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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节 宴席招待


  太原镇朔门已经戒严,三层高的城门楼子上立满甲胄。

  朝廷为了降低狄阿鸟的戒心,并没有驱赶那些低级的官吏以及得官宦家属们,他们就贴在门楼上和墙垛后张望,一片花花绿绿。普通百姓们没有这便利,只能一哄而来,拥挤在城门后的主道两旁,被军士们执槊隔开。

  可是人等待着,有消息开始散播,东夏王半路遇袭,想是来不了了,回头说不定还会攻打太原,人群这才感到一丝的不安。

  轰动之余,只是却无人离去,他们不知道消息可靠不可靠,而且官家的消息尚未传出,倒越发地想等到最后,知道些真实情况。

  不光他们。

  秦纲是第一时间知道狄阿鸟半道上遇刺的,暗道:“坏了。”

  他想立刻就派人去抚慰,却被谏议大夫给阻止了。

  谏议大夫的主张,既然朝廷宣狄阿鸟前来,狄阿鸟果真来了,那么狄阿鸟不管是出于谈判的目的还是把数万大军当成依仗,起码他还自认为臣,既然他还自认为臣,途中遇到刺客,正是一种考验,考验还没有结束,皇帝万万没有派人去哄的道理。秦纲想想也是,若狄阿鸟真的要进城,不会因为刺客止步,反倒是自己派人抚慰,或有点欲盖弥彰,或透露出朝廷的软弱,起码让人家觉得自己想诳人家进城,不如当作自己不知道,等狄阿鸟进了城,自己再佯作知晓,反过来将狄阿鸟的举动捧上一捧,才不失风范。

  但是人没派去,就没有什么途径解答他的疑虑。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这刺客到底是不是狄阿鸟自己安排的,只为不进城,为开战找借口。

  皇后也左右焦急。秦禾可是她的骨血。

  贵妃与她关系再好,贵妃的儿子也亲不过她自己的女儿。尤其狄阿鸟就藩之后,不管有多有少,常常孝敬,但凡东夏人来就必定受他们的大王委托,为她捎来一批山货、人参、珍珠、貂皮这样的特产,频繁得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住在镇里在丈母娘,乡下十里八里外的女婿只等同村一赶集,就让人捎土产品来看自己一样。

  她不是什么俗气的妇人,本身有食邑,为人也节俭,还常常捐赠于国,对财货丝毫看不在眼里,尤觉得那些特产不管值钱不值钱,都是女婿、女儿一片孝心。

  逢到秦纲为狄阿鸟的桀骜不驯生气,她还会含着眼泪怪罪:“我原本不想将女儿嫁给他,你硬要嫁,嫁也嫁去了,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这才多久,难不成杀了他让女儿守寡?”

  这回女婿上门,无缘无故带那么多人,多半不怀好意,但她还是一厢情愿地给秦纲说:“他虽然不怎么听话,但也不会真打过来,只要人进城,那就不是来打仗的,你可要看在禾儿的份上,不能杀他。”

  她不像秦纲那样有城府,焦急了,就一遍一遍地派人到秦纲那儿问消息,也不怕随侍的臣子们心里腹诽。

  秦纲已经想好了策略,狄阿鸟只要进城,自己要表现出雷霆般的怒火,责难他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必要时把人抓起来再放掉,但还须知道人家有数万人阵列在外,责难完,那就还得哄,眼看皇后着急,不停派人来问情况,就干脆让皇后身边的人传个话,拿个“治膳”的事儿操办,说庭见之后,要在皇后那儿摆上个家宴,让身在太原的皇子、皇孙也一块参加,再暖一暖狄阿鸟。

  这么一番安排,正巧羊杜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似有话说。他遣臣子自在议论,招羊杜去别室。

  羊杜一进去,就低声通报说:“陛下。狄阿鸟一行已经抵达城下,还把刺客给放了。那刺客还真不是他自己安排的,竟然是夏景棠的两个儿子。之前狄阿鸟入京庭见,向陛下讲到到夏景棠遗孤的处境,陛下心中怜惜,才将他们召入军中成长,却没想到这哥俩今天却当了刺客。如此一来,陛下再安排一黄衫无声息地引狄阿鸟入城,以免前迎后怒,遭天下人耻笑的安排就不合适了。”

  秦纲淡淡苦笑:“你是说正是有这层缘由,就得隆重接待?从而告诉人众,刺客不是朝廷指使的?”

