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剑光大炽。
明亮夺目。
颇有昔年摧城灭池之势。
便在两招引来地动山摇，光芒可与日月争辉之时，没有堕妖发现，沈慕堇原先所站的地方，已然空无一人。
沈慕堇脸色比素日里添上了几分雪意，倒有些许楚楚易碎之感。
她骤然出现在穆琉面前，凌虚宫众人却无一惊讶。
就在方才，沈慕堇感受到师兄的气息时，便寻了一点空隙传音于他们几个，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她需得专心于周旋在堕妖之中，所以有些事情，只能是让师弟师妹们来做。
凌虚宫的几个人动作都干脆利索极了，无一句废话。
沈慕堇看着穆琉的眼睛，手指虚虚点在她额头正中，“凝神。”
穆琉听话地闭上双眼，将自身法则所感受到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
一旁小四把准备好的高阶灵石悬浮在沈慕堇手边，看着一堆一堆的高阶灵石瞬间化为粉末，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在刚刚穆琉已经确认过一遍师兄的位置，并且传了信过去，所以此时沈慕堇极快地便通过她这儿锁定了师兄所在的空间锚点。
她体内的灵力恢复差不多三分之一了，身体隐有崩溃的迹象已然止住。
沈慕堇的丹田不是吸收灵气的无底洞，实则同天赋出众的玄灵师差不多。
但她的身体却是个不断需要灵力游走其中以填满维系的无底洞。
她所吸收的灵气，十之七八连丹田都没进，全留在了身体各处。
这也是她，和她的长辈都偏向于让她尽量少用剑法的原因，一不留神灵力消耗太过，她自己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而此时，沈慕堇尽量加快吸收灵气的速度，方才那两剑效果好得出乎她意料，但也不可能帮她争取太多时间。
她需要尽早让师兄也进来。
“凝神感受，”沈慕堇转向小五，“若有不适定要告诉我。”
同样的动作。
不同的是，小四搭上了小五的手腕，尽可能催化他帮助小师姐找出最正确的路径来。
法则传递的信息，双向进行。
沈慕堇让小五“知道”师兄的位置，小五预演出射箭的落点所在，然后再“告诉”她。
找到了！
同一时刻，堕妖破掉剑招，亦消除掉余势，稳住心神看向沈慕堇原先所在之地。
沈慕堇迅速结束掉与小五法则的联系。
灵力恢复了三分之二。
堕妖也发现了她竟然不在原地，目光瞬间锁定了似乎是躲到那天阶灵器下寻求庇佑的人身上。
是终于后继无力了吗？
几妖身后魔气翻涌，俨然是濒临狂化的边缘。
“杀了她。”
紫裙女妖的声音不再妖媚悦耳，反而变得沙哑阴毒，一双眼睛隐隐变得狭长，锁定沈慕堇的眼神中充满狠厉残忍。
“杀了她！”
周围还活着的几个天阶堕妖同时迎合道。
语气同样阴狠毒辣，产生了一种格外阴森诡异的恐怖气氛。
话音刚落，四下散开的地阶魔妖和玄阶魔妖群回拢再度汇聚于堕妖脚下。
异口同声高呼道，“杀了她！！”
紫裙女妖盯着沈慕堇，在虚空中往前迈了一步。
脚落下，腾空升起一朵黑色莲花。
其余众妖同时追随着她的动作，迈了一步。
整齐划一到让人毛骨悚然。
并且，每一只妖，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身着赤红衣裙的女子。
一股难言的压抑弥漫开来，纵然在天阶灵器庇佑之下，在这般魔气压顶的状态里，众多玄灵师都难以抗拒地弯了腰，心口仿佛缀了一块巨石。
头顶的镇纸振动起来，嗡嗡作响。
只有沈慕堇仿佛没什么感觉一般，她看向紫裙女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是把她的底牌也给逼出来了。
沈慕堇一跃而起，长岁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在她脚下。
浓郁到近乌黑的紫色魔气升腾翻涌在紫裙女妖身后。
沈慕堇手中多了一把纯白色的弓，似玉似石。
镇纸振动得越发厉害。
汇聚灵气于指尖，握弦。
灵气化为箭，射出。
极快，箭尾划出一道流光。
下一瞬，紫裙女妖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众魔妖脸上亦勾起了同样的笑容，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们面前似乎多了一层透明的屏障，隐有波动扭曲。
但那支箭并不是朝着任何一只魔妖而去。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定在了众人的西侧。
像是碰到了一堵坚硬的墙，灵气破碎。
