的消息。

  将祭天的一众法器准备好,北次整理着自己的装扮。

  浑身都是金银铜臭,压得她肩膀有些疼,再带上赫人的鬼煞面具,一路随着引路公公出门。

  银器在身上溅得叮当响,举手抬足都回应着铮铮之音,与巨大的鼎器同鸣共颤。

  北次透过面具,看着下面的一众皇室贵族,官帷大臣,各各都是新面孔。

  尤其是坐在前面的那几排,应该是新回宫的皇子。

  一身戎装的二皇子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两个座位,突然开口,“这大哥和新来的四皇子倒是有一番排场。”

  大皇子耍脸到是正常,可这四皇子,呵!

  旁边的皇子各各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一回宫就是一场场勾心斗角的游戏。

  北次没这个心情去揣摩他们个人恩怨,更瞧不上皇族间的权势之争。

  北次看看陆陆续续入场的官僚之臣,还有小半个时辰。

  不急。

  止一念今日绝对会露面。

  老皇帝都要出动,他怎么可能还稳如泰山。

  一方圆场之上,北次将要用的器具一一摆好,又退到圆台之下,等着盛祖老皇帝的入场。

  这祭天,什么都不重要,就最为注重这番排场形式。

  多少人都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期待来年能有个好日子,好风水。

  可惜,今年确实她来为盛祖祈福,闹不出什么幺蛾子,还真是做了回好人。

  时辰一到,锣鼓喧天,旁边的号角声声仰天长啸,闷长震撼人心,响了将近十声,才终于歇口气。

  北次看着道场外面的高皇布旗,冰刃寒剑,整齐划一的宫女奴婢缓缓而来。

  盛祖那老皇帝终于是出窝了。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周围人看着老皇帝下了布撵,顿时皆俯首帖耳。

  北次站在做法的圆台下,看着相隔几百米又有重兵把手的楼台,再带着重重的帷幕,让人看不清老皇帝的面容。

  容是北次这么好的眼力,也只能看见老皇帝下巴露出的白须,再加上一身明明晃晃的皇服,掩盖了老皇帝的真实体型。

  北次第一次见到老皇帝也是这等情景,然后因为算法玄学技艺初出众,又被有幸入宫召见了两次,可惜,都没见成面。

  她原想着这一次可能不会相同,没想到,还比上一次更为厉害,这老皇帝戒心太重,果然惜命。

  悄悄地往前面一椅身,那两个座位依旧空着。

  九隅呢?

  还有大皇子,到哪里去了?

  北次巡视一圈,依旧没有见到他们人。

  旁边又有小巫师提醒她,公公传意结束,待会就该她上场准备算天运。

  北次点点头,默默收回目光。

  算天运?

  人总要有点精神寄托,才能坚持自己的方向。

  吃斋的人信佛,这盛祖民众也自然会相信盛祖天运之势。

  用人心来控制民心,是历朝皇帝都会用的技巧。

  提了提袍子,身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回响在整个道场之上。

  一步一响,北次慢慢走上台去,从木水灰盆中抓起一把剑,再将剑放在火架上反复淬炼,不出一会,这玄冰之剑便烧得通红。

  再将备好的火符一一扔进火中,刹那间火势四起,北次巫袍一挥,顿时火光从鼎中随风越出,散到圆台各处。

  再将水木灰倒入剩余的符火中,浑浊的水立刻变得澄清透明。

  北次看着水中倒影着的乌云,反手擒剑,将剑拿在手中一一划过手心,往水中一插。

  轰隆一声雷响。

  暴雨随之而至。

  瞬间席卷整个道场。

  周围人皆淡定无比,这等场景,他们年年都要见识一番。

  落雨了,也就预示着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明安。

  这场道法也就做完了。

  剩下的虽然一些冗长的道经颂德,却也不关北次什么事。

  旁边的小巫师撑着伞,为北次挡着雨。

  北次将道法结果写在纸上,然后旁边的人呈给老皇帝。

  看着通传的人将东西送上之后,本来也没有北次什么事,可里面的人却迟迟不出来通报。

  北次斜斜看去,正巧皇纱围里出来了一个人,白眉横眼,却不是老皇帝。

  止一念。

  北次又垂下头去。

  好巧不巧,他怎么也留了一副白胡子。

  九隅果然提醒得没错,止一念与盛祖皇帝果然有利害关系,他在盛祖坐上了一把手,得了皇帝的信任,也真是厉害。

  北次心中虽有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隔着太远,北次也只听到止一念被空气削弱的声音传来。

  “上恩天情,下接皇命,今盛祖…………皇命指定,上苍赐命,卿派四皇子…………”

  脸上的面具遮耳,北次听得不甚明白。

  可这个四皇子,倒是终于出头了。

  原以为要拿那个流落民间的四皇子做什么,原来只是个挡箭牌。

  盛祖之中,每一年都会选一个命道之人,所谓的命道,也只不过是拿活人祭天。

  这等陋习盛祖已经流传几百年,皇族的儿子多不胜数,不幸的就会被选中祭天,最后活到弱冠之年的,也屈指可数。

  北次按照流程退场,这祭天由她开个排场就行了。

  退回宫廷屋中,卸下了一身的行妆。

  竖在门前纸伞上的雨珠顺势划下,打湿了一方清丝红毯之上,再逐渐润湿到屋中。

  北次取出官帽带好,道:“你可听见了?”

  屋中的另一个人不说话,顺手将门半掩着,又半椅着身子靠在门边,一副甚是心累的样子。

  九隅道:“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来的这么快,我又得换身份,真烦。”

  北次转过头,看着九隅,因为给她遮雨,他的半边衣服已经被雨打湿。

  这几天冷雾突起,怕他着凉,又从内室间摸出一套新的巫衣。

  递到他面前,“诺,先换一套。”

  九隅伸出两只手指挑了挑衣服角,一脸嫌弃,“不要,脏死了。”

  北次疑惑,他身上穿的一套衣服不是跟这个一模一样吗?

  又仔细盯了盯他身上的一套衣服,顿感无力,“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九隅低头看了看,道:“自然是从你房间里拿出来的,我去改了一番才穿得上。”

  北次皱眉:“你……你怎么能穿我的衣服!”

  九隅疑惑,道:“怎么就不能穿了?你嫌弃我?”说完这话,他脸上又露出了一贯的不喜。

  北次张口结舌,不打算跟他理论。

  习惯他这人的喜怒无常,也就只能退避三舍。

  又转移话题,道:“今日你为何不去那道场做镇,那大皇子为什么没有出现?”

  九隅偏头不理北次,心中仍旧不快。

  北次在心中叹气,这人脾气心眼不是一般的小。

  又拿着衣服到他面前,道:“过来。”

  九隅这回倒是听话,乖乖地到了北次面前。

  北次亲自替他除了外衣,又给他换上了一衣服。

  这回九隅才有心情开口道:“那大皇子今日去我府上抓我了,可惜被我逃了。”

  还顺便打断了他的腿,将他的胳膊给卸了一条。

  北次一听,心中暗叫不好。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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