  他想了一下说:“那就先别宣布刺客的事,实在不行,就不让他从大北门入城,转从西门入城。”

  羊杜表示理解。

  人家带了数万人来,意图不明,只因为入城觐见,朝廷想避免战争,就来个山呼迎接,山呼迎接完,已经表示朝廷有肯定对方的意思,怎么让天子坐在龙椅上怒叱对方?他转身就要去安排,继而想起一件事,回过头说:“陛下。我刚刚进来时正好碰到张侍卫,四殿下不是觉得他是个人才,一力举荐,陛下想用却又不放心吗?不如陛下给他一道旨意,让他候在大北门等着杀狄阿鸟,看他接不接旨。如果他接旨,他肯定就是狄阿鸟安插的人,紧急之下送不去情报,一定会接旨候机,如果他不愿意接旨,反倒顾念起弑杀旧主的恶名,他就可以相信。”

  秦纲点了点头。

  羊杜出去了片刻,安排过引狄阿鸟转绕西门而入的事宜,带了张奋青进来。

  秦纲细细观察,只见这张侍卫年近三十,短髯生硬铁青,体型消瘦有几分彪悍,爵下散了几缕头发,将半边耳朵遮盖住,秦纲已了解他的一些情况,知道这头发是为了遮盖他少一只耳朵的缺陷。

  实际上,秦纲并没有近处见他过,见他目光和步履透出一股沉稳静娴,不免有些意动。

  无怪羊杜他们警惕,说这个张奋青投靠老四投靠得蹊跷。

  但看这人身上的沉稳静娴,怎么会因为偷盗狄阿鸟所刊的地图换钱而与狄阿鸟分道扬镳呢?

  尤其听人说,此人大冬天常常以雪水浇身,每日清晨均早早起床,勤练武艺,亦有心读书识字,胸有大志而不外露。

  翻看他的出身,登州起兵前,还是个无田无产的帮工,因为偷盗蹲过县狱。

  秦纲推翻去试探的想法。

  作为帝王,观人是第一课,鸡鸣狗盗之辈与轩昂丈夫还不容易分辨?也就是能骗骗秦理这样的年轻人。

  这一刻,他已经可以肯定此人是狄阿鸟为了自保,安插到朝廷的人。

  但那又有什么?

  夫怀大志,朕就予以施展抱负的机会,授以权柄,岂不为自己所用?

  这才是王者的阳谋。

  虽败犹荣。

  他叹息说:“老四时常在朕面前称赞你,说你是将才,朕亦有心重用,只是担心你与狄阿鸟有勾连。朕今日本想问你,你当真是因为偷盗狄阿鸟刊印的地图与之分道扬镳的?现在也不想问了,便明言了,给你两个选择,狄阿鸟已入城中,要么你与他断绝关系,朕立刻授你校尉之职,异日青云直上,不在话下;要么你便义无反顾随他走,就说你的身份已经被朝廷识破了。”

  张奋青冷汗直冒。

  他本欲争辩,然而见皇帝根本没给他争辩的余地,只好讷讷道:“末下知道了,阿鸟与诸兄弟入京,旦夕自危,原不过是让我探知一些事关他们性命的消息,他就藩后,就已经多次捎信让我回去,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亡命而走,会不会让朝廷认为他对朝廷早有二心,安插下我,这才留到今日,既然已被陛下知晓,末下无话可说。”

  说完,他解下腰刀,脱去腰牌、衣衫,跪下磕了重重的三个头,起身便走。

  羊杜欲言欲止。

  秦纲却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传令下去,让人带着他去见狄阿鸟。”

  人走了。

  羊杜这才叹息说:“可惜了。我还以为他要申辩一番,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承认,置生死于度外。但陛下又为何不杀他,将他白白还给狄阿鸟。秦纲仰起头来,同样叹息:“是呀。如此人才却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只是忠义之士,杀之不祥……”他不想说他有十足的把握,通过为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提供一个前程,让此人为自己所用,结果却失算了,又不想在小人物面前说话不算,这才放人走的。叹息完,他又像是对自己说:“狄阿鸟可以两次放走同一个刺客,朕就无胆放走一名区区侍卫?走吧。去看看朕的爱婿给朕带了什么来吧,究竟是战争还是闹剧。”

  张奋青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被识破。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几年时间,他在靖康所积攒下的,不过是一个四合小院,五六间房,百几两银子,秦理赐下的两个下女,为了不至于欠下些什么,这两个下女都还原封不动,没睡过,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唯觉得有点可惜的是,一把淘换来的宝刀,几本买来读读的手抄书。

  对于秦理和王府中人,他向来恭敬和善,内心却一片鄙夷。

  那姓杨的乡间恶霸都能受到尊敬和待见,凶狠恶毒的杨玉环都因为美色而被收入内室,这秦理对善恶的分辨何其昏聩,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当了皇帝,天下芸芸百姓还会有丁点儿的指望?

  这天下好如物华珍宝,有德者居之。

  张奋青的嘴角勾起冷笑。

  他大步流星走得决绝。

  毕竟这一走,前面就是自己兄弟几个的疆场,从此驰骋大漠,射雕弯弓,建不世之功业,比什么平步青云更加绚丽多彩。

  阿鸟呀阿鸟,为兄追随你来了。

  好几年没见,不知音容可有变化?