空间亦像是一块被打碎了的水镜一样。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便在众人目光聚集在那支箭上时。
镇纸震动得更加频繁了，隐隐有几分颤抖之意。
紫裙女妖也瞬间察觉到了一股强悍的、颇具威胁性的气息。
她的视线瞬间从破碎的空间处移到沈慕堇身上。
沈慕堇手中又多了一支箭，质地与弓相同，白色的，纯净的，似玉石。
搭箭于弦，拉弓欲发。
紫裙女妖既惊又怒，她原以为这个应是姓沈的小丫头，当力竭无后招了才对。
怎么还敢用如此灵器，不怕被吸干灵力血骨变成干尸吗。
源源不断的魔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融入紫裙女妖的身体中。
第一息。
沈慕堇执弓，闭上眼睛，自魔妖群起，无数肉眼与神识都无法看清的细长黑气从魔妖身上伸出，汇集在紫裙女妖心脏处。
又以紫裙女妖为起点四散开来，在她身后交织成一团浅浅黑雾。
若睁眼去看，只能看见翻涌压抑的深紫魔气。
黑雾似活物一般涌动，散开又汇聚。
隐约勾画出一朵花的模样，巨大无比。
第二息。
空间破碎处，出现四个人影，似乎被浓郁的魔气给呛了一下。
黑炎自魔妖脚底升起，瞬间吞噬掉无数玄阶魔妖。
黑雾大盛，终于在紫裙女妖身后凝成一朵巨型莲花，微微散着黑气。
在她心脏上，一朵黑莲亦悄然盛开。
弓满弦。
沈慕堇的指尖沁出血来，白皙双手之上的肌肤赫然出现道道裂纹。
血色瞬间染透玉箭，凉白褪去，温赤弥漫。
第三息。
气氛压抑到了顶点，便如同弓已然弯到了极致。
整个空间反而安静了下来，没有声音，没有尘雾。
仿佛什么也不存在一样。
林长楚认出了来人，下意识喊了声，“父亲……”
凌虚宫众人也认得其中一个，“苏师兄。”
二道声音，打破寂静。
第四息。
箭离弦。
黑炎聚成龙形。
偌大威压降临。
刚来的四个人分列在沈慕堇两侧，挥剑的挥剑，施术的施术。
有三个眼神僵直的堕妖瞬间恢复清明，还未等他们发出什么声音，便被黑色莲花上漫出来的黑气给吞噬了。
赤箭擦着龙角，直直朝向黑莲而去。
沈慕堇被四人护在身后，遥遥与紫裙女妖相望。
她清楚地看见女妖嘴角挂着的冷笑，仿佛是在笑她异想天开，以卵击石。
女妖脖颈上已经渗出了血丝，沈慕堇猜自己应当也是一样狼狈。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会输。
赤箭触碰到黑莲正中心，箭羽微颤。
底下，一群又一群魔妖灰飞烟灭。
它们在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君上被迫献祭。
镇纸外面的地阶灵器早就成了碎末，它自己也隐隐出现了裂缝。
沈慕堇垂下的指尖滴落温热鲜血，在坠落的空中化为虚无。
她和紫裙女妖都再无任何动作。
四道身影同黑炎魔龙缠斗，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咔嚓。”
一道清脆但微弱的声音响起。
紫裙女妖蓦地吐出一口黑血来，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阴冷光芒。
以箭尖为中心，裂纹在黑莲表面蔓延开来。
恍惚间，紫裙女妖仿佛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黑炎魔龙的气势萎靡一瞬，而后状似狂躁一般，身躯骤然扩大一圈。
与之同时发生的，是一大片地阶魔妖的湮灭。
紫裙女妖身躯僵硬了许多，缓慢地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她能看见那朵黑莲，她是唯一一个能用肉眼看见黑莲的妖。
她看到黑莲已经摇摇欲坠，濒临破碎。
君上所赐予她的，蕴含着君上十分之一妖力的心头血和皇骨，即将毁于一旦。
紫裙女妖心神大恸。
她是妖皇最忠诚的妖仆，也是他“分离化身”的第一个试验品。
妖皇诞于混沌深渊与太虚境交界处的一朵乌黑莲花中。
他吞噬乌莲后晋阶妖尊，没人也没妖知道，他留了一颗莲子在自己体内。
后来，那颗莲子被种在了一条追随妖皇的紫蛇身上。
元虚纪，无数灵师死于妖皇麾下实力强大又忠心耿耿的蛇尊手中。
很多人都说蛇族生性阴毒自私，怎可能有忠心之志。
唯一的例外，便是妖皇身边伴他千年的蛇尊，美艳狠毒，近乎愚忠。
但其实蛇族哪有例外呢？
她非蛇，她只是乌莲。
一朵把妖皇当作全部信仰的乌莲。
她的盲目热忱，也是少有的能从妖皇那里得到反馈的存在。
她得到了一根皇骨，上面萦绕得满是咒纹，放进身体里时，疼了七天七夜。
疼到她维持不住人身，化为蛇形。
又从蛇身，变为一朵乌黑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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