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子
元鼎二十年秋
江南道临塘
临塘市郊有处清幽碧潭，四周火树银花，落叶纷飞，余荫斑驳映于湖上，衬的落叶似黄金遍地，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湖上扁舟一叶，舟里直挺挺坐着位清俊的小丫头，只见她紧紧攥着小拳头，小脸圆润的好似吹大了的糖人儿。
“小姐，水中寒凉，快把手收回来吧。”
此话出口人们才注意到船沿搭着的一双素手，此时虽犹疑片刻，可还是将手抽了回来，荡起点点水珠潋滟。
“都要去京城了还不让我享受享受江南秋日之景，小心我把你这小管事婆留给老婆子们做杂役丫头。”略带戏谑调笑的清脆女声响起，尾音一落，一位豆蔻年华的丫头从船底徐徐坐起，一双丹凤眼透着机灵，容色莹如玉，眉眼濯如莲。
那女子手心靠后抵着船，身子后倾，双腿一摊，江南道的世家小姐中，这仪态也算独一份。只是不一会儿手腕便酸了，于是又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还不忘翘起二郎腿舒服舒服。
船身伴随着脚步声左右晃动，那位粉琢玉砌的可爱丫头走上前来把这位主儿翘起的二郎腿从膝盖上搬了下来，小身子肉乎乎的憨态十足。
“小姐都要去京中了，举止可不能再这样无所顾忌了。”
小姐看着这张稚气未脱却气鼓鼓的脸不禁一嗤，“知道了。”
湖上不一会儿风势更劲，南边乌云密布，可北边艳阳高照。
“看这天似乎要落雨，小主还是上岸吧。”船夫此时已调转船头向岸边驶去，谁知走到一半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船身靠岸，两位姑娘下船，此时雨势越发急促，二人肩头已被打湿，秋风席过，寒意逐渐渗入肌肤，藏在衣襟间的温热被寒风一激已消失殆尽。
岸上是一处山丘，一条九曲山路望去还算平整，于是二人往上走去，山中应能有处亭台避雨。
行了数百步，二人抹抹脸上的雨水，见山中密林有一处飞梁檐角若隐若现，远望应是个大亭子，看来这条山路并未选错。
二人再走近些才看清亭子中央似乎坐着一位男子，远看只觉他身形修长笔直，一身翻飞的玄衣在绮丽秋色中不免清冷孤寂，身侧的炭火盆子忽明忽灭，火苗急促着像是要扑到他身上，可却怎么也够不到。
这男子一半脸被漆黑的面具遮挡，虽只目睹了他一半的面容，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这人平眉舒展，眼眸虽漆黑似墨，可顾盼间难掩机敏灵动，高挺的鼻梁下唇色嫣红，下颚的弧线锋利似刀尖，中和了些眉眼的温柔。如此明媚夺目的脸却难窥全貌，若是摘下面具，怕是整个临塘的男子都要自愧不如。
似乎感觉到远处有双探寻的目光，那男子抬眸，杏眼不自觉眯出了勾人的弧度。
雨水似雾般笼罩，他的神色也变得迷离模糊。但只迟疑了一瞬，他便主动拿伞迎了出去。
男子执伞顺着被雨水打湿的青阶走至小姐面前，步伐迅速却稳健，待他在她面前站定，打在头上凌冽的雨滴便停了下来，寒风似乎也被挡住了些。
他把伞向前推了推，“只有一把伞，二位姑娘打吧。”
那小姐道了声谢，可不难看出她说话时在极力控制自己冻到颤抖的嘴唇。
“十安，快上来，我们一起。”
跟在后面的丫头蹭地钻到伞下，二人快步跑向亭台，而男子镇定自若地跟在后面，好似这瓢泼大雨未曾落在他身上半点。
两位姑娘先到亭台，只见亭台案几上摆有茶盏书本，香炉中袅袅檀香宁静雅致，两人如此冒冒失失闯入，不仅搅了这份宁静，湿透的外衫还在干净的地面留下水痕，这水痕如车辙一般记录着二人的行动轨迹。
“炉上做着水，二位去烤烤火吧，在下为二位烹茶。”男子声音深沉温和，虽说着帮忙的话，可言语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多谢公子相助，我们等雨小些就走，多有打扰。”小姐施礼，男子在十步外还礼，“举手之劳而已。”
他拿起炉上的水壶坐在了背对火炉的位置，而小姐和十安蹲在火炉边拧着湿透的衣角。
眼前亭台，檐下大雨，雨势滂沱，雾霭沉沉不见来路。寒风夹雨，搅得落叶纷飞飘零积满亭前，一缕红叶似不堪零落成泥的宿命，飘飘荡荡落在了那男子的手边，他侧目弹指一挥，叶子坠地，就如上秒拿起它那般轻巧。
“茶泡好了，我放在桌上你们趁热喝。”他微微偏头，不戴面具的一侧脸颊弧度说不出的好看，睫毛纤长浓密，微遮住如春水般温柔的眼色。
“公子帮了我们这么多，却还不知姓名，不知方不方便告知，小女下次必差人登门拜谢。”
“姑娘不必多礼，在下不日便要北迁。”他拿起案前的书，一边说着一边向亭侧围栏走去，似要去赏雨。
那公子一提，迷糊小姐才忆起自己不日也要北上去都城安定，看来此地一别也再难相见，于是她便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拱手抱拳，倒真有几分侠气。
“小女魏韫，既然你不要谢礼，那就提前祝你一路平安吧。”
男子没有即刻回答，身子依旧背对着二人，似乎是在琢磨事情，过了半晌才悠然转头施礼，“借姑娘吉言。”
喝完茶又等了片刻雨已然小了许多，魏韫拿起一旁湿漉漉的油纸伞，“雨小了，家中亲故见我许久未回也着急，不知公子是否介意我拿走你的伞？”
他回头，眼神落在魏韫俊俏的脸上，没有上下打量的轻浮，嘴角只微微上扬。
“这伞就给姑娘了，若是日后有缘相见还要记得还我。”
姑娘莞尔一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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