  对待兄弟是否还如从前?

  赤心可曾有污?

  爱憎是否还是那么分明?

  他胸酣血热,一路竟脱衣解带,要赤赤条条往见自家兄弟,靴子扔了,内衣坦开,露出结实的胸肉和铁青的胸毛。

  护送他的侍卫面面相觑,本来可惜他的糊涂,此刻更觉得他人疯痴了。

  一个关系不错的侍卫于心不忍,拾了他的外袍,好心追上去,硬披在他身上捂住,提醒说:“你忠心不忘旧主值得敬佩,可这般地赤露身体,人家想必也不待见。不曾听人说么?束衣整冠,待见长官。”

  张奋青笑了几笑,说:“当年乡间起事,人人衣如麻叶,也没见他待见这个,不待见那个。如今他麾下豪杰云集,立功之人多了去,我腆为旧部,尚无寸功,赤以此身和心,就是要他不讲情义,收我于卒伍。”

  其它侍卫觉得他更像白痴,忍不住笑出声。

  有人尖酸地说:“还不是你对人家无用,自己有自知之明。”

  张奋青哧地一笑,并不接话。

  眼看到了往西还是往北的岔路,他是直奔上大北门的方向。

  几个侍卫一回头,他竟走个岔,连忙一边追,一边怪他说:“改道了。刚刚说改道,你还不知道?皇帝让他走西门。哥几个得送你去西门。”

  张奋青冷笑说:“你当是你们。他入太原,大北门最近,最合情理,怎么会让走西门就从西门走?”

  众人畏惧他的武艺,不敢动强,只好劝阻:“走哪门不过是远了些路,不一样的么?他还非北门不可?”

  张奋青笑道:“恐怕还非北门不可。朝廷无缘无故改道,任凭使者坑蒙拐骗,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动摇。若朝廷定要改道,就是在告诉他内中必有阴谋,你们就情等着看,是谁坚持得过谁。”

  侍卫不以为然,纷纷说:“三千马步军挟裹着他呢。”

  张奋青又笑说:“若畏惧三千马步军,他也就不来进城。不信我们可以就地打赌,他不但要走北门,而且北门大开,已经放他一行进了城。”

  最终走北门还算可能,但说现在已经从北门进城?

  难道当皇帝知道了,不敢杀掌城门的么?

  几名侍卫立刻与他赌上了。

  为了更快地看到任何一种结果,也为了省省脚力,他们干脆就在岔道附近停着,往露天酒摊上一坐,去看狄阿鸟到底是从西来,还是从北来。这酒摊子倒也不小,占个斜角,许多的人也都在谈论狄阿鸟入城,可是一看见几名锦衣侍卫,就避如蛇蝎,站起来放了酒钱走了,恨得打酒的小二脸木木的。

  几个人要了两壶酒,筛了些牛肉,还没喝完,北面就传来一阵嘈杂声,不少人都涌在路口看动静。

  只见一个后生飞速从北面跑过来,大声喊酒棚的小二哥:“季哥儿。季哥儿。小东夏王进了城,快走,一块去看。”

  为首侍卫“砰”一声把兵器拍到桌子上,勃然大喝:“这怎么可能?”

  他是冲那跑来的后生发作。

  后生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一指,说:“我也不知道。是进城了……”

  小二季哥儿在旁边听着他们打赌的。

  他怕伙伴惹怒这些大人们换来毒打,连忙用责怪为那伙伴开脱:“大人们正打赌。你见到了么?没有亲眼看到,可不要胡说呀。”

  跑来的后生连忙说:“我这不是正要去看。别人都在街上喊了……我是来喊你一起去看。”

  为首侍卫恢复傲慢,甩甩手掌,示意他们一边去,冷笑说:“不可能,都是一群百姓惊来乍去的。”

  另一个侍卫便附和感叹:“也不知道这些愚民哪来那么的兴劲。狄阿鸟进城,又不是他们爹娘老子进城,皇帝真白养他们。”

  张奋青嘲讽一笑,倒也没有说话。

  他见小二哥不放心他们,摇着头让伙伴走,自己战战兢兢在一旁伺候,就扭过脸说:“小哥儿。你想去就去吧。几位大人少不得你的酒钱。何况他们输定了,我赢来银子赔你一个摊子都成。”

  为首侍卫“嗯”了一声,含威看着小二问:“你还真想去看他。告诉爷。他有什么好看的。”

  小二早已察言观色,连声说:“没什么好看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见几位大人死死盯着自己,定要让自己说个究竟,又连忙说:“就是心里只是新奇。满城也不是我一个稀奇,这不是带了十万人劝架来着,那移书几位老爷想必也见到过,觉得吧他一个王爷,还有点像我们寻常的小百姓……”

  他有些犯难,再说不下去。

  张奋青微笑替他回答:“性情?”

  小二连连点头:“对。对。就是性情。”

  张奋青又说:“人也年轻?”

  小二连连点头:“对。对。年轻。年轻,而且他那王爷也不是荫封的。”

  张奋青看了昔日的袍泽们一眼,淡淡地说:“勤王起的事,在咱们河东大大地有名,尤其不像某些官老爷,欺压穷人,作福作威的。”

  小二听出他话里有话,不敢再应,抬头看着其他人发怔。

  半晌,他鼓起勇气说:“也没别的。城里的人都想出来看看狄阿鸟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是我一个想随着看看。若惹得几位老爷生气,那就不去。”

  街道上的人渐渐都不走了。

  他们并到路旁,有些都站到酒摊里了。

  只听有的人兴奋,有的人小声议论,还不时还回过头,警惕地看看酒摊上的几个大内中人。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来了,许多人往路中央探脖子往北看。

  确实真的来了。

  随着几个小孩打闹,飞快地从街心穿过,马蹄敲击青石板的声音透过嘈杂传了出来,几骑开道要人迥避,肃静,不断有步兵跑步过来,分成两列,将百姓隔在外边,在他们之后,狄阿鸟用肩膀驮着爬树熊一样攀着怕掉下来的嗒嗒儿虎,走在众人前面。人人都在惊叹。因为遇到刺客,他穿着有些狼狈,不过却威武高大,而且年轻,带着个孩子,用马驮大人,大人驮小孩的形象跃然出来,当真是跌了一片人的眼珠。

  不停有人小声议论:“那个小孩是他儿子吧。”

  嗒嗒儿虎是左顾右盼,惊奇又兴奋。

  他没来过太原,很少见过这么多的人,心里只隐隐有一丝长月的印象,心里就在犯嘀咕:“好像来过哦。”

  当然,心里也有一丝紧张,尤其是坐这么高,一晃一晃,生怕掉下。

  张奋青不免激动,眼看几个侍卫都不自觉站起来,就大步走到路边,分开众人往里走,眼看士兵横槊阻拦,干脆硬挤进去。

  士兵轮槊撞他,却被他拧一个跟头。

  几个侍卫跟出来,用大内的腰牌制止士兵们有可能的围攻,使他有机会站在街心。

  他便站到街心,抱手低头。

  狄阿鸟眼尖,老远看到,不自觉伸出一只手,把嗒嗒儿虎拉回怀里,再弯腰放在地下,而自己也下马,牵上嗒嗒儿虎,见后面的人赶上来也下了马,就一把把缰绳扔了,跟嗒嗒儿虎说:“走。前面那个人很像你阿伯。他怎么脱个半光,走,咱们过去臊臊他。”

  他一大一小就这样走了过来,越来越近。

  四周一下安静了,只听得刚刚张奋青挤到街上,跑出来的一个小孩挤不回去了,抱着士兵的槊把子嗷嗷大哭,被士兵搡了好几搡。

  眼看近前二十余步,张奋青大喝一声:“张奋青请求归建。”

  狄阿鸟仰天大笑,两眼含泪,搡了搡嗒嗒儿虎:“看。还真的是你阿伯。”

  嗒嗒儿虎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回不去的可怜小孩吸引,转过头来,“咦”了一声说:“这个阿伯,我还没见到过。”

  狄阿鸟说:“是呀。你唯一还没见过的阿伯。要不是他,你还不定能不能出生。”

  他丢开嗒嗒儿虎,急迈几步,上前与张奋青热情拥抱,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半裸着站在大街上。”

  张奋青也泪眼朦胧,哑声说:“我来归建,总不好穿着朝廷的衣裳?”他俩似有很多话说,抬头看看环境,却又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欲言欲止。狄阿鸟刚好看到酒摊,蓦然想起入城时的检验,回过头大声说:“弟兄们。还记得吗?入城之前,说什么来着?咱们不但要进城,还要进城之后吃上几斤牛肉,喝几大碗的好酒。正巧我兄弟重逢,咱们就在旁边的酒摊子上兑现如何?”

  他正要让人安排战马丢在哪。

  张奋青不停拉他。

  他还当有事,一回过头来,不由失笑,就见张奋青让他看他儿子嗒嗒儿虎。嗒嗒儿虎跑那个又哭又怕的小孩跟前。

  那小孩又往里挤,挤不进去,刚刚又摔倒。

  嗒嗒儿虎就站在趴地上的小孩跟前,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在问:“你为什么哭呀。”在那小孩混着土和泪抬起头,用两只乌黑的眼睛看他时,他抬起头,责问那个死死用槊拦住后面百姓的士兵:“你为什么不让他进去?把他一个人留在大街上?”

  张奋青上去站在他身后,去牵他,却被他扭开。

  他死死地瞪住那名士兵,让周围的人忍不住哄笑,那士兵也委屈,只好说:“小公子。一个街痞儿。你管他干什么?他自己挤进去了的,挤不出去了哭,能怪谁?”

  嗒嗒儿虎说:“你欺负他。让他阿爸阿妈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他的阿爸阿妈知道了,就会很恨士兵,他以后也会恨士兵,长大了也不会去当士兵。而且,要是真正的巴特尔知道你喜欢欺负小孩,也一定都会看不起你。”

  谁也没想到他这会儿怎么口齿这么伶俐,竟然一个字没错,吐音干净清脆。

  要不是声音里的稚气,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孩子的道理。

  士兵眼看狄阿鸟走了过来,心里害怕,手不自觉地把槊竖立起来。狄阿鸟却笑笑,轻轻地说:“你辛苦了。”他要求说:“你就达成我儿子的心愿吧。”

  他把士兵的槊抓过来,笑眯眯地交给一个后生,说:“你替一替他。让他把这个孩子抱上,送回到孩子父母那儿行吗?”

  后生格外兴奋:“好。”

  士兵有点迟疑。

  陪同狄阿鸟的官员跟了上来,黑着脸要求他说:“还不跪下,谢王爷开恩。”

  士兵一哆嗦,连忙往下跪。

  狄阿鸟一把把他抓起来,笑着拍拍他肩膀,说:“孤该感谢你呢。若不是你们横槊而立,孤哪能轻松地走上这么宽敞的大街?你去吧。不光是为了孤的儿子,也是让人知道,你是一个仁慈而高尚的武士。让人传诵武士的美德岂不美哉?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士兵哽咽了下,点了点头,上去拤了那地上的孩子,抱到怀里。

  旁边有和这个孩子一起追打到这儿的孩子。他们本来是推着不让这小孩回去的,不过不知怎么回事,个个觉得自己有错,其中一个懂事些的,就说:“我知道他们家在哪,我带你送他回家。”

  年轻的士兵点了点头。

  那个孩子从士兵的肩膀上探出头来,盯着嗒嗒儿虎。

  嗒嗒儿虎就笑眯眯地给他挥手再见,用憨憨带点吞舌的声音喊:“我叫狄嗒嗒儿虎,以后找我玩。”

  周围的百姓响起一片赞叹声。

  有人喊了一句:“王爷万福。小王爷万福。”

  周围都乱哄哄的。

  狄阿鸟上了酒摊,身后立刻有人放上银裸子。

  小二受宠若惊,竟然喊了几个认识的人帮忙,把所有的酒碗都拿出来,还让人去再搬,连声说:“王爷尽管饮,尽管饮,不用付钱,饮完给酒摊题个名儿,我拿来挂酒旗。”

  狄阿鸟苦笑:“就孤的字写得丑。”

  狄阿鸟自谦归自谦,还是颇为得意,内心跃跃欲试。

  小二再一请求,他还是应了下来,寻了笔墨纸砚。

  百姓们个个伸长脖子,传闻中的狄阿鸟不是说不会写字么?今天却要题字,能题出什么样的?

  狄阿鸟却毫无自觉,浅尝则止,回味良久,确实是上好的汾酒。

  酒水清澈荡漾,清香扑鼻。他持酒碗而立,略一沉思,提起大毫,先批为:“晋之汾曲。”而后又刷刷飞划,写道:“孤识酒曲始于董大,知为酒若为君子,蓄酵蒸酿出之浆,而后甘冽,愈聚之精华,愈显澈清,貌似弱水而大不同,饮之,暖烧肺腑,陈储之,回甘绵长。盖古君子外谦和,而内铮铮,学书有所长,制六艺而盖莽夫,或曰士。孤入晋城,恰逢酒旗于道,思贩夫小民日劳夜作,或困或迥,薄钱二两,可泊之一解劳乏,然不以为酒酣,试而饮之,甘香纯正,甚慰众勇,赞赏之。由是敬其人其所,便百姓而不增水减酒。呜呼,彼君子皆士乎?非也。士农工商,皆可修善身心,行利举,获中正之骨,虽不以君子称之,实君子也,非士专。亦为之题诫众子,勿以持正不获利而不为,勿以持邪获利而为之。”

  其字难以正看,然而腕力出众,勾画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布局阔绰,气势撩人,亦算不俗。

  狄阿鸟过完题字之瘾,与众勇士满饮三碗,带上嗒嗒儿虎往行宫去。

  前脚走,后脚便有人抄了一遍,抄近路送往行宫。

  秦纲的行宫设在西定更前的旧宫室。

  靖康大公起兵后,曾修缮理政,现在被当成龙兴之地,虽有些陈旧,严重缺少嫔妃、宫女、宦官,但威严还在,飞檐斗拱,气象压人。

  前殿作为外朝,最是巍然壮观,广场宽广,走在上面,让人自生渺小。

  秦纲又要故意营造出兴师问罪的架势,阶梯、丹墀旁,都是荷实的甲兵,随着一声“传”,狄阿鸟让嗒嗒儿虎坐着脖子,逗乐着,歪歪扭扭地往上爬阶梯。

  一停又一停的执金吾都是先从个一小小孩慢慢升起着眼。

  他们长戈交叉,虽然威风凛凛,但脸上的表情却极是难以控制,尤其是嗒嗒儿虎被他阿爸逗得咯咯笑时。

  秦纲刚刚为守城的官员经不住狄阿鸟的坚持发了一通火。

  现在,轮到他要见这位混世魔王了,自己也颇头疼,随着狄阿鸟顶个小孩进殿,不顾满殿文武吃人的目光,喊了一声“大皇帝岳父,孤受你的臣子所请,倾巢而出勤王,连爱子都带来了”,也感觉到头皮发麻。

  他猛地嘿然冷笑:“大胆狄阿鸟,你翅膀硬了,就敢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你带十万人,勤王乎,逼宫乎?”

  狄阿鸟放下嗒嗒儿虎,一个三拜九叩,大声喊道:“自然是应请勤王。”

  他站起来傻笑,大着嗓门回答:“不过没有十万。十万那是号称,号称。军队劳兵,哪有不带号称的。不过只要能带来的,喘气的,孤可是是都带来了。”

  喘气的,都带来了?

  满朝的侍臣一片声讨。

  狄阿鸟怒道:“喊什么喊?有你们个屁事?”

  众人一愣,不由猛地静了下来。

  他就叉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指过去,扯着嗓门发火:“兵是你们请来的,发兵时一个劲嫌少,这会儿又怪孤心太诚,能带来的都带来了?有你们这样的玩意吗?”

  有人替皇帝指责:“明明说好是五千人。”

  狄阿鸟冷笑咆哮:“什么时候说好的。噢。是说好的。但是谁给孤说过是五千人。孤还想是五千人呢?孤还想省点粮食过冬呢。你们把证据拿出来,让皇帝陛下看看,孤这会也纳闷,勤王来着,光见着皇帝,敌人呢?高奴的王八蛋们呢?我来削他们,娘的,做儿子的敢带兵打老子?都无法无天了,也不怕外人见了笑话。他们人呢。削完他们我就回去。那证据呢,说孤只出兵五千的,把证据给陛下看看,欺负孤不识字么。”

  羊杜拿着证据呢,抻开看看,飞快地合上,原来他这一次发现破绽了,上面全是朝廷关道衙门的戳。

  秦纲却还当证据在手,只认为狄阿鸟又狡辩自己不识字,牙齿里透着凉风问:“你狄阿鸟果真不识字?”

  他喊一声:“来人哪。把狄阿鸟在街边题的字给孤拿来?”

  狄阿鸟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说孤不识字?连孤的儿子也能背两首诗歌,写个十个八个字的,竟然污蔑老子不识字?”他又“噢”了一声说:“陛下。怪我说他们欺负我不识字?他们那啥就当我不识字,好像好几份文书,看都没让我看。也不说让我盖个章,签个字的。难道上面不是那么写的?”

  狄阿鸟喊了冤枉说:“那啥。要孤出兵,问孤能出兵多少。孤伸三个指头,他们一个劲嫌少,最后伸了五个,他们还是嫌少。最后,起什么文书,他们不让孤看,不就是因为认为孤不识字呀?欺负老子不识字,老子当真不识字么?”

  他要求说:“既然不是这样。那样好了。快。快去把高奴的王八蛋叫来,孤训完他们,连夜就撤。当老子容易么?”

  秦纲正要再说话,得到羊杜传话的宦官到了秦纲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秦纲黑了半天脸没吭声。

  最后,他想了一下,干脆淡淡地说:“狄阿鸟。你有种。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底气足得很,那好。你有什么条件,想得到什么,就向朕提出来吧。”

  狄阿鸟笑着说:“还真有几个事望恩准。第一,和。两边要议和。自家人打自家人。不能。第二,东夏要上贡,只是我们那苦呀。寒呐。这连打几仗,粮食吃个差不多,牲畜大量死亡,孤来上贡呢,想要些赏赐。第三,要是朝廷不凑手,就准那些商贾出面交换,行不行?放心,孤是为和平而来,带十万人是来劝架的,也是来上贡。”

  秦纲狞然道:“劝架。上贡。你理由找得好呀。你就不怕朕砍了你?”

  狄阿鸟哈哈大笑说:“砍我?陛下不会。我本来是来劝架的,上贡的,砍了孤,那还真是陛下您这出了问题,要寒十来万人的人心呐。不信,您砍了我吧。还带个小的给你砍。嗒嗒儿虎,脖子伸出来……”

  嗒嗒儿虎捋下领子,低着脑袋向前伸去脖子。

  看着狄阿鸟一副你就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死猪相,皇帝怒从心生,手指死死握住,指甲几乎都嵌到了肉里。

  此刻,他只看到这个在眼前嚣张的潜在威胁,朝天冠下的龙目之中迸射出锐利的寒气,像是两把无形的青刃,如果可以剜人,倒是在狄阿鸟身上戳上了十个八个窟窿。

  他也时不时在为自己的扶立感到悔恨,曾经赞同这一点的朝廷官员都在他头脑中过了一遍,他觉得,便是这些臣子们的怂恿,让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可那时候,谁会知道?

  夏侯氏虽然强悍无敌,却不过是个加上雇佣、招募,最后精兵仍不满万的小部族,他们绝大多数的部众,都是依附关系,随着狄氏三杰的陨落,这一切都应该是烟消云散了的,扶立狄阿鸟,那是因为他会打仗,能聚拢一些人,又有高显背景,可以作为藩篱,抵御北方扰边的游牧部族。

  可谁也想不到。

  转眼间,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已经拥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聚拢起好几十万部族。

  可一切又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当初这个傻子一样的少年将家产散尽,谁能料到他竟然为以后图谋呢?

  当初这个隐姓埋名,求得朝廷庇护的无根之草,谁能想到,他拉拢几个伙伴,占据一个土匪山寨,竟然缔造了一支军队的骨干。

  他反复借势,假借中原朝廷派十万大军助他称王,狐假虎威得一塌糊涂,曾经有过关系的各部头人个个害怕,争相资助他起兵,据说有些人把家奴和儿子们都送过去,只求将来能够有个前程。

  只打了一次胜仗,他一个人坐在峡谷拦截敌人的军队,却拦一个投降一个。

  如果这时候杀了他,也许真的可以解除朝廷未来的威胁,只是……能吗?

  眼下这个人却带来十万部族。

  杀了他,这十万部族势必难以约束,以现在朝廷在太原周边的力量,肯定面临一场浩劫。

  也许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大摇大摆地入城,不但威胁了朝廷,还占据道义,赢得了美名。

  一个忍不住的念头从皇帝的心底冒了出来:是不是该冒一冒险?也许他一死,这十万大军就形同土鸡瓦狗。

  随即,皇帝就掐灭了这个念头。

  尽管正在干威胁朝廷的事,皇帝却还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并不讨厌,虽然他妒忌这个年轻人的成就,但见证这些奇迹,偏偏让他生出一种惜爱,有些时候,皇帝会忍不住想,我为什么生出这样的儿子呢。

  每每想到这里,皇帝都会疑惑,心说,难道是我把女儿嫁给了他,彻彻底底把他当成了我的女婿——半个儿子。

  当然,这一条,不足以支撑一个君王的理性。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还是盟友,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总让皇帝觉得自己与狄阿鸟之间的关系是内,陈朝和大棉那些宿敌是外,这种天然的亲切感不知从何而来,却实实在在。皇帝有的时候又会假想,百年后,自己不在了,朝廷渐弱,狄阿鸟一手缔造的东夏开始入主中原,那会儿天下人会该干嘛干嘛,反之,如果是拓跋巍巍和大棉人,天下必然腥风血雨,雍族人水深火热。

  要是他不为祸乱中原而来,只为不疼不痒地敲诈一笔,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再说了,他都敢进城,城外能不安排他的亲信反制朝廷?

  真要一怒杀了他,依照他们草原上有仇必报,谁报仇谁能继承事业的习俗,这十万大军肯定转眼间,就变成十万头眼红着要继承东夏国的恶狼。

  狄阿鸟不是皇帝本人,不知道皇帝这一刻如此复杂的内心,却依然微笑,好像微笑是他天生带来,却死不带走的。

  他稍作收敛,似傻非傻地说:“皇帝陛下也是爱逗,孤应请勤王,也给朝廷送来了成千上万战马的,杀我?杀我干嘛?”

  皇帝气一泄,差点笑,笑是没笑,目光倒柔和了。

  狄阿鸟使劲瞅着底下站着的大臣,瞅了片刻又说:“该不是你们有谁进了孤的谗言吧,你说是谁瞎猜瞎想呢。”

  他大声喊道:“皇帝陛下。我知道你听信了某些人的谗言,不行,我要单独密奏。”

  一个一个大臣都以严肃著称,此刻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都是一副欲言欲止,傻愣愣的表情。

  羊杜和狄阿鸟相应来说熟悉些,他一个箭步跨前,大喝一声:“大胆。”

  皇帝却摆了摆手,略一沉思说:“准了。”

  他等着臣子们缓缓退出,起身摆驾,要求说:“狄阿鸟。随朕来吧。羊爱卿。你也一道,听听他要奏什么?”

  进了可以席地而坐的宣室,嗒嗒儿虎抢了先,张口喊道:“皇爷爷。阿爸带我来看你。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秦纲无奈地看着,只见这个满头辫子的小孩虎虎生气,眼睛闪亮,两只老虎牙笑了出来,又白又亮,心底被什么给触动。他本来想不通狄阿鸟带个孩子来干什么,现在恍然,这分明是在搞孩子外交,这么小的孩子知道给自己送礼物,谁会相信?倒是狄阿鸟相信,转脸看着嗒嗒儿虎,意外地问:“你给皇爷爷带了礼物?”

  羊杜哑然失笑,心说:“你还装。还不是你安排好的?这么小的小孩,龙威之下笑吟吟的已经很难得了,竟然还能替他老子演戏,长大了肯定也是个妖孽。”

  嗒嗒儿虎攀着狄阿鸟,不知道从哪抓出一个小袋,探手抓个乳白色的疙瘩,往秦纲身边去,憨憨地说:“皇爷爷,这是奶嘎嘎。”

  狄阿鸟连忙更正说:“什么奶嘎嘎。奶疙瘩。草原上也叫库鲁特。皇帝陛下快尝尝。”

  羊杜伸手替皇帝接住。

  秦纲眼看孩子一个劲看着,手里还举一个递,抓奶疙瘩的手指上还沾着亮晶晶的口水,便“咳咳”两声,要羊杜将小袋拿在跟前,自己从中抓了一个填到嘴里咀嚼,品品,奶味很重,有些酸,倒也不觉得好吃,怕是自己的孙子、孙女没一个爱吃的。

  他有与羊杜一样的疑惑,笑道:“阿鸟。你千里迢迢,带十万人,就给朕送来一袋奶疙瘩对吗?”

  狄阿鸟笑着说:“这奶疙瘩是我儿子嗒嗒儿虎的口粮,我告诉他中原没人吃过,他就想起来要送给他的皇爷爷。我怎么可能送孩子送的东西。我要送,那是给皇帝陛下送来一支强大的骑兵。”

  秦纲想起来了。

  他狄阿鸟送过所谓的“骑兵”,老弱病残上千匹马,其中还有三条腿的,其中一支腿瘸了。

  秦纲想笑笑不出来,也知道不该笑,就质疑说:“你又要给朕送几匹马?就敢说送了一支强大的骑兵?”

  狄阿鸟也想起上一次上贡的马匹,想起狼来了的故事,忍不住笑道:“上一次是上一次,没得到东夏,而且正在打仗,没财力送的。这一次是真的。”

  他伸出一支指头,说:“这个数。”

  秦纲冷笑说:“一百匹?”

  狄阿鸟摇了摇头。

  秦纲有点心动,反问:“一千匹?好。只要不像上次,也不算少啦。”

  狄阿鸟又摇了摇头,哂笑说:“皇帝陛下怎么这么小气?一万匹以上,到不到十万匹,我还不清楚……”

  羊杜正想往下坐,“噗通”一声摔地上了。

  电石火花间,秦纲勃然大怒:“狄阿鸟。你消遣我?”

  狄阿鸟笑道:“怎敢消遣皇帝陛下。只是这些马不白给,得交换。那城外,十万匹马以上,为了不致啃庄稼,带着的草料,青稞,玉米,高粱等粗粮满大车,能排出十几里。就等着交换。这才是我的来意,就是交换。也许不全适合做战马,但中原缺马呀,拉车不?犁地不?我要交换。我东夏刚刚安定,眼看到了秋里,我不想在冬天冻死饿死人,也不想被迫扰边。我要粮食,要布匹,要茶叶,要棉花,要铜铁,要盐巴……从今以后,每年我们都可以大宗交换,东北之地,再无战争,皇帝您可以把军队尽数裁撤。”

  他笑吟吟地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交换,这是草原上十万部众倾巢而下的交换,我不想低贱出手,所以带了十万人杜绝奸商。整个中原能拿出来多少,我就以多少匹马交换,不够我还可以征调。但是皇帝陛下必须给一道旨意,规定一匹马不能低于多少石粮食,不能让外面的人寒心,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也不是我的嫡系,没有足够的利益,我说了也不算。”

  秦纲猛地站起来。

  羊杜以为他又要质疑。

  却不料,皇帝想起来的竟然是别的,脱口就说:“阿鸟。你母后已经治宴给你接风,朕刚刚竟然给忘了,走,去赴